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B.C.226 10月~B.C.226 10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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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二十一年十月五日
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爹爹带我继续往雒阳走了。
昨天和前天爹爹心情不好，一直在发呆喝酒，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和他说话他就像没听见一样，只好陪他呆呆地坐着。今天爹爹好像回过神了，我其实挺心虚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无双的事情罚我。
不过爹爹没有再问无双的事，只是问我，这么远的路我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我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爹爹听完之后，盯着我手上缰绳磨的茧子看了半晌，其实我练剑手上本来就有茧子，这次只不过是又打厚了一些，也不是太疼，腿上才是真的疼。不过今天我就七岁了，已经是大姑娘，不能给爹爹看腿上的茧子。
爹爹许久没说话，最后感慨了一句：“初生牛犊不畏虎……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真是像极了你爹！”
然后爹爹开始问我各种问题，如果遇到抓丁打算怎么办，遇上强盗打劫怎么办，遇上查路引怎么办，如果有人想骗我卖掉怎么办……我都一一回答了。
其实一路上我都照着一个长得很凶的燕兵大叔变了模样，所以一直都没遇到谁敢来找麻烦，还有人以为我才是强盗，看到我就吓跑了。倒是碰到过一回抓丁，不过我远远看见他们在绑男人当兵，就变回了小女孩的样子钻到马肚子底下换了衣服，他们就没有理我，只想抢我的匈奴马。不过那马狠狠地踢了他们一通，他们见马太烈说打仗用不了，就不抓了。至于路引，现在到处是流民，六国本来也不怎么查这个了，只有秦国会查，但我一直住在南郡，本来就有秦国人的身份牌，到了秦国后我用回自己的身份牌，秦兵也不会太认真查小孩子，没人多问过我什么。倒是卖完马之后有人想偷偷跟着我，不过被我变了个样子给甩掉了。
爹爹点了点头，看上去还挺满意。在中午时，还带我到驿站边上的棚子里吃面。其实摊铺主人不卖面，但爹爹给了他一块碎银，他就很高兴地给我们现做了面。咸阳人做的面真好吃呀！面很弹，肉臊子加了豆酱炒得很香。我吃了好大一碗，因为爹爹并没有忘记我今天过生日。虽然走在路上大概没有生日礼物了，但跟爹爹在一起我还是很开心。
不过我没有想到，爹爹还给了我一个惊喜。
晚上，爹爹把我叫出来，说要教我一式剑法。我很兴奋，因为爹爹之前已经教了我纵剑术的二十三式，但他说过横剑和纵剑都是二十四式的，他是要教我纵剑的最后一式了吗？
爹爹在为我演示之前说，这一式剑法他也掌握得不很完美，所以只能尽力一试。目前这个世界上，能让这一式剑发挥出全部威力的，只有两个人。
他没说那两个人是谁，不过我想有一个肯定是干娘，爹爹既然是横剑传人，那他的师哥就是纵剑传人喽！另一个是谁我想不出，不过我也顾不上问了，因为爹爹已经将鲨齿抽了出来。
当爹爹的内力开始积聚的时候，我感觉天和地的颜色都变了，还能隐约听得到龙吟的声音，越积越厚的内力就像要凝成水滴滴落一般，恐怖地压下来，让我一动也不敢动。然后，我只看到古铜色的暗光闪过，爹爹居然松了手！鲨齿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钉在了很远处的一棵树干上。
看着钉在树上纹丝不动的剑，我还有点失望。我总觉得，之前有那么恐怖的剑势，击中目标的时候，看上去应该更惊人更有气势一些才对，比如说，让那棵树直接炸成碎片，或者把那一片树林全部扫平什么的。但当我们走近，爹爹把剑抽出来的时候，我发现整棵树上只有那一个小小的剑痕，没有一点多余的逸散痕迹。
这不合理！就算是我将麒麟刺插进树干里，也会在创口边带出很多细小的崩裂，那样强的剑势和内力，都到哪里去了？
