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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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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你倒是说点诅咒人的话啊。”
这句隐约带着笑意的埋怨轻飘飘地消散在空气中的同时，五条悟抬手，结束了挚友的生命，为自己三年的青春亲手画上一个迟到了十年的句号。
他望着夏油杰微笑着的面孔，以几不可闻的音量轻声呢喃：“晚安。”
在六眼的视野中，对方身上发生的微小变化都无限放大，所有信息不由分说地涌入脑海，残酷地剖析着每个细节。
心跳停止、呼吸渐弱直到消失、瞳孔扩散失焦，咒力不停地流逝……生命的逝去大体都是这样一个过程，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夏油杰不一样。
与过往亲手杀死每个诅咒师都不一样。
那三年的青春时光赋予了他独特的意义，连带着令他的死亡也有了额外的重量，沉甸甸的，压得五条悟动弹不得，就连呼吸也格外艰难。
三分钟——不，半分钟就好，他在心里和自己做下约定，半分钟后一定要恢复成平常的状态。
定下死线之后，似乎就为一切行为找到了凭依，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强迫自己克制。
于是他放任了身体，无声地蹲在夏油杰面前，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不是一场哀悼，最恶诅咒师并不值得五条悟为他这么做，所以这是一场静默的陪葬。
一个人的死亡带走的不只是他自己的生命，还有他脑海中对其他人的记忆。
如果说人的存在是由他人的感知和记忆构成的，那么，此时此刻，有一部分的五条悟在沉默中随着夏油杰的死去一同消亡了。
——说来十分不可思议，他们相识十三年，真正亲密无间的时光只有三年不到，而后的十年都在分离和敌对中度过，但夏油杰竟然在五条悟的生命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塑造了五条悟的青春，融入了五条悟的灵魂，又残忍地抽身离去。早就纠缠不清难舍难分的两人一旦分开就如同剖心剜骨。
他们分离得太匆忙仓促，没有仔细寻找过自己就粗暴地一拍两散，于是夏油杰留下了一部分的自己，又带走了一部分的五条悟。
被带走的那一部分灵魂在今天永远地消失了，遗留的空洞被确诊为创伤，并且再也没有愈合的机会，所有与夏油杰有关的情绪都要从洞里漏出来，悲伤也好，不舍也罢，在心中浮现的下一秒就被轻轻抹去。
这显然不太正常。
五条悟觉得自己应该感到痛苦，然而事实却是在与夏油杰重逢后他便预感到了这一刻的到来，无论是动手前后他的心中都平静得可怕。
就像他本以为自己会满怀怨恨——怨恨夏油杰，怨恨高层，甚至怨恨自己，总之懦弱地选择去厌恶致使自己和夏油杰分别的一切。而事到如今他却因没有痛苦而无法升起一丝恨意，只有深切的无力感将他笼罩。
他比自己想象得要坚强许多。
也就在这时他才真切地体会到了十年究竟有多长。如果不是有十年的时间给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他又怎么会如此平静地接受夏油杰的死亡？
五条悟闭了闭眼睛。
异变就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
闭着眼并不影响六眼的感知，他在那一刻清晰地“看”到了四周骤然扭曲的波动，宛若天降陨石一般，某种片段状的异象毫无征兆地降临并覆盖了当前这一时空。
再睁眼时，挚友的尸体已然不翼而飞，连同血迹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六眼清楚地观测到，那股扭曲的力量被很好地局限在他身处的这条小巷，可以说——异变只发生在夏油杰身上。
极其明显针对性令五条悟怒极反笑。
他垂着头缓缓站起身，脸上的神情隐匿在阴影中晦暗不清。
“是谁？”他从喉咙间挤出几个音节，语气冷得仿佛结了冰，岩浆般的怒火在冰层下疯狂翻涌。
在开口的刹那，囚于体内的情感猛然找到了宣泄口，化作暴怒的咒力外泄了一丝。堪称恐怖的力量在四周狂暴肆虐，地面和墙壁都出现了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的蛛网状裂痕。
发觉有人在觊觎挚友的尸体，这一事实让五条悟怒不可遏，如果不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对方的位置，他早就冲上去将罪魁祸首揪出来挫骨扬灰了。
没有。
没有。
这里也没有。
到底藏在哪里了？
与生俱来的六眼在这一刻运转到了极致，庞大到不可思议信息量被强塞进脑海中逐一筛选处理，企图追踪不知名的幕后黑手的踪迹。大脑细胞以极快的速度被消耗，又在反转术式的作用下恢复。咒力和脑力陷入了胶着的拉锯战，超负荷工作的身体开始发出警报，太阳穴突突直跳着要他停下。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什么都没能发现。
异变像是凭空出现的，毫无征兆，无法追溯前因，更无法预料到后果，哪怕是世间最强的六眼也无能无力。
