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续》七杀e

44、执子之手

　　大渊朝重熙三十七年九月初九，历书记载的黄道吉时，太子阳越的大婚之日。

　　太子娶妃，满朝文武，全国百姓无不雀跃欢喜，为了这个重要的庆典，皇宫内外足足准备了月余。

　　关于那位未出炉的太子妃孙灵姿，朝堂上下，民间各处流传了许多说法。有人宣扬孙姑娘在太子落难江湖时挺身相救，赢得阳越倾慕，后来太子殿下推拒了白云国公主，坚持迎娶孙姑娘；也有人说是太子英雄救美，捕获了孙姑娘芳心，并不顾皇上反对，一心与孙姑娘共结连理。总之不论那个版本都把阳越二人的爱情故事渲染得精彩无比，浪漫非常。

　　一个月前皇帝阳洙册封孙灵姿之父孙晔为岭南商办总督，阶级等同御史，并在帝都赏赐孙家一座宅邸，派人把孙氏族人接来帝都庆祝准太子妃出阁。

　　在一片欢腾喜庆的气氛中，这对即将完婚的皇家新人却显得异常沉寂。照习俗七天前孙灵姿随太后魏妃一起去了西冷山金顶寺祈福，大婚前日才下山回来。阳越更是清闲，除了连日来要按时到礼部授教外，并没有其他事情要做。

　　吉日一早，阳越沐浴装扮后在一众皇亲国戚的陪同下先去了皇陵拜天颂神，祭奠先祖，接着到正阳殿听候阳洙训示，最后带队去皇宫东门迎接孙氏的送亲队伍，再带领孙灵姿返回正阳殿，接受朝臣拜贺。

　　孙灵姿从未料及皇家婚礼会是这般阵仗，虽然之前阳越曾暗中与她通过气，但她还是被眼前磅礴的场面吓住，一路走得战战兢兢，几次被婚服的下摆绊到，险些跌倒，好在身边宫女小鱼机灵，一直在旁搀扶，使她不至于失礼人前。

　　阳越孙灵姿走进正阳殿，先上前叩拜阳洙，然后起身站在殿堂中央，与百官一起聆听祭祀官员唱礼。

　　半个时辰后，繁冗的仪式即将结束，当众人刚刚要松口气时，大殿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顷刻间两百名精锐御林军迅速集结在殿门口，组成方阵，挡住了闯宫之人。

　　阳越闻声抬头望去，看到远处一人一骑嚣张的立于阵前，马是身经百战的战马，人是久历杀戮的悍将。随着一声昂天嘶啸，那彪壮良驹扬蹄带着主人肆无忌惮的冲进方阵，面对这样迅猛的敌人，御林军毫无招架之力，须臾间已被击得溃不成形。

　　文武百官还未来得及回神，在一片惨叫声中，修罗已经踏着人头飞身跃进了大殿，疾步向阳越走来。

　　统领肖雄风立刻拔出佩剑与十几名带刀侍卫护在了阳洙身前，然而阳洙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变故，沉稳道：

　　“无需紧张，你们先退下。”

　　这时修罗已停到阳越面前，只见他面色至寒，眉锁愤色，眼中翻滚的怒火犹如八月怒潮般汹涌澎湃。

　　“你要娶她？”

　　“我、、、、、、”

　　面对修罗的质问，阳越一时无从回答。

　　阳越踌躇不明的反应越发激怒了修罗，红光一闪，美艳嗜血的妖姬璎珞瞬间执于修罗手中，毫不犹豫的斩向一旁早已吓得目瞪口呆的孙灵姿。

　　“等等，修罗！”

　　阳越抢身挡在孙灵姿前面，妖姬硬生生的在他颈前停下。

　　阳越急切道：

　　“修罗，孙姑娘是无辜的，此事容我以后慢慢向你解释，趁影卫还未出现，你快点离开！”

　　修罗毫不在意阳越的警告，语音清冽道：

　　“跟我走！”

　　“修罗、、、、、、”

　　“放肆！”

