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月光草舍

6、心思细腻的乔满福

　　村里有婚丧嫁娶或考上大学的学子们挂红放鞭炮，新生儿摆满月酒亦或高寿老人祝寿摆宴席等等都请他去做老八盘（青海的特色宴席）。他的四喜丸子（青海三烧）外脆内酥、酸辣里脊酥脆爽滑、酥和丸粘酥香甜。梅菜扣肉、东坡肘子肥而不腻又唇齿留香。无论是刀功还是色泽味道，堪称老八盘中的极品，方圆十里八乡的山沟脑和平川里都闻名遐迩。
　　乡下寒冬腊月红白喜事较多，乔满福忙得不亦乐乎，他性格比较内向孤僻。给他打下手的几个女的叽叽喳喳聒噪个没完没了，其中一个泼辣女人憋红了脸鼓足劲儿放个响屁，她们笑成一团，那尖利的笑声撞疼了乔满福的耳蜗，他反感极了。她们开几句粗俗烂俗的玩笑想逗他开怀一笑，但他无动于衷，一脸笃定。乔满福特瞧不起这种撒泼的女人，他让邵彩霞来搭把手。邵彩霞也喜欢安静，她更讨厌聒噪，所以她很不情愿的去了。她觉得没必要去挣那点小钱，她暗自思忖道，其实日子过得清贫一点内心也不觉得荒芜。她惦记针线笸箩里的十字绣《清明上河图》。如果再绣一年半载的就绣好了，可以拿去装裱起来挂墙上了。抽空儿抓闲的绣了一年多了。绣图中的人物、景致、船只、桥梁等都让她倍感温馨舒适。她的村子环树湾被工厂切割成七零八落的，工厂的滚滚浓烟笼罩在村子的上空，天空昏暗污浊。工厂的噪音太大，她烦闷忧虑。她觉得绣布上的《清明上河图》就好像展示给人们的是一段清新明丽的家园且又风调雨顺的丰硕年景和温馨祥和的景致。她绣这样的图案真的很享受很惬意。环树湾村一千多户人家的村子在工厂的夹缝中苟延残喘，原有的美丽风景已经消失殆尽，多余的树木被砍伐，一到冬春季节，肆虐的狂风刮个不停，有时候大风把人家屋顶的热水器也吹倒了，天空晦暗，荒凉中尽显破败萧条。她喜欢绣图中汴河的风景，那里的天空澄澈透明，河水清冽，林木葱茏。飞针走线时她太投入了，她的目光和思绪跟随着针脚的穿梭她也在绣图中的汴河里穿梭游荡。她坐在船里亦或在拱桥上漫步，晃眼功夫又坐在地毯上摇着团扇看着熙来攘往的人们和驼队、马帮。针线停下来了她也从绣图里款款走出来了。
　　连着十多天的走乡串户奔波劳累，邵彩霞好烦闷哦，油烟味呛得她眼里蓄满了泪水，嗓子眼糊了几层油垢。她噘着嘴嘟囔嘟囔的，把碗碟撴在案板上面，眼神里全是怨怼。乔满福安慰她，哎哟，我的傻蛋儿，等忙完这几天，我帮你绣十字绣。邵彩霞瞟了他一眼，呵呵呵，你以为你是个全能的匠人？就你那木棍似的粗手指还会捏得住绣花针？乔满福嘿嘿笑笑，俗话说得好，唱戏的肯如戏就不会跑调的。
　　嗨，你还唱戏哩？就你那傻劲儿？
　　当老八盘的几道菜肴准备就绪，乔满福呷了口老茯茶，瞥了一眼邵彩霞说，男子娃可不是吓唬大的啊，等我得闲了立马给你绣十字绣，保证让你一饱眼福的，等着，啊。
　　闲下来的日子里，乔满福还真的摊开《清明上河图》飞针走线哩。邵彩霞瞥了他一眼又撇撇嘴。啧啧啧，我看你就别显能了，你整天忙得像个陀螺似的，要伺候牲畜，骡子阿福得吃水吃干料，满香娘俩吃新鲜草料，你还得变着花样做饭哩，你要是把这幅《清明上河图》完完整整绣出来了，我倒着走，你也不叫乔满福了，改叫乔能人了！环树湾村哪家的大老爷们飞针走线哩？
　　乔满福嘿嘿笑着说，等过晌儿我一定好好绣，你不唏嘘才怪哩。他一声不吭，气定神宁的样子，且绣得正面背面的针脚匀称、缜密瓷实，色彩搭配也很协调。一幅《清明上河图》除去做饭、喂牲畜等锁细的家务活，乔满福仅仅用了个把月就把绣图中的屋舍和桥梁以及船只都绣出来了，形态逼真，生活气息浓厚。邵彩霞惊讶地瞪大眼睛唏嘘不已。