爹爹让我切开树干。我有些怀疑，麒麟刺是又直又尖的，用来切东西很不顺手。不过爹爹既然说了，我就试了一下，没想到很轻松就划开了。原来树的内部已经沿着年轮被破坏得很严重了，轻轻一推就倒了，散成了一地木头片。
爹爹说这一招叫做百步飞剑，是纵剑术的最强一招。但它不能轻易使用，因为发招途中剑要离手一段时间，如果不能一击毙命，就会很背动。所以，要将它作为结束一场战斗的最后一剑。但这一式剑若练成，可以击败实力远在我之上的高手。这一招他自己还做不到随心所欲、出神入化，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来切磋怎样让这一剑发挥更大的威力。
真的吗？那我要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是不是还可以教爹爹呢？太棒了！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爹爹还说，他虽然教完了我24式纵剑术，但从学会基本招式到练得精熟到领悟诸多变化到实战灵活运用，至少需要几年的时间，我一定不能松懈，要勤加练习。等我把纵剑彻底练好了，他就差不多可以教我横剑了。
嗯嗯！我一定好好练剑，不让爹爹失望。
秦王政二十一年十月六日
今天爹爹好像心情又好了一些，走路无聊，我就让他给我讲我阿爹的故事。爹爹真的给我说了一些，有些事姑姑和焰姨他们也讲过，但还有些事我是第一次听说。姑姑和焰姨没有亲自参与过那些事，所以阿爹讲的听上去更有意思。就是……我总有种印象，好像阿爹年轻的时候经常欺负爹爹，是我的错觉吗？
其实我有些不明白，阿爹一点武功也不会，还很能惹麻烦，还喜欢捉弄人，而我阿娘、爹爹还有良叔却都很厉害，也很聪明，但为什么他们却都听阿爹的呢？
爹爹解释说，强在武功蛮力，可庇护身边之人，为一地百姓心中的英雄；强在智计权谋，可为诸侯谋划，庇护一城一国，成为一人之下的良将权臣；而强在筹谋规划，可以造福子孙后代，开启天下盛世。我阿爹曾说，七国的天下，他要九十九，他的眼界高出很多人，思想也超越了这个时代，同时他的筹谋是为整个天下的，尤其是他的为人比嬴政更可信赖。以阿爹的才华和理念，完全可以开天下太平盛世，只可惜他错生在弱小而又罪恶的韩国，若他生在秦国王室，秦王政何足道哉？然而，流沙诸人皆是不信天不由命者，都想凭借自己的双手改变故国疲弱的局面。只是他们败了，所以韩国如今早已不复存在。
爹爹说起这些的时候，似乎并不为韩国惋惜，只是为阿爹而遗憾。
但我还有件事不明白，就问他秦王政为什么要杀死自己欣赏的人。爹爹的目光阴沉了不少，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有的人，为了自己的野心，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的！”
我有点后悔了，爹爹今天好容易高兴了一点，结果现在心情又被我弄得很糟糕，我还是别说话了。
可是，我还是很想知道他和干娘的故事怎么办？我要怎么问，他才会说呢？
秦王政二十一年十月八日
今天我忍不住又问爹爹，为什么干娘要带阿爹去秦国。爹爹看了我一眼，说，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
我刚才一不小心又叫了干娘，但爹爹并没有骂我，看来心情还可以。于是我就问了：“干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爹爹听了，没有回答，反倒是问我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怎么好说呢？我才见过他一面呀！爹爹说没关系，让我随便讲。
我想了想，说，干娘长得好看，又温和又亲切，和我以前想象的一样，我想要的干娘就是这个样子，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是男人。看到爹爹挑眉毛，我赶紧说，是男人也没关系的，不一定非得要小弟弟，我以后也可以给爹爹养老！
爹爹无奈地扶了会儿额头，又问我，还有什么。我又想了一会儿，说，我还觉得他和爹爹很像。
爹爹的表情立刻变得很郑重，盯着我问，哪里像。
