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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万般事由皆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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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洛儿走后,兰陵重重地躺到了床上,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虽然嘴上说得笃定,但是实际上他压根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三个都受困于此,显然已经落了下乘。当时在万分紧急的时候,他传了信鸽给肖羽,那是他想到唯一的办法。可是这中间变数万重,又如何是他预料得到的,只得静观其变而已。
不等他想什么办法,第二日便传来消息,楚王撤走了兵力,但京城那里,大局已被他们控制。听到这件事后,兰陵先是脸色一白,然后看那位县官笑容满面,脸彦卿也露出了笑容,心里沉沉的,只暗骂道:“肖羽那小子到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压根没去考虑究竟信鸽到了没有。
当然,在一个全民喜庆的日子中,不喜庆的人还是有的。比如柳四和子落,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至少被关的发了霉的两个人得以重见天日。从兰陵跑了以后,三个人似乎是第一次见面,兰陵翘着嘴角看着他们满面困倦狼狈,招呼道:“好久不见!”
子落盯着他许久,却未说话。柳四叹了口气,看着兰陵,幽幽说道:“你怎么就变得这么憔悴了呢?”兰陵瞪大眼睛,没好气抱怨道:“为伊消得人憔悴啊,你们生死未明,我整日里活的战战兢兢,自然就瘦了憔悴了。”
东县府官看他们这样,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戏谑道:“哦?七公子不说是因为想要逃走,险些被人杀了。”兰陵像是没有听到这话中的讽刺意味,十分无辜地接道:“本公子细皮嫩肉,实在是经不起刀枪棍棒,遇到危险自然是要逃的。难不成等着和他们一起受苦。”
说罢,兰陵歪了歪头,笑吟吟地看着彦卿,似乎不经意地说道:“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里晃悠,你们也不查查,不怕子落留有后手。”
那府官听了,阴测测地笑了,目光在兰陵和子落身上流连许久,舔了舔嘴角说道:“都说楚七公子是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小皇帝为美色所迷,也不奇怪。倒是这楚公子也还是重情的,让我好生感动啊。”
兰陵听了,面色未变,还是噙着笑,很小心的低了低眉眼,悄悄瞥了子落一眼。柳四低头,轻轻咳嗽一声。子落也看了兰陵一眼,两双眸子正好对上,然后又不动声色的移开。三个人之间奇怪的气氛,自然是没有瞒过心思细腻的彦卿。
她对兰陵还是多少抱着点同情的,这时见此,冷冷说道:“楚七公子也不用等着救兵了,至于吴子落他是不是留有后手,这是我们要操心的事情。”
那府官哈哈一笑,涎着脸走到彦卿面前,柔声细气地说道:“今日大事一成,你我各了其愿,吴王就交给你处理。”说罢,又瞥了兰陵一眼,其中鄙夷的意味已经不加掩饰,“至于这位所谓国色天香的公子,也早叛了楚国,已经是无用的棋子。他要跟着这位失势的皇帝去死,就让他们一起去死吧。”
彦卿攥紧了手指,然后冷冷地甩开了那府官,然后盯着子落说道:“你和我来,还有你们也跟着来,现在,你们的命就是我的,好好求我,我还能给你们个痛快。”
兰陵笑嘻嘻地跟了上去,顺手抓着柳四和子落跟了上去,完全没觉得自己的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本身也不是那么怕,和子落他们一起死了也没什么,更何况这两个人都是一脸漠然,多半刀子也挨不到他身上。
柳四和子落都是城府很深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都是风轻云淡。这三个人走在一起,一个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一个面无表情,另一个面带冷笑,完全没那种快要死了的紧张气氛。
彦卿率先进了房门,待三人都走进来,她才冷哼一声,说道:“今日你三人命落在我手上,也算是因果报应。”
兰陵瞪大眼睛,叫屈道:“阿弥陀佛,本公子什么都没干过,自从来到吴国兢兢业业,安守本分,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因果一定是有的,报应一定是没有的。”
子落随便拉了椅子坐了,淡然笑着,倒是带些嘲讽的味道,完全没理会彦卿气的发青的脸。柳四一贯的沉默,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样子。
彦卿也是没见过这种人,明明受制于人,却处处都摆着架子。子落看着彦卿,突然间展颜一笑,像悟到什么一般说道:“我知道了,你姓袁。”
兰陵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这个神秘女子,必然与当年涉及先皇之死的妃子有关。彦卿点头,神色复杂地说道:“你倒是还记得。”
子落敲敲杯子,一派闲适,他定定看着彦卿,说道:“你袁家犯上,灭门本是罪有应得,如今你又私扣天子,是个什么道理。”
彦卿冷哼一声,眼中尽是痛苦,“我袁家本来就是护国将军的棋子,你老子动不了韩家,就灭我袁家全族。而我姐姐,她是那么善良,她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杀死,又怎么会杀死先皇?凭什么莫须有的罪名要我袁家来背?”
