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春风》刻琴

3、风起（3）

　　那是她的嫡妹，哥哥的亲妹妹，就算哥哥对她比自己好也是应该的。

　　陆明月背过身子，将帕子压在眼角拭去泪滴。

　　心里努力劝说自己想开，可内心的酸楚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从牙牙学语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有个哥哥，五岁那年。陆铮来了疆北，对她也非常关爱，也许是将对幼妹的思念全都灌注在她的身上，陆铮一天比一天对她好。

　　而现在，亲妹妹就在眼前，陆铮就要忘了自己了。

　　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只糖葫芦递到她的面前，目似朗星的少年郎看着她笑：“是谁又惹大小姐生气了？”

　　陆明月破涕为笑，“顾现！”她接过糖葫芦，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垮下去，“哥哥会不会不理我……”

　　“他是你哥哥，当然不会了。”顾现四顾金玉楼，“这里的首饰也不怎么样，改天我给你送些更好的。”

　　“但哥哥送的不一样！”陆明月的心情好转，“但是，妹妹她……”陆明月欲言又止，“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了？她给你难堪了？”顾现挑眉，“你阿兄护不住你，我来。有我在，谁敢欺负你。”

　　陆明月看着他，眼眸中水光浅浅，她抿唇微笑：“嗯！”

　　陆铮就急忙赶来，顾现不想跟陆铮多说话，他后退一步，给兄妹留出讲话的空间。

　　金玉楼不算很大，但装潢很精致，就算是楼梯也是专门挑上好的梨花木请木匠雕刻制成的，漆成厚重的檀色，在深色的扶手上，搭着一只纤细修长的手。

　　十指如葱，骨节匀称，指腹稍微有些肉，指甲透着可爱的粉色。

　　顾现心头一跳，慢慢顺着那只手看上去。

　　绯色的衣衫层层包裹那具娇软身躯，少女啜着笑，佩环叮咚作响，她似乎注意到了顾现的视线，嘴角微微勾起，对他摇了摇扇子。

　　顾现脾气火爆，只有在家人和陆明月面前才会收敛一点，此时却在陌生少女的注视下窘迫转身离去。

　　他闪到拐角处，奇怪地抚摸自己的心口。

　　好像有点跳的太快了。

　　陆杨看着他的背影无奈道，“阿姐，你别逗人家了。”

　　“我哪有。”陆琼被少年的样子逗得发笑，“行了行了，我不笑了。”

　　陆杨感觉自家姐姐最近放肆了很多，自从她跟林让定亲以后，陆琼鲜少出门，跟外男保持距离，调戏少男这种事情也不会做。

　　“是跟林让哥吵架了吗？”陆杨想不到别的理由。

　　“也许。”陆琼还有没有想好要不要把梦到未来的事情说出来，如果陆明月并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只是让陆杨白担心一场。

　　主要还是看林让，到底会不会喜欢上陆明月。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是自己被假想出来的陆明月压垮了，以至于梦见了她想象中的悲惨生活。

　　在那之前，陆琼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林让保持距离，免得看到那张脸心烦意乱，万一克制不住揍了林让就不好了。

　　“走了，别等他了。”陆琼懒得跟陆铮一起回去，他正在哄陆明月，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况且这次是偷偷外出，连婢女都没带上，要是被母亲发现，她肯定又要生气了。

　　陆杨抱着破罐子点头，跟着陆琼回了国公府。

　　-

　　陆铮哄了一会儿陆明月，发现陆琼陆杨早就没了踪影，他跟失魂落魄的顾现道别后，和金玉楼的伙夫一起回了国公府。

　　李氏正在跟陆琼陆杨说话，不知陆杨说了什么，整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笑声传出厅堂，传到陆铮耳边。

　　他踟躇着上前，“母亲。”

　　周围安静下来。

　　陆铮跪地，请安，身后陆明月也依样跪下。

　　“母亲。”他眼中含了泪水。

　　李氏刚刚听完女儿偶遇陆铮的表现，喜悦的心情也淡了，她看着长大成人的儿子，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陆明月像个疙瘩，长在那一块，光看着就让她难受，她跟魏氏长得极像，惴惴不安跪在地上的样子恍若那年魏氏哭喊着跪着请求她成全。

　　陆琼站在她身侧，小心提醒道：“母亲。”

　　“起来吧。”李氏抬手，她看着陆铮的脸庞，目光一凝，在陆铮忐忑的注视下，慢悠悠道出一句：“怎么黑成这样了。”

　　“边关的风大，阿兄变黑也是难免。”

　　“罢了，快过来好好让我瞧瞧。”李氏拉着陆铮，瞧着他手臂上的伤疤和手心的老茧，哽咽道：“你受苦了。”

　　陆铮不知所措地看着掩泪的母亲，迟疑片刻，将手放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无事，母亲，我回来了。”