　　看到这里，坐在龙椅中的阳洙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孟驭日，正阳殿上岂容你恣意胡为？朕念及你是受人唆摆，已不再追究你逆臣的身世，不再追讨你兴兵进犯的罪行，你竟然不知感恩，在太子大婚之日再来挑起事端。好，今日我就彻底除去你这个祸根！”

　　“父皇，等一下、、、、、、”

　　不等阳越声音落下，十名影卫已经如鬼魅般窜上大殿，把修罗团团包围，严阵以待。

　　修罗对突然出现的强敌不屑一顾，全副心神都随着炽烈的目光一起投在阳越身上，

　　“回答我，你是真心要娶她？”

　　在修罗深潭般的双眸中，阳越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在战栗，他知道就算可以隐瞒全天下人，他也不能再欺骗修罗。然后他断然摇摇头：

　　“不是。”

　　“好！”

　　听到这个答案，修罗的眉眼间绽释出一轮绝色的光晕，随即他手腕一转，挺剑刺向一名影卫。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妖姬璎珞迎战大渊机密部队影卫。无往不利的神兵对上无坚不摧的坚阵，修罗的锐气是否会就此被影卫折损？

　　影卫们的招式严谨有序，阵形密不透风，修罗战了百会合，虽然未落下风，但丝毫抓不到空隙，一直无法突破。

　　众人心中有数，就体力来讲十人自然胜过一人，照这种状况再拆几百招，修罗一定会败。

　　阳越看着修罗，紧张得整个心提到了喉咙，但此时的他偏偏全无力气，根本帮不上忙。

　　就在阳洙面露喜色，笃定必赢时，突然听到‘啊’的一声大叫，一名影卫被修罗掌力击飞，撞到殿柱，吐血倒下。

　　随后形势渐渐逆转，影卫少了一人，阵法被破，余下九人开始慢慢露出慌乱，修罗乘胜追击，又砍伤了两人。

　　眼见影卫无法力挽狂澜，阳洙即刻喝停：

　　“住手！”

　　影卫应声收势，修罗也不恋战。

　　“孟驭日，别以为打赢了影卫你就可以全身而退，这里是大渊正阳殿，绝不是可以任你随意来去的地方！”

　　说着阳洙一抬手，几十名弓箭手迅速冲进大殿，箭拔弩张的瞄准了修罗。

　　阳越见状心情跌进了谷底，原来阳洙早已计划好了一切，御林军，影卫，箭阵，他根本就是想借这次婚典引修罗现身，以绝后患。就算修罗能突破箭阵，又如何能应付其后层出不穷的机关陷阱？阳越深感绝望，自己到底还是害了他。

　　然而再次陷入险境的修罗神情仍然淡定自若，他的眼睛始终只望着阳越，对其他所有人都至若枉然。

　　“阳越，跟我走。”

　　重重围困中又听到修罗炙烈的呼唤，阳越的心伴着呼吸疼痛起来，就在他要向修罗伸出手时，身后响起了阳洙威严的声音：

　　“孟驭日，越儿不会跟你走的，他是大渊太子，是未来的国君，他绝不会抛开自己的责任自私的跟你走。”

　　听过阳洙的话，阳越的手颤抖的畏缩了，修罗见状，面色沉下，

　　“是这样吗？你到底还是撇不开身份的纠拌，不愿跟我走？”

　　“修罗，我、、、”

　　见阳越犹豫不决，修罗眼中的煞气突起，

　　“好，既然这皇家的命运你始终摆脱不掉，就让我来帮你打破束缚吧，如果大渊灭亡，阳氏不存，你就再无借口拒绝我了！”

　　“修罗？！”

　　修罗的话犹如惊雷一般划破正阳殿，骇得在场的每个人都彻头彻尾的一阵心颤胆寒。

　　片刻后阳洙激怒的厉喝：

　　“放箭！今日决不能放这个大胆狂徒活着离开！”

