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月光草舍

43、细火慢炖的生活

　　山地里的豌豆、蚕豆和青稞还有油菜籽等都相继成熟了。老姚蹙紧了眉头，眼神里浮起一丝忧郁，他暗自嘀咕，唉，这庄稼咋收拾哩？我又没做过庄稼活，泼烦哩。
　　邵彩霞看出了端倪，她说老姚你别熬煎（发愁）我们俩慢慢收拾呗，豁出一个月时间肯定会收拾完的。
　　一个月？老姚嘴巴张成O型，傻愣愣的看着邵彩霞。
　　金花花赶来叫邵彩霞，说她们两家的地连着，青稞和油菜籽可以雇了收割机收割了，豌豆和蚕豆她婆媳俩帮她收割了扎成捆风吹日晒雨淋沤个十天半月的，等晾晒干了拿连枷捶打，油菜籽可以人工收割捆扎起来，等风吹雨淋日晒十来天就沤糙啦，然后叫来脱粒机两家一起脱粒菜籽。
　　老姚不会使用镰刀，手掌起泡了，手腕上被秧杆蹭刮出几条红道道来，但他很感慨地说道，劳动就是锻炼，舒活舒活筋骨哩，白天干活，夜晚读书或练写毛笔字，劳逸结合嘛。
　　邵彩霞连忙说白天太累了，夜晚要踏踏实实睡觉哩，要不然会把你累垮的。姚雨林微笑着点点头。
　　蚕豆和豌豆捆绑好用拖拉机运回家了，当豆荚风吹日晒雨淋后表皮沤蚀了就摊在门前拿连枷捶打，老姚不会用连枷，他抡起连枷时差点把自己给打着。巷子里的男女老少都笑成一团。金花花的婆婆走来帮他抡连枷。
　　霜降时节，菜畦里的大头菜、胡萝卜土豆等，都搬进了地窖里。蚕豆和豌豆还有青稞都晒干了装进粮仓里了。金花花两口子开着皮卡去水磨磨了豌豆面粉和青稞面粉，也顺便帮邵彩霞磨了一袋子豌豆面和一袋子青稞面。不到十来天，地里的庄稼都收割完了，油菜籽晒干榨油了，庄稼人都闲下来了。
　　闲下来的日子里，邵彩霞和老姚收拾院子里的枯萎的花秧藤蔓。他俩每天早早吃过晚饭就出去散步。酡红的晚霞落在山脊上，原野里新翻的土地潮润酥软，风里裹挟着一股浓浓的泥土气息，他们俩在落英缤纷的林间小道上漫步，麻雀们一路追随着他们俩，清脆的聒噪荡漾在田野里，显得疏朗闲适。老姚感慨道，哎呀，乡下走走看看，心境通透呀，我今晚回去务必写点东西充实自己。
　　老姚牽着邵彩霞的手说，彩霞呀，得空了你也读点书，别总是做十字绣呀刺绣呀啥的，对颈椎不好。你知道不？读书会提升女人的气质，读书也是女人的深度美容啊！
　　邵彩霞抽出手站住说，老姚，我家满福从不要求我做这做那的。再说了，我读完初中就再也没触碰过书，我娘家的妈说过，读书不会填饱肚子的，你现在让我读点书，我根本看不进去的。
　　老姚抬起手臂搔搔头皮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其实，读点书真的对你有好处哩。你老坐着做针线活会伤肾的，腰部会堆积赘肉的。
　　走在一处陡坡，老姚心里沉甸甸的，有点酸楚。他轻轻嘀咕着，怎的老说她的前夫哩？他心底滑过一抹薄薄的凄凉。
　　天擦黑时，他们携手走进巷子里，邵彩霞家门口黑乎乎站了好多人，邵彩霞感到纳闷。他们随他俩呼啦啦窜进家门，大家各自坐沙发上，炕头上。老姚给大家端茶递烟，邵彩霞端来了水果瓜籽等。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说满福的遗像哪去了？老太爷问邵彩霞，彩霞呀，看样子，你和这位姑舅（小兄弟）成了夫妻呗。但是，老太爷口气加重了，他咳嗽一下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个姑舅入户我们乔家门第做了你的丈夫，乔君和乔娟的后爹。那将来有个天灾人祸或者病头灾难的，人一旦撂地儿了，这葬身何处得有个说法呀。邵彩霞愣了一下，暗自思忖，人刚来不久咋说天灾人祸的？多不吉利呀，莫非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家有个天灾人祸得大病呀。女人们像捅了马蜂窝一样聒噪起来，都抢着说乔家的祖坟里容不下外姓人，也容不下二婚的女人，除非她嫁给我们乔氏家族的人。如果嫁外姓人，族谱上不能让她的子嗣上谱等等。
　　邵彩霞腾地站起来浑身发抖，她气鼓鼓地问大家，乔君是不是乔氏家族的后代？大家说是。邵彩霞拍着桌子说欺负人也太过头了吧？是乔氏家族的子孙为啥不能上族谱啊？哦，我明白了，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酝酿了多久，憋了好些日子才放出这么阴损毒辣的臭屁，他们唆使大家来我家逼迫我就范的吧？我和老姚死了随便葬哪儿都无所谓，不让我葬环树湾我也不在意，我也根本没奢望尸骨葬祖坟里。但乔君是乔满福的骨血啊，原来人到了低谷某些人就千方百计使坏践踏我，还有啥损人利己的招数都使出来吧。
　　女人们尖利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把人的耳蜗扎破哩，唾沫星子雨点似的乱飞溅。有些人胳臂护住头部，有些人用纸巾堵上了耳朵。一轮下弦月高挂在柳梢头，慵懒的月光碎片透过树隙在院子里跳跃着，闪烁着。不忍心凋零的花儿虽被浓浓的寒霜侵袭但依然倔强的绽放着。浓霜上倾泻了溶溶的月色，牛乳般润滑。昆虫们躲进花丛里轻轻地哀吟。
　　大家伙都哈欠连连，没商量出来结果，都悄没声息的出去了。
　　老姚和邵彩霞默默地坐了一宿。
　　天亮了，老姚做好了早饭端过来，他递给她湿热毛巾说，擦擦脸吃饭，把昨晚的事儿都撇到一边去吧。别跟烂人烂事纠缠不清的。
　　冬天了，小木屋里生了火炉，土炕烧得暖暖的，邵彩霞坐在热炕上摊开那幅《清明上河图》抚摸着那些缜密的针脚，那上面似乎还有乔满福的手指触摸过的痕迹哩。邵彩霞默默地思念着和乔满福在篱笆墙下度过的温馨岁月，偷偷瞥了一眼在火炉让读书的老姚，擦了擦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