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行止》山山遥遥

2、臣一心家国

　　“王爷，您看您大人有大量，定不会与那泼皮小贼一般计较，不然放他一马，城门口就不盘查了吧？”于管家一边弯着腰做小伏低，一边拿着眼偷