《砂之城堡》sasanqua

3、惊梦

　　01
　　大洪水退去的时候，在南岸的岸线上留下了一片断壁残垣。
　　说“留下”似乎有些不太准确，因为这些造物原本被埋藏在滩涂之下，都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倒不如说是这场天灾的冲击，帮了这些空有头脑缺乏体力的历史学家们一个大忙。
　　听研究所的年轻历史学者柳华说，工作人员在清理这些来自过去的垃圾时，发现了很多保存状态完好的战前文字记录。他们推测那里原先是一座图书馆，而且规模大概是凌泉图书馆的十倍。
　　身为隐藏的“文学少女”，我第一次对战前时代产生了名为“羡慕”的情感。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想法，这天下班前，柳华避开其他人的视线，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研究所的一个角落里，然后把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包塞到我手里。
　　“这是战利品之一，好不容易从爷爷眼皮底下偷出来的，只能借你一天。”
　　我打开纸包，里面装着一本名字很长的战前流行小说。

　　02
　　“林大人，林大人快醒醒，再有半个时辰皇上就要来巡视了。”
　　我睁开眼睛，浮现在眼前的景象如一盆冷水浇在身上，一下唤醒了睡意。
　　自己并非身处熟悉的研究室，而是一间层高堪比区议会大礼堂，四周装饰着毫无功能性的帷幔，有些奇怪的房间。
　　更加奇怪的是，原本穿在身上的衬衫和长裤变成了同样毫无功能性的厚重长袍和裙子，
　　最奇怪的是，把我叫醒的那个女孩子穿着与我类似的着装，明明长着与柳华一模一样的脸，却称我为“煮酒处总管林凯莉大人”。她一边絮絮叨叨地催促着我整理仪容仪表，一边拿绘着毫无功能性的蓝色花纹的硬质茶杯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皱着眉头看着那杯黄绿色的液体，然后一饮而尽，强烈的苦味和刺激感瞬间激活了大脑的运转机能。
　　原来如此。
　　这熟悉的剧情源自我在睡着之前看的那本名字很长的战前流行小说，书中的女主角因为一场意外，穿越到了古典时期。
　　“柳华？”
　　“属下在！”
　　我放下茶杯，毫不客气地使唤着服侍在一旁的助理，“替我找本这里的员工……不对，官员花名册过来。”

　　03
　　我仔细回忆着书中的剧情，结合面前这副忙碌的场景，慢慢掌握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柳华口中的“皇上”是君主集权制的首脑，“煮酒处”是替皇帝汇总分析来自全国各地情报的中枢机关，坐拥一整个大殿作为办公场所，按属地分成九司，各司之间的工位以屏风作为隔断。
　　而我这个总管……就只是个负责协调、监督和收拾烂摊子的保姆。
　　似曾相识的职业定位让我的头隐隐作痛，希望在这个世界可不要有像李青嘉那样的官员存在。
　　“姐姐大人，我司的书简已堆积成山，何时可增派人手啊？”
　　一声熟悉的呼唤将我从沉思中唤起，然后条件反射般皱起眉头。
　　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我的孪生妹妹林雪莉，拥有天使般的面孔和恶魔般的内心，职业是剧团演员兼编剧，戏精本精……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是我的同僚之一。
　　我一边揉着不断冒出阵阵刺痛感的太阳穴，一边告诫自己古代官场应该并没有什么亲属回避制度，于是做了几下深呼吸，挤出了一个有点勉强的笑脸：
　　“林司长，你可对照其他各司之人事安排再行提议。皇上谅你司掌管中原地区，情报纷繁复杂，已特别优待。”
　　说两句场面话而已，难不倒我，不管是面对研究所那群老顽固还是顶着与林雪莉的脸朝我撒娇的古代人。

　　04
　　“林大人，真是万分抱歉，司长日理万机一时脑热，还请见谅。”
　　一个高个子女官走了过来，弯腰向我行了一个礼，然后拖着林雪莉回到了中原司的位置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张脸在现实世界里正是妹妹的恋人，凌泉区电话总局的接线员陈甜甜。
　　我不禁扶额，这部穿越剧里熟人怎么这么多？
　　想到这里，我打开柳华拿给我的花名册读了起来。
　　“煮酒处辖九司
　　总管林凯莉一品”
　　我记得读高等部的时候在古代史课上学过，数字越小，品级越高。
　　原来我在这里还是个大官……
　　“……中原司长林雪莉三品
　　副司长陈甜甜 四品”
　　我抬头看向中原司的屏风后面，林雪莉坐姿懒散地阅读着书简，嘴里还不断向她的副手抱怨着……或者说是在撒娇。
　　而那位副手只是一边顺毛一边说着些没营养的劝慰之词，嘴角却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
　　这职场不但没有亲属回避制度，还不禁止办公室恋爱，吃枣药丸。