　　乔满福哼着小调把绣布叠好放在笸箩里，他问，傻蛋儿今晚吃啥哩？
　　邵彩霞说今晚犒劳犒劳你自己，我门缝里瞅你，把你给瞅扁了！
　　乔满福说做饭得看你的口味做哩，你吃得唇齿留香，吧唧下小嘴我心里乐呵着呢。
　　邵彩霞在绣《清明上河图》时，乔满福从笸箩里取出《杏花烟雨里的小村》摊开来飞针走线。邵彩霞瞥了一眼心想，这幅绣图色彩搭配比较单一，你乔满福的粗手指也不会绣得一塌糊涂来。乔满福说你可别小看我哩，凡事只要肯努力肯用心就一定会把事做好的。时光依旧悠悠流淌在日子的每一寸光阴里。乔满福挤出点滴时间摊开《杏花烟雨里的小村》飞针走线。邵彩霞偷偷瞥一眼乔满福那粗手指抿唇轻笑。当那一朵朵杏花绽放在雪白的绣布上时，邵彩霞愣神了足足一刻钟。嗨哟，那么笨拙粗奘的手指头咋会绣出来如此活色生香的图案哩？
　　那疏朗有致的褐色遒劲的枝干上点缀着千朵万朵的粉嫩粉嫩的杏花，那简直是刚刚绽放后被毛毛细雨淋湿的，薄如蝉翼的花瓣呀，绸缎般丝滑绵柔。那情致是村姑稚嫩、细腻的浅愁在濛濛雨雾里氤氲过？还是村嫂忧郁缠绵的愁绪在初春的薄暮里幽幽弥漫过？在飘逸的云朵里荡漾过？
　　邵彩霞微微一笑问他。你前世里肯定是个心灵手巧的村姑吧？乔满福说那肯定是，我投胎转世是为了缠住你这个乖巧可爱的傻蛋儿，然后死缠烂磨把你骗来，跟你在一起过细火慢炖的日子哩。
　　民风淳朴的环树湾村孕育了憨实纯真的村民，像金花花，像柳鸣音，何满仓，像牛金锁等，还要邵彩霞和乔满福他们。
　　邵彩霞抚摸着绽放在绣布上的杏花，手感舒服，那花朵上氤氲的温润醇厚又浓郁的乡土气息仿佛迷醉了她。她凝神静气的端详着乔满福，她想，假如没有细腻的心思和对生活的热爱，一个粗手笨脚的爷们咋会绣出如此逼真的图案来呢？她停下手中的《清明上河图》后乔满福立刻拿起来绣，她凝视乔满福娴熟的技艺，她柔亮水润的眸子里激荡着幸福和甜蜜。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嗫嚅道，这辈子遇见满福，足矣！
　　乔满福说，可惜，图案里的景致再也找不到了，如今的环树湾村到处都是工业垃圾，被浓烟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挟了。荒凉中只有零星的绿色田地和几颗植物，那还是几个老农跟儿女们急赤白脸闹翻天了才拧着脖子种植的。
　　是啊是啊，再也没有山花红杏花白的景致了！
　　邵彩霞长吁短叹的说。
　　邵彩霞感觉腰酸背痛时乔满福赶紧煮一壶清淡且香气扑鼻的老茯茶，他说傻蛋儿，喝杯茶提提神，要不，去绿化林子里走走看看？乔满福拿起《清明上河图》接着绣马帮驼队。邵彩霞躺在草垫子上看乔满福飞针走线。她调侃道，满福，你就不该是个男人，厨艺精湛还会做针线活且勤快，你可能投错胎了吧？
　　乔满福瞥一眼她说，我不成为男人咋会娶到你这么温柔贤惠的女人哩？针线活俩人做不感觉寂寞孤单啊。睡会儿吧，等会儿我牽着骡子阿福和满香满满去饮水，你别睡太久，白天睡久了夜晚睡不踏实的。邵彩霞嗅着满院子的花香打盹呢。乔满福听着她均匀的鼾声嘀咕道，嗨，这个傻蛋儿，酣睡的神态挺可爱的呀。
　　夕阳落山了，邵彩霞还没醒来呢，乔满福轻手轻脚收拾好了针线笸箩牽着骡子阿福和满香母子饮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