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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如履薄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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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阵平说,无论是什么,她说了,他就信。
可小敬爱不敢去相信这句话,内心深深的压抑让她毫无自信,她怕最后结果不会如她所愿。见她如此异常,松田必定会去公安部向折三井打探消息,虽然有保密原则对方不会告知他具体情况,但她认为,折三井萦萦绝说不出什么有利于她的话。
松田,可能不会再来了。
十天的时间,他完全没有出现在小敬爱的生活中。她想,这是正常的,可能以后她要习惯这样的日子了,没有松田阵平的日子。
而没有了刺激源,她也在慢慢恢复正常。人一旦跳脱出了自己画地为牢的境地,很多死结也就自然而然有了松动。她慢慢去接受Scotch去世的事实与自己关系不大,那只是世上千万种因果之间某一条可能的路径而已。
就算没有她,或许Scotch依旧会死,只是以一种别的理由。
——她终于成功劝说了自己走出来。
只是在松田再次出现的那一刻,她的笑容还是在顷刻间失去了颜色。
临近年底,圣诞、新年双节在即,酒吧的客人明显增多,人手本就有些不够,小敬爱这个专职荷官都没能幸免干起了端茶送水的杂活。而在她见到了独自坐在窗边的松田阵平后,呼吸猛地乱了,脚下不稳差点连累手上的酒杯奔赴西天。
他可能是不想打扰她,所以没有坐去吧台,选择了一个僻静的小角落,背对着光源,表情莫测。
小敬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负责过这一片的服务。而松田也没有叫住她,全程未发一言,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出现、失措、消失。
整整一晚,他们两人都没有说上一句话,直到夜尽天明酒吧关门,他才悄然离去。
自此开始连续几天,只要他不值班的情况下,他都会准时打卡出现,却总也不会主动上前打扰她,只是远远地坐着,看着她逃避式工作。
直到平安夜那一天,他出现得格外早,酒吧还没开门他已经等在了门口,进门后迈开长腿直接走向了吧台。
小敬爱没想到今天他居然如此目的明确奔她而来,内心慌了一瞬——但由于这几天日日都在做思想准备,她反而没有想象中的腿软。
“今天不休息吗?”他一条手臂横在吧台上,微微向前探着身子,语气十分自然,就如同从未有过任何隔阂一般。
小敬爱没去看他,点着吧台中酒的数量,嗯了一声:“这两天忙,大家都在过节。”
松田啧了一声,托着头嘟囔:“什么啊,你不要过节吗?今天可是平安夜欸。”
心漏跳了一瞬。她的视线小心地落到男人的侧脸上,那熟悉的眉宇微拧,一张年轻的脸略显孩子气,完全看不出心机。
他是来……找她过节的?
“……我可是半个多月之前就约你了好不好,亏我还特意和同事调了班。”松田拖着平滑音瞥过来,“这种节日我这个组长不以身作则知道要为你挨多少骂吗?”
小敬爱噎了噎,她下意识地回:“可你约的,不是圣诞节吗?”
今天是平安夜,明天才是圣诞节。
松田站直身体,理所当然道:“用不了几个小时就到圣诞节了啊,一晚过两个节日,高效率省时间不是吗?”
“……”不愧是你。
她赢不了松田这种逻辑,只觉得他的说话方式和情绪特点很容易让别人跟着他走,太具有感染力了。
这几句日常的对话让她的紧张消散,虽然不似之前那样草木皆兵,但小敬爱也并没有完全做到释怀。
她手足无措了一秒,背过身去假装找东西:“今天实在有点忙,要不你先回去吧。”
“我先回去,明天再约吗?”
“嗯。”
“……”
松田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呃了一声,失神了片刻,干干地问:“……我听错了吗?”