……这种能力真的存在？
五条悟可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超出六眼观测范围的事物。异变发生时出现的波动既然能被六眼捕捉，那就证明它并不是不能被察觉。现在找不到，只不过因为是幕后之人藏得太好了而已。
既然在这里找不到，那就去别处找！
已经完全把学生的事情抛在脑后了的最强教师捏紧拳头，正要用瞬移离开这条小巷，却在下一秒被身后传来的呼唤钉在了原地。
“悟。”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语气，听过千万次的音节。不需要回头，甚至不需要用六眼，他的身体已经已经擅自认出了来人。
但这可能吗？
转身的一瞬间诸多猜测在脑海里浮现，数千种猜想能够否认对方是本尊，即便与六眼得出的结论相悖也无法干扰他的判断。然而在真正亲眼看到那熟悉的身姿后，从灵魂深处产生的悸动又推翻了所有假说，只剩下唯一的事实——对面就是如假包换的夏油杰本人。
在手刃挚友后亲眼看到对方的尸体消失在眼前，又亲眼看到活生生的本人出现在身后，就算是五条悟也对这样的魔幻展开感到消化不良了。
“杰。”他轻声喊道，心情陡然变得极为复杂。
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不停质问：怎么办？要再一次亲手杀了他吗？你怎么忍心？你怎么下得去手？
没有时间给他再做一次心理准备了。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现在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动手，但他不久前刚用术式结束了夏油杰生命的右手正轻轻颤抖着，某种激烈的情感要它像在07年的新宿街头一样蜷缩起来，要它去逃避两人中必定一死一活的结局。
于是那个声音停下了质问，笃定道：你下不去手。
五条悟右手一抖，终是放弃了挣扎，慢慢蜷缩成拳。
他没有动，夏油杰却动了。
特级咒灵在身边浮现，将五条悟拉入了生得领域，下一瞬，领域中包含的术式直击要害，可惜被五条悟轻巧地用咒力抵消。
“在敌人面前走神可不好啊，悟。”夏油杰笑道。
他看起来和死前的状态截然不同了。断掉的右臂长了回来，身上的打扮也恢复成了早些时候的样子，更别提那些被放出去的数千只咒灵，只怕此刻也都回到了他的体内。
五条悟皱着眉发问：“怎么回事？是你的后手吗？”
“悟竟然这么看得起我，真感动，但可惜的是我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这种程度。而且，”黑发的咒灵操使眯着眼笑得不怀好意，语气轻松地谈论着自己的死亡：“我可是心甘情愿地选择了死在你的手下啊，现在这个局面同样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五条悟冷笑：“既然是心甘情愿的话，那就乖乖站着让我再杀一次如何？”
“那可不行，我还有任务在身呢。”夏油杰笑容不改，放出更多咒灵，抓住一切机会扰乱五条悟的行动，营造对己方更有利的局面。
被领域中和掉无下限的防御后，又被数百只咒灵包围，包含必中效果的攻击接连不断，体术超强的咒灵操使还在外围伺机而动，虽然不至于给五条悟带来实质性的危机，但也称得上是造成了一些麻烦。
不过现下的情况姑且还算是小打小闹，毕竟五条悟没有开始反击，夏油杰也没有用出咒灵操术的真正奥义。
随意挥手将凑上来的咒灵打散后，一俯身躲过从背后袭来的攻击，继而顺势拧身侧翻踢散偷袭的咒灵，一整套动作毫无凝滞。眨眼间就用体术祓除了数只咒灵的五条悟应付着不断缩小的包围圈，大脑冷静地分析着六眼得出的情报，游刃有余地指挥着咒力和身体的行动。
他甚至还有闲暇和夏油杰聊天，哪怕是在攻击和闪躲最密集的时候说话也半点不带喘：“盘星教有人篡位了？还有人给你发任务？”
死而复生的盘星教教祖一边放出源源不断的低级咒灵前去送死，一边配合着五条悟的玩笑发出轻笑。
“悟是想问我幕后主使的消息吧？告诉你也无妨。不过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只能说使我复活的和给我派发任务的确实是同一个人。”夏油杰脸上笑容灿烂，仿佛真的是出于好心一般，轻描淡写地将情报抖了出来，“而我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困住这一代六眼，也就是你。”
五条悟不爽地嘁了一声：“所以才用这种小手段和我在这里耗时间？你应该明白的吧，如果我想，立刻就能摆脱目前的状况。”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夏油杰不走心地捂着胸口佯装受伤，以夸张又做作的语调说，“我们可是有十年没有见面呢，重逢后也没好好说几句话，不和老同学叙叙旧吗？”
这是毋庸置疑的阳谋，光明正大的将两人之间的感情摆到台面上算计，赌的就是五条悟不能拒绝夏油杰打出来的感情牌。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五条悟顿时气笑了。
“老同学？”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说不出的讥诮，“你就是这么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