哪里像……我仔细地想着，其实很多地方都挺像的：他们都不太爱讲话，也不爱笑，这一路走到紫兰轩，沿路的人们好像都有点怕他们；他们的表情也很像，好像对周围的事都不在乎，又好像有很多心事；但他们都很认真地听我说话，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不把我当小孩子，你看焰姨、姑姑、小白叔叔他们对我也都很好，但他们会因为我小就把很多事情瞒着我；对了，还有，爹爹和干娘都很不容易被说服！我跟干娘说了那么久，想叫他和我们一起来雒阳，他都没有答应，要是换成焰姨、姑姑、无双甚至小白叔叔，肯定早就答应了！
爹爹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师哥很不容易被说服，你和他说那一会儿算什么？我与他磨了十几年，都不曾说服过他！
然后爹爹就给我讲了他们年轻时候的事：原来干娘看上去那么厉害，刚练百步飞剑时打兔子也是靠砸的；他看上去那么严肃，也做过半夜跳水潭被姨妈捞上岸的糗事；他比剑赢过爹爹，但也输过玄虎测试……原来爹爹和他从十六岁的时候就互相喜欢了，不过因为师父让他们延迟决斗，出谷历练，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很少。
这个决斗，是鬼谷派纵剑和横剑传人出师之时的决斗，赢的人才能成为下一代的鬼谷子。一开始，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场决斗一定要分出生死，直到他们杀了姨妈的师父黑白玄翦后与姨妈打了一架、双双手下留情，师父才告诉他们都没有做好决斗准备，他才领悟到了这一点。
【注1】
爹爹讲得断断续续，我不断地追问，问了整整一天，终于差不多搞清了他们之间到底都发生过了哪些事：出谷后，爹爹和干娘先分别了第一个三年，中间只在新郑见过一次，打了一架，一起从坏人手下救了秦王政，那次干娘还救过爹爹的命。不久后到第二次三年决战的时候，因为正好赶上秦王政在跟他的假父夺权，干娘没能及时赶到鬼谷，爹爹担心他找到咸阳，结果遇到了罗网赵高和六剑奴的暗算，中了毒差点被害死，干娘为救他也受了重伤，幸好有姨妈和医家念端的帮助才熬过去；等到第三次三年决斗时，因为黄河渭河发大水，干娘为了救人又迟到了。爹爹等不到他，灰心地回到新郑，正赶上姑姑下嫁的那次新郑变乱，爹爹也是那一次被韩王安算计重伤昏迷了好几年的。后来干娘还去新郑帮忙照顾了他几个月，才奉秦王政的命令带走了我阿爹。他们再下一次的见面，就是这一回了。
听爹爹的讲述，我怎么也不明白：他们两人都这样喜欢对方，喜欢得可以性命都不要，那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没有成亲呢？
爹爹的回答是：“因为他的固执，对一种愚不可及的信念的固执。在他的心里，那种虚妄的理想高于一切，当然，也包括我。”
我忽然觉得爹爹好可怜。我想到当初爹爹望着西北说出“如果你曾经把你的心交给过一个人，那么，这一辈子，都再也不可能要回来、也不可能转赠给别人”的时候，表情是那么哀伤。一时我都有些埋怨干娘了，爹爹那么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那么无情，不跟爹爹一起回家呢？我又想到姑姑看着爹爹的眼神、焰姨看着那个天泽之墓的眼神……
爱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吗？那我这一辈子都不要爱上谁！
越想我心里越难过，就哭出来了。
爹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问我哭什么。其实我就是心里痛得厉害，但又说不出为什么，尤其是看到爹爹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就更加难受。
于是我一边哭一边说：“爹爹心里难过，我替爹爹哭。”
爹爹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牵起我的手加快了脚步，一边说，就这一次，眼泪会使人软弱，强者，不需要眼泪。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B.C.226 10月~B.C.226 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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