“听错了。”
“……”松田的面上逐渐升起点点雀跃,“我听到了,你说了‘嗯’对吧?对,就是这样。”
小敬爱暗自叹了口气。
……这个幼稚的男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给了肯定的答案,只觉得就像是邪.教一样,自己下意识地就点了头。潜意识里她也分析过,最近松田阵平频频出现的信号。
如果真如她所想,松田去打听了事件之后认为她有问题,那么就算想与她当面对质一番,也不必这样连着几天到她工作的地方等,直接迎面一堵就完事了。
而他既做到了之前所承诺的给她一段时间冷静,又悄无声息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让她慢慢接受现实。
她瞬间想起了松田说过的那句话——只要她说,他就相信。
松田阵平,从最初的完全不相信,到现在全身心交付,他的名字已经成为支柱一般矗立在小敬爱的内心。
“……不过呢,反正我今天也没事了,你工作你的,我就在这等。”松田舒服地坐下,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来一杯柠檬汁。”
来酒吧点这个,好家伙。
够任性。
小敬爱好笑地瞄他一眼,还是按照要求去冰柜里找到了鲜柠檬,手动榨汁过滤。
这一晚没什么重要赌局,都是朋友之间的怡情玩乐,有需要酒吧提供荷官的也是极个别。午夜时分,小敬爱帮同事搬了一箱杯子去盥洗室,出来后发现走廊的灯闪烁几下之后灭了。廊道内一片漆黑,隐约听到前面的音乐声。
什么情况?
心里悄悄吐槽着,她放慢了步子,凭着印象朝前走去。手触碰到门,腰后忽然被抵上了一个硬物。
“——小敬爱?”是一个陌生的低沉男声,带着烟草熏浸的淡淡粗粝感,攻入耳膜的是浓重的黑暗气息,让她直接想起了一个感觉相似的人——赤井秀一。
这是谁?出现在这里的人有枪不奇怪,可为什么要找她?从警视厅离职到这里之后,她没有招惹过任何黑暗势力,按理来讲不该有任何仇家才对。
小敬爱谨慎地问:“阁下是?”
她微微转过身,黑暗之中只能看到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似乎也是一头长发,发色应该还很浅,戴着一顶黑帽。
怎么,这年头混黑必须都得是长发+帽子的装扮吗?
原来不是刺青+金牙的时代了啊。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似乎也不是很介意被她看到样貌,手上的枪却依旧直指着她:“听说你是警视厅总务部的警官,是吗?”
小敬爱眼皮一跳,声音却是极为平稳:“那可是老黄历了。我以为知道我是警察的人没人不清楚我是如何被赶出来的。”
长发男人冷笑了声,对此不置可否:“想请你走一趟,有些感兴趣的事要问你。”
小敬爱低头看了看枪管:“……您的行为要是也如同您说话一样礼貌就好了。”
“是吗?那你可能有些误会了。”男人眯起眼,“我说话,也并不礼貌。”
来者不善。
小敬爱在心里做出了判断。她飞快把自己的处境分析了一遍,绝望地发现除了跟他走之外没有其他路。
虽然松田在前面坐着,但只凭他一人,还没有枪,就算她能通知他,也没有胜算。
况且,这明显就是冲自己来的,身为卧底,这是她必须面对的。
这是她的工作。
于是,她吸了口气:“好。”
被蒙着双眼“请”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摘下头套之后小敬爱被突然的光亮晃了眼睛,眯起眼用手挡了挡。
普普通通的室内,没有窗户,不知方位。
面前站着的是身穿黑色风衣的长发男人,她总算看清了他,银白色的长发遮挡着暗黑的目光,黑色帽檐压得很低,面部线条十分硬朗,整张脸只有那带着血腥笑意的嘴角最引人注目。
“现在还觉得我礼貌吗?”
“那取决于接下来您会做什么。”
男人呵了一声,再次举起了枪对准她:“——我不喜欢说废话,就直白地问了,你是不是公安的卧底。”
小敬爱想了想:“您这话是站在什么立场上问的呢?酒吧老板?——如果我是公安,为什么要浪费人手在这种地方安插卧底。”
“少油嘴滑舌。你只需要如实回答你是不是在替公安办事。”
这个男人,很强硬,和之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不是赤井秀一,不是Scotch,甚至不是克丽丝。
这是实实在在的大佬,一言不合就会直接枪毙的那种。
小敬爱手心捏了把汗。提到卧底,又提到公安,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个男人同样来自那个组织,并且得到了线索自己在Scotch死前与他见过面,而且她的身份又是曾经的警察……
她明白,自己这次可能真的大难临头了。
从酒吧被绑走之前,她留下了给公安的暗号,最晚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接收到。可是他们会救自己吗?