她是个很深沉的人,情绪很少波动如此大,她的话不多,可是却透出极度悲哀的味道,任谁听了,也不免有些恻然。
子落和柳四听了,同时看了对方一眼,都有些犹豫要不要回避。子落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喝了口水,说道:“你袁家有漏网之鱼,你当真以为先皇不知道?袁妃口口声声都是你这个小妹妹,当年袁家灭族,缺了一个人。那是你姐姐求的,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彦卿脸色大变,脸上显出慌乱至极的神色,她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姐姐就是被你们这些人诬陷杀害的,她背了莫须有的罪名。”子落笑了,眼角微微皱起几道细纹,奇异地让人看了觉得十分舒服。
他不反驳,只是静静地讲到:“当年袁妃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便设下一计,与先皇共死。而事实上,那件事情先皇早就是知道的,他那么爱袁妃,怎么会不清楚她的一举一动。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就那样跟着一起去死了。”
彦卿听了,突然大笑,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么,那个铁血的风流帝王,会为了一个女人,放下大好江山,共赴黄泉?”子落淡淡说道:“当年我也不理解,袁妃,纵使她有着倾国倾城貌,又如何能赢得我父王一心对待。但是我父王最后还是应了她的要求,放了你,然后,他和那个女人一起去死了。”
说到这里,子落从袖中摸出一个玉簪,递给彦卿,平静说道:“给你,当年她留下了这个,说若有机会见到你,让我放你一马。”
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玉簪,彦卿颤抖着接过,却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她姐姐太过了解她,她知道,有一天,妹妹一定会想方设法报仇,但是她姐姐却没预料到,这个仇,她报成功了。
子落看着那边沉浸在过去中无法自拔的彦卿,眼色蓦然冰冷,连话语间也带上了冷感,“所以,现在我还是放你一马,现在你马上走。否则,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整个东府,所有的人,我不会放过一个。”
彦卿听到这话,突然回过神来,又见子落脸上神色,知道此话不假,外面已经是一片兵戎相接之声。因为刚刚听到了那样的消息,她宛然已经乱了心神。一时间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却被兰陵一声欢呼惊醒,“你们联系到肖羽了么?”
柳四这时才含笑点头,彦卿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她看着兰陵说道:“我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居然是败在了你的手上。”
兰陵笑吟吟道:“所以说,这个世界上,你永远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无论是痴儿还是村夫,关键时刻给你最大打击的,或许就是那个人。”
彦卿平静地看了看手中的玉簪,脸上的表情放松了,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倏然抬起手中的钗子,往项上插去。
那时,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所以谁都没来得及阻拦。彦卿就这么倒在了血泊中,面上依稀挂着残笑。
刚刚还活生生的佳人,此刻便化为冰冷的尸体,不免让人唏嘘嗟叹。屋内没有人说话,许久,兰陵叹了口气,恻然道:“如此女子,爱的清楚,恨得决绝!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只为一个人而活着,多么简单啊,说不定她早就死了,活在过去世界中的人,终究是悲哀的。”
子落有些怔忡,抬头看着兰陵。那是他所不了解的兰陵,这时的兰陵,嘴角挂着不变的笑容,眼中黝黑一片,看不到透,亦猜不出。他突然就不知道,兰陵究竟是在说彦卿,还是说他自己。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肖羽便到,还是万年不变的猩红外衣,配上他那张脸,总有种邪气。兰陵看见他,先朗声道:“吓死我了,你们就蒙我一个人吧,那封信可是我差点要了命才发出去的。到最后,你们还都瞒着我。”
子落看着满脸不高兴的兰陵,恍然间,觉得刚刚对兰陵那些感性的揣测,都是错觉。他从来都只是这样,不曾变过。
肖羽跪地行礼,说道:“接驾来迟,肖羽愿领罚。”虽是一本正经的话,可是他眼底的笑意却是无法掩饰的倾泻出来,柳四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尘埃落定,终究还是化险为夷了。
子落点头,起身道:“我们出去看看吧。”京都正军看着满院子的老老小小,那东县府官也早没了先前张扬跋扈的气势,吓得满脸是汗。大约到了现在,他也还是没有想通,明明一切都成功了,为什么却出了如此大的变数。
兰陵看着那些年幼的孩子一般的丫头,很是难过。可是他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没有一句求情的话。柳四跟了出去,只留了子落和肖羽二人在那里。
肖羽看着兰陵的背影,心疼成一片一片,也在那一瞬间,在他都意想不到的时候,心底油然升起一丝恨意,仿佛能够割裂心肺。
兰陵或许永远没有办法知道,在看到那份血书后,肖羽究竟受到了怎样的冲击。那一瞬间,他觉得若是兰陵死了,他就是杀了全世界,也无法填补心里的空缺。他在那时,比任何人都要恨子落,忘记了所谓的忠君。
提心吊胆过了数日,他终于在今天看到了兰陵,比前些日子瘦了些,也苍白了很多。却依然笑容灿烂,没心没肺。
或许兰陵就是那样的人,没有人能绊住他,他太多情,也亦是无情。他从来没有将自己的感情全数给任何一个人,所以他才能时时全身而退,就如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