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月光草舍

1、雪上加霜的岁月

　　邵彩霞坐在田间地头目睹枯瘦的冬小麦暗自惆怅。往年，不论春播灌溉还是青苗期灌溉，水渠引水灌溉到家家户户的田地里，山地里春播后抽水机抽取水库里的水灌溉，麦苗儿卯足了劲儿生长着，各种农作物一排喜人的景象。可如今水渠被隆隆的推土机填平了，水库也被填平了，庄稼只能靠老天眷顾着降下甘霖。
　　环树湾村附近的大面积的水浇地先后建了钠、铝、锌、铅、铜等几座规模较大的有色金属冶炼厂。工厂的滚滚浓烟笼罩在村子上空，那股刺鼻的浓烟味令人窒息。剩余的部分土地种小麦颗粒无收，种土豆豌豆蚕豆也欠收。村里有几位心细的老农发现各种农作物分蘖出来的叶子上面落了一层白色的粉末，家里的蔬菜和葵花叶子上同样也敷着一层白色粉末，有人说这白色的粉末酷似铝粉，可能是从车间氧化铝过滤车间的烟囱飘出来的。
　　近几年种蚕豆豌豆土豆等农作物连年减产。有一部分村民把剩余土地都租给人家栽了松树苗、小叶杨等。多数农户的水浇地和山地都撂荒了，青壮年劳力到厂里做工或到南方城市去打工了。人们对乡土不再眷恋了，离开家乡去城市扎根是决绝又义无反顾的。
　　乔满福的两亩多水浇地每年种冬小麦和油菜籽，几亩山地里每年换茬播种蚕豆、土豆、豌豆、青稞等。如今，引水灌溉的几条水渠上面都建了工厂，水浇地成了旱地，几亩山地他两口子驾辕套犁铧去耕种。车上放了锅和茶壶，面粉和蔬菜也捎带了，地塄上挖个土锅台磊起锅灶，去山林里找些枯树枝和柴草烧一小锅面片，招呼邻近的人来吃一碗饭，喝杯茶。虽然是一碗清淡的家常面食，虽然没填饱肚子，但坐在野外吃跟家里吃就是不一样，唇齿留香啊。乔满福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厨师，他做的面食肯定是劲道又好吃，回味无穷的呀。
　　农闲时节乔满福从集市上买了一头瘦骨嶙峋的黑白花乳牛，乔满福精心喂养它，把它当做孩子呵护并给它取名满香，刚从集市买回来时满香肚子里还装着犊哩，乔满福满心欢喜。没过俩月，满香生了个小牛犊，活蹦乱跳的好可爱呀，乔满福满眼喜滋滋的，他给它取名满满。
　　日子虽过得并不富裕，但温馨祥和。
　　没成想邵彩霞在鸟语花香的季节里突遭一场晴天霹雳，肆虐的暴风骤雨侵蚀了原有的明媚。
　　乔满福跳崖自杀了。
　　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让邵彩霞陷入泥淖里，在沉闷的日子里她感觉窒息，在孤独和绝望中难以自拔。送走了乔满福，儿子乔军和女儿乔娟商量好了要把牲畜都卖掉然后带母亲邵彩霞去省城住，但是邵彩霞不想去城里住，她说没有人住的小院子和屋舍就像座坟墓，冰冷凄凉。她说她住不惯鸟笼子般的楼房，她想一心守护着几间小木屋和颇有诗情画意的小院落，虽然很孤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但她还是舍不得离开她和他生活过的这座小院落。守护着屋舍，等于守护着乔满福，虽然阴阳相隔了，但他的气息依然氤氲在家园的每个角落里。还有那几亩薄田。她牢记娘家祖母的鸡鸣千年旺，狗吠万事兴的教诲，她也不愿让山地撂荒，她也知道一个寡妇所处的尴尬境地很容易给多嘴多舌的人们撂下话柄。所以她不去求人，农闲时节也不出家门，春播时节一个人花钱雇人种地，秋收了又花钱雇人收割麦子和油菜籽。本家的妯娌堂弟兄们都不闻不问。当一个人支撑不住时她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她喃喃自语道，邵彩霞，你要坚强一点，不能流泪，不能在众人面前哭天抹泪的，要磨砺再磨砺。在枯燥、晦暗的日子里她苦苦支撑着，磨砺着，薄凉的尘世里她把脆弱单薄的自己磨砺得皮糙肉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