小敬爱不确定,也许他们还会以为这是陷阱。而且就算她真的被黑吃黑了,那正好给他们的同伴Scotch报仇,他俩说不准还能赶一趟船过忘川。
小敬爱闭了闭眼,无论如何,今夜,她是不可能有同伴出现了。
忽然,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身形壮硕带着墨镜的男人走了进来,喊了一声大哥,走去长发男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后者有兴趣地“哦”了一声,视线飘到了小敬爱脸上,咧开唇角“Vodka,去把她绑上丢到后面去。把那个人带过来。”
名叫Vodka的男人颔首,走过来捆住了小敬爱的手脚,还用一截胶带贴住了她的口,用力一扭就将她丢到了长发男人身旁的几个纸箱后面。
行动瞬间被制,一直被枪管指着她也没有反抗的机会,纸箱遮住了视线,她被放倒在地上,只能用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没来由的开始发慌。
——为什么问她话问到一半居然停住?谁来了?
没过多久,出现了凌乱的脚步声,Vodka大喝着让来人站好,将什么东西丢在了地上。小敬爱拼命蹭着翻过了身,透过纸箱的缝隙看了过去,却瞳孔一震。
松田阵平!地上扔着的,是他的警察证件。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该一直坐在吧台喝酒吗?
小敬爱猛然想到,之前松田阵平也是,看似在那里无所事事地坐着喝酒,实际上一直都在关注她的动向。但凡她去做些什么超出时间还没出现,他就会起身去找她。
他始终担心在这种地方工作会给她带来危险,所以一直想尽其所能地保护她。
这次应该也是,他注意到了她长时间未归,也许是看到了她被陌生男人带走,这才一同陷了进来。
可恶、可恶!
小敬爱双目圆睁,拼命用头撞上纸箱,发出无法令人忽视的响动,松田的视线看了过来。
Gin捡起地上的证件扫了两眼,又听到小敬爱发出的动静,勾出一抹冷笑:“既然这么想出来,那就一起见见吧。反正都是朋友。”
壮汉小弟又将小敬爱拉了出来。这一番折腾让他觉得刚才真是关了个寂寞。
小敬爱被封着口,难以置信地与松田阵平对视,眼神中迸发的是强烈的质问——你为什么要来。
一个警察还好,她是个被停职的,怎么都有话说。再牵连进来一个机动队,可就难说了。
Gin觉得她的反应很有意思,冷笑了声:“我记得,你是Rye的情人,之前在警视厅给他传了不少消息出来。那这又是谁——背着Rye找的第三者?”
……
信息量爆炸的一句话。
所有小敬爱不愿意在松田面前提的事都让这个白发混蛋一口气说了。
还第三者,她都想骂人了。
这辈子松田阵平没当成萩原研二的第三者,反倒撬了八竿子打不着的赤井秀一的墙角吗?
果然,松田本人也对这句话十分不愉快,他的脸阴沉得可怕,一直盯着小敬爱,冷声问:“Rye是谁?”
这个语气,稍微有些陌生。很像很久之前、松田刚刚知道她有可能是警视厅的内奸后与她决裂后的态度。这个长发男人刚刚一句话,就让他进入到如此状态吗?
不,不是。
小敬爱只是慌了一瞬便稳住了心神。松田阵平说过,要对他有点信任,凡是她说的,他都信。现在他这番举动,定然是有所寓意的。
Gin意外:“噢?警官不认识他,那真是有意思了。为了这个女人找来这里……你们关系应该不简单吧。”
反正被贴着嘴也说不了话,小敬爱趁机迅速理清思路——
松田是个身份坐实的警察,这一点怎么也回避不了。而如果与她还是情侣的话,那么她被警视厅停职的事也就有疑点出现了,她有很大概率是带着任务离开的警察队伍。
身为卧底,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这也是为什么凡是进行潜入任务的警察都要与身边人斩断一切联系、彻底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松田眯起双眼,语气越来越危险,质问小敬爱:“难道说,身为女朋友……莫非你背叛了我,一直利用我在警视厅的工作给你的情人提供线索?”
他咬着牙说出了“你的情人”的音节,小敬爱差点就以为他是认真的。毕竟她之前就是抱着这种打算追求的萩原研二。
松田用区区两句话完美做出了两人对立的表现,只要阵营不同,就还有找到突破口的可能。他的目光晃到Gin身上,又讽刺地看回来:“那今天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被他们抓起来了?你们不该是同伴吗?”
Gin恶趣味地啧了声:“——前两天,我们抓到一个公安的走狗,逃了很久,谁也找不到他。结果这位名叫小敬爱的前警察居然很巧合地碰到了他、很巧合地跟他谈了话、接着很巧合地逃走……最后很巧合地轻易死掉,让我们什么情报都没能问出来。”
“警察先生,你觉得,这些巧合,都是巧合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缓慢,很有质感,而在这如同凌迟一般的话中,小敬爱沉沉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