　　弓箭手们得令立刻动手，流矢如暴雨般袭向修罗，此时阳越就站在身边，修罗怕伤及阳越，长臂一捞把他护在身后，挥舞起手中妖姬干净利落的把羽箭全数斩落。

　　阳洙预计的第二波箭袭没有如期而至，相反，大殿内外的弓箭手此刻忽然纷纷抽搐倒地。

　　肖雄风眼厉，看出众人是中了暗器，忙高声警告：

　　“小心橼上有人！”

　　他的话音未落，二十几名黑衣蒙面人已闪现殿中，他们身材都很矮小，却轻功高绝，犹胜影卫，躲在正阳殿的房檐上多时一直没有被人察觉。

　　“孟驭日，朕到底还是低估了你。没想到你竟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皇宫之内埋伏这么多高手。不过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什么，就凭你们区区几个人休想冲破数万名焰翎军的防线！”

　　面对阳洙的威胁，修罗一派从容，气定神闲：

　　“你说得可是安插在东南西北四个宫门外的兵力？可惜、、、他们应该无暇顾及这里了。随我潜入大渊的百名西柠战士早在帝都各处埋下了火药，不出多久大渊固若金汤的皇城就会从内部瓦解坍塌了。”

　　“什么？！”

　　阳洙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不可能！你的身份已经被识穿，如何可以调动西柠人马？”

　　修罗挑眉嘲讽道：

　　“你用金钱帮都惑收买的权利并不牢固，如今他已被我擒下，西柠各部首领多数已听命于我。只要我愿意，西柠的王印随时都是囊中之物。”

　　知道修罗的话不是危言耸听，阳洙心中开始泛起寒意：

　　“帝都护城军守备森严，西柠军是如何顺利潜入的？”

　　“你忘了吗？太子完婚，百僮大王为表诚意，派来百名官员上朝进贡。”

　　“百僮？”

　　听到这里阳洙骤然打了个冷战，修罗不理会阳洙的失色，继续道：

　　“比起俯首大渊，百僮似乎更愿意对西柠称臣。他们可是敞开大门迎接苍狼军入境，共同围困住了大渊派去的守备人马。”

　　阳洙顺着修罗的话意越想越惧，身体猛然晃了两下，虚脱的跌进了龙椅之中。

　　“孟驭日，区区几个月你竟然筹备的如此周详，是朕估计错误，原来你从来没有放弃仇恨，一心要报复我大渊。”

　　“复仇？”

　　修罗不屑的哼了一声：

　　“那种事情我从来没有兴趣，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带走阳越。”

　　“你说什么？”

　　修罗直视阳洙，霸气狂傲的宣言：

　　“为得到阳越，让我扭转乾坤又有何惧？让我颠覆天下又有何难？”

　　在这场王者与王者的对决中阳洙彻底落败了，因为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认清他的对手。

　　“父皇，”

　　就在这时，一旁阳越强稳自己激荡的心绪，缓缓对阳洙跪下：

　　“儿臣不孝，不能再为父皇为大渊尽心尽力了。儿臣最后能为父皇做的，就是带走修罗，安抚他的狂暴，淡化他的戾气，让大渊子民不会再为他遭受苦难。”

　　见阳洙长久无语，阳越起身，正午的秋阳透过殿梁的琉璃照射在他身上，和煦的光线渐渐驱散了拢绕在他嘴角的阴霾，慢慢融化了凝聚在他眉头的忧伤，悄悄在他眼里种下了希望。

　　阳越恬适一笑，向修罗伸出了双手，柔声道：

　　“修罗，我们走吧。”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修罗久久凝望阳越，仿佛回到了两年前氤氲的凤临湖畔。

　　时隔两年，同是重阳，经历了这么长的风雨，饱受了这么多的曲折，阳越终于斩断了命运的枷锁，冲破了世俗的牢笼，释放灵魂无拘无束的飞向修罗身旁。

　　在一片瞠目结舌中，修罗牵起了阳越的手，从容的步出正阳殿，飞身上马，一前一后伴随着契合的心跳一起纵情奔向远方。

　　执子之手，与君偕老，

　　生死契阔，与君成说。

　　悠悠天地间，阳越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高唱：

　　“修罗，我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