　　05
　　喝了一口茶杯中神秘的提神饮料，我继续读着花名册。
　　“……江南司长苏怡乐三品”
　　又是个熟悉的名字。
　　我抬头望向挂着“江南司”牌子的屏风那边，却没有看到记忆中那张面孔。
　　“林大人要寻哪位大人议事？”
　　身旁那个比现实中更善于察言观色的柳华问道。
　　“江南司的苏大人，今日休沐？”
　　柳华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凑近我的耳边小声说道：“苏大人昨日在皇上那里侍寝，一时片刻来不了了……”
　　我靠！
　　这个地方不仅要干活，还要……的吗？古代也有潜规则的吗？
　　柳华见我变了脸色，闭上了嘴巴。
　　“接着说。”
　　我做好心理建设，准备接收新的一波雷击。
　　“……呃……林大人不必顾虑，本月侍寝天数最多的还是您，皇上眼中的红人一直没变。”
　　我晕倒了……

　　06
　　我努力保持头脑的运转。
　　柳华口中的“侍寝”应该不是盖棉被纯聊天吧……
　　话说这位“皇上”的口味还真是奇怪，三宫六院三千粉黛不去宠幸，偏偏喜欢到煮酒处这种地方找一帮社畜的麻烦。
　　等等……
　　我看向欲言又止的柳华。
　　“那这边其他大人也……”
　　“据属下所知，除了您妹妹……中原司长之外，其他都是。”
　　这么说，这个煮酒处里，只有林雪莉并不是靠皇上的宠幸获得这个官职的……也许是靠我这个做姐姐的任人唯亲。
　　“啊，属下也未能进入皇上法眼，还请林大人多多提携。”
　　提携什么？
　　小小年纪不要总想着这些歪门邪道，努力搬砖才是正道……不过这个世界的我也没什么资格这样教育她。
　　我默默点了点头，小助理的眼睛闪着光，继续着她的八卦：
　　“当今圣上后宫只有一个秦皇后，秦皇后不许皇上封妃，又从不待见皇上，只宠幸自己宫里养着的小白脸……”
　　我错了……
　　这朝代吃枣药丸。

　　07
　　“皇上驾到！”
　　我把柳华的八卦当作耳边风，正琢磨着如何逃离这个各方面都十分离谱的世界时，一声大喊把我从思考中拽了回来。
　　我扭头看到原本叽叽喳喳的柳华也乖乖闭上了嘴巴。她拉拉我的衣袖，示意我起身迎接。
　　我不情不愿地走到大殿门口，这身毫无功能性的服装更加影响我的行动速度。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参照身边同僚们的样子，弯腰低头，等待顶头上司的大驾光临。
　　“林大人，朕好久没来煮酒处巡视了，一切可好。”
　　好得很，你天天来泡我们这里的员工，能不好吗？
　　等等，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我不由抬起头来，那个被一群侍卫簇拥着，穿着明黄色长袍的人，不就是李青嘉吗？！
　　我又把视线转移到站在她身旁紧紧挽着手臂的娇小身影，不出所料，那就是江南司长苏怡乐本人，现实世界是李青嘉的年轻恋人。
　　小男生穿女装也挺好看的……
　　不对，我究竟在想什么？
　　一连串的冲击让我的大脑陷入混乱，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同僚面对李青嘉全都露出了星星眼，只有妹妹林雪莉摆出一副臭脸。
　　没错，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实世界里这两个人也总是剑拔弩张。

　　08
　　我恍然大悟。
　　虽然这个世界要素和槽点有些过于丰富，但是也有无法打破的规则。
　　“林大人，怎么不说话了，是因为朕近日冷落了你？”
　　顶着李青嘉的脸，笑得花枝招展的那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向我走近。
　　于是我对着这个一生的朋友和敌人……的脸说道：
　　“嘉嘉你别开玩笑了……”
　　……

　　09
　　“我又怎么了？”
　　睁开眼睛，四周的环境又变回了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和浅绿色墙壁。
　　这里是凌泉区研究所气象部的研究室。
　　面前是在这里有个临时工位的研究所首席数学家……
　　“你是在说梦话吗？”
　　李青嘉似乎是担心我睡傻了，伸手捏了一把我的脸，剧烈的疼痛感非常真实。
　　看着她一无所知的脸，我不禁感到一丝愤懑。
　　于是我花了五分钟，言简意赅地把梦里的剧情全部告诉了她，顺便还把柳华借我的那本名字很长的战前流行小说拿给她看。
　　只换来一句冷冷的吐槽：
　　“你是白痴吗？”
　　然后她拿起内线电话，叫来了历史研究部的教授们。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柳华的爷爷劈头盖脸地教训着自己的孙女：“这是第二次了，怎么还是做这种蠢事？”
　　其他老顽固们则拿着放大镜围着那本名字很长战前流行小说，仔细地检查着。
　　“我翻的时候可小心了，肯定没弄破……”
　　我小声说着，但这句话被在场的所有人无视了。

　　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