　　“好，回来就好。”李氏道：“你的院子我一直都派人收拾，还是跟你离开前一样，只是你提前回来早了，缺什么让小厮去办，阿杨那边也能用上一用。”

　　她的神色冷淡下来，居高临下看着陆明月，“至于大姑娘，闲香院不错，你去哪里吧。”

　　陆明月白皙的面皮红得跟火烧似的，她何曾遭遇这种委屈，在疆北，人人都捧着她，不仅因为疼爱她的爹娘，更因为时时刻刻护着她的兄长。

　　可在京城，爹娘不在，兄长是别人的兄长，她的眼中闪过泪光，又被自己咽了回去，怯声道：“谢过夫人。”

　　陆琼玩着手里的络子，弯起嘴角。

　　母亲最讨厌看起来病歪歪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副被人欺负的苦相，不巧，陆明月和魏氏这两点全占了。

　　李氏自认为并不是心胸宽广的人，但对于这个庶女，她还是尽了应有的责任，闲香院冬暖夏凉，唯一的缺点是离主屋比较远，拨给她的婢女也是经过调教的，绝对不会发生打压主子的情况，她拧着眉看着陆明月强忍眼泪的表情，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亏待陆明月了。

　　庶女进了院子，还指望主母对她跟亲女儿一样吗？

　　陆明月咬着唇，脸色有些苍白，跟着领她去闲香院的婢女跨出门槛，也许是心里想着事情，她并没有注意到前方过来的男子，身形一晃，便歪到在一个留有墨香的怀抱中。

　　男子的怀抱温暖而干燥，他的气息清浅，呼吸仿佛拂过耳侧，让她的心头一片酥麻。

　　“小心。”他的声音清润好听。

　　陆明月一下子回神，结结巴巴地说：“抱歉。”

　　“无碍。”林让收回手，翠色的外衫因为稳住陆明月而起了几丝褶皱，他颔首，不顾红着脸的陆明月，向前走去。

　　“等等！”陆明月提高声音，她看着林让清隽的面容，鼓起勇气抬头问道：“你……叫做什么名字。”

　　少女有双十分能引起人保护欲的鹿眼，眸中水光浅浅，杏腮微红，期待地看着他。

　　林让心思微动，也许是刚撞入怀中的少女细腻柔软的触感，衣衫上浮动的女子的甜香也让他有些心浮气躁。

　　“林让。”他柔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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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林让马上就要来，陆琼迅速站起来，“我想起我还有些事情，就跟远君哥哥说我不在。”

　　“你们到底闹什么矛盾了。”李氏问道，“远君找你好几天了。”

　　“可是跟他出门真的很无聊。”陆琼抱怨道，“不是诗社，就是光坐在酒楼里喝茶。”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最近倒是意见大得很。”李氏狐疑地看着她，“左右远君都要来了，你好好跟他聊一聊。”

　　林让的身影出现，他对李氏问好后便看向了陆铮，迟疑片刻后也行礼：“陆公子。”

　　陆铮回礼后，林让才看向李氏，“伯母，我可否跟阿琼聊一会儿。”

　　李氏当然乐意至极，她催着陆琼出门，专心跟陆铮说话。

　　陆琼跟林让到了花园，陆琼不做声，林让也按捺不动。

　　他们的婚约始于长辈约定，多年来林让也将陆琼当做未来妻子看待，但今天偶然撞见的少女让他心思浮动起来，跟陆琼走在一起也频频走神。

　　陆琼瞄见假山后面的翠色衣衫，清了下嗓子开口道，“那边花开得不错，远君哥哥可要去那边走走？”

　　林让依言向那边走去，只是靠近了，吸引他的却不是花，而是赏花的少女，她垂首看着怒放的花朵，无言得让人觉得寂寥，见到林让，她腮边飞起两朵红云，声若蚊呐，“林……林公子。”

　　“你们难道提前见过面了？”陆琼在后面摇着扇子问道，她看见陆明月煞白的小脸，好意地介绍道：“阿姐，这是我的未婚夫林让。”

　　“远君哥哥，这是我的庶姐，刚从疆北回来。”

　　看着两人各异的表情，她和气笑道：“我跟远君哥哥要走走，阿姐可要加入我们？刚好我可以带你逛逛国公府。”

　　嫡妹一脸善意，陆明月只得答应下来，她知道这是陆琼的一片好意，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难对嫡妹产生好感。

　　三人的气氛更加诡异了，好在陆琼会不断给陆明月介绍各房建筑，倒也不算沉闷。

　　陆明月低头看着林让的袍角，他与她中间隔了一个陆琼。

　　他是陆琼的未婚夫，可她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让她失魂落魄的拥抱。

　　她的心里竟然升起了几分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