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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宴重开 ...


  •   筹光交错,美酒佳肴。

      这场宴席的主角,只是静坐在席位上,目视着远方,神色喜怒不辨。

      这锣鼓喧天的良夜,与她仿佛没有多大的关系,她望着大殿中的一角,兀自出神。

      “为什么要把我献给他?陛下的女人还不够多吗?” 趁着婢女斟酒之际,她淡淡开口,眼神如同经年不化的霜雪。

      “潘嫦,我的姐姐,你该知道,不是陛下需要一个妻子,而是许家如今需要一个皇后。”

      “所以呢?当年长姐也是如我一般身不由己入的宫?如今长姐走了不过才三年,陛下是她的丈夫,你们便这么迫不及待推我出去吗。”

      她是那样哀伤,哀伤亲手养大之人的回报,哀伤

      许竺笑得意气风发,一身朱红官服俊美无铸,少年的青涩在凌厉的眉眼间褪去。许婵极力分辨着,像是想找出他身上是否有当年那个挡在她身前的弟弟的影子。

      毕竟幼年时,他们也曾亲密无间,如同胞姐弟一般。

      她饱含戏谑地一笑,像是咬着牙说出的一句话,“宴臣,你很好。”

      她若无其事地打翻了面前的酒盅,几乎是肆无忌惮,挥手扫在他脸上一记凌厉的耳光,“啪”得一声脆响,淹没在宾客如潮水般的欢庆中。

      “你僭越了,许尚书,皇后名讳,你胆敢直呼?但愿许家真的只是想要这皇后之位。”

      她低头端详着手中黄金铸成的酒樽,意思不言而喻。

      而不是,皇位。

      许竺轻笑,心中存有十二分的不甘,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叫她看不真切,只是那明晃晃的野心却如利剑出鞘,不愿再藏。

      他一派云淡风轻,跪下行礼,“陛下是君,宴臣是臣,万望娘娘慎言。”

      眼前画面凌乱的不成样子,曾经刻骨铭心的人与事,一幕一幕,破碎地,浮光掠影般地划过她的记忆。

      生长于世家的儿女,自幼就背负着氏族使命,心中所爱纵然易求,可也如同水中月镜中花,难以长久。

      她得到的实在太多太多,所以注定得不到一颗真心。

      许婵在杂乱无章的睡梦中醒来时,一轮明月高挂枝头,她不想惊动丫鬟,就着月色胡乱灌了一口水喝,便匆忙躺回床上,却再也无法阖眼。

      在冷宫死去时,她三十岁。三十年弹指一瞬,恍如昨夜,醒来之时,仿佛已经身处后世了。

      譬如曾经盛极一时的齐家,风头无两。

      齐家这样持有尚方宝剑的顶级氏族,皇帝见了恐怕都要礼让三分,不是依靠女儿的外戚许家可以比拟的。所以齐家的女眷,生来有着不惧皇权的骄矜。

      没人比许婵更清楚齐夫人的心思,齐家的名声俨然凌驾于皇家之上,对许婵这个无子又无宠的皇后,她懒于殷勤奉承,却也不屑讽刺欺压,所以许婵对这个妇人颇有几分好感。

      家族荣耀就是她的全部风骨,所以齐家衰落后,齐夫人一直郁郁寡欢,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今日许婵再见到她,全然是个愁苦憔悴,自怨自艾的老妇人,哪有当年容光焕发的模样。

      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齐家的易烟小姐,许婵也曾见过一面。

      不过九岁的年纪,顺着众人羡艳的目光望去,小姑娘神色倨傲地点点头,没有言语。

      许婵当时已是皇后之尊,偶然瞥见她,如同看见多年前的自己。

      一样的孤芳自赏,一样的命运多舛。

      “小姐,您身子才刚好,怎么不多睡会儿?”

      怜儿见许婵要下床,赶忙殷勤地伺候她穿鞋,因着兆和元年齐家出事,府中的婢女从原来浩浩荡荡的数百人缩减到十几人,她也算从小与小姐一同长大,倒也有几分主仆情谊。

      “我……我哥哥呢?”

      许婵隐约记得,齐夫人当年产下的是一对龙凤胎,被视为国运昌隆的吉兆。尤其是自幼被捧上神坛的齐少爷齐岚霜,那个风仪出众的神童少年,六岁将平京城里有名的大儒辩驳的哑口无言,君子六艺,无人可出其右。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大公子他在三个月前便下葬了……您莫不是魇着了?奴婢去交大夫!”

      许婵将错就错,借机拉住她的手,装疯卖傻道:“我……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了。还有,还有哥哥,他究竟怎么了………是谁啊?夫人……又是谁?我不知道,我……我好痛。”

      怜儿脸色苍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显然是被小姐又哭又笑的样子吓呆了。

      她曾听老人说,疯子大多受不得刺激,最好顺着他来,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能说他疯了,否则真要闹来,那可真是六亲不认了。

      “小姐,这儿是您的彩凤堂啊。您是咱们的易烟姑娘,夫人的掌上明珠,大少爷的双生妹妹啊!这些,您当真都不记得了?”

      许婵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疯子,艰难地摇摇头,一双清澈的眸子盯着怜儿,“你叫什么?你是我姐姐吗?”

      怜儿心道不好,这回怕是彻底痴傻了,脸上却愈发耐心道:“奴婢不敢!小姐是小姐,怜儿只是一介奴婢,这一声姐姐是万不敢当的。”

      见许婵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要找哥哥,怜儿的眼神难掩悲楚,“岚霜少爷他……三个月前因病去了,若是在天上看见小姐这般记挂着他,定然十分欣慰。”

      许婵有些惘然,眼中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其实她心中并无多少悲伤,或许是血脉使然,现在竟然有种想伏案大哭的感觉。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毕竟是十几年朝夕相处的兄长,连许婵这个外人都能感受到齐小姐巨大的悲痛。她忽然想起些不愉快的旧事,嘲弄地勾了勾唇,眼眸中有一瞬黯然。

      哭过之后,许婵看起来清醒了不少,旁边的怜儿随之也松了一口气,急着想去给夫人报信。

      “怜儿,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永朝多少年了?”

      望着小姐忽然间冷静下来的面孔,怜儿的神色更加凝重了,从前的小姐是泪如清雨,如今又面如寒霜,是什么样的绝症,竟然还能让人有两副面孔?

      “永朝?什么永朝?小姐可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现如今可是兆和十年!”

      “兆和?”

      许婵瞳孔微缩。

      “是啊,若是永朝还在,咱们齐家何等风光。可惜如今是大燕兆和十年,三月初七。”

      是了,她醒来看见的种种,就全都能解释的通了。齐家的落败,太医的离开,凡此种种,皆是因为燕人再度北上,攻破平京。

      他的狼子野心终是暴露在平京城下。

      她当年便该想到,大永已是穷途末路,改朝换代才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兆和十年,距离永朝覆灭,已经隔了十年之久。
      许婵忽然很想知道,当年的许家,靠着两个女儿平步青云,稳坐外戚之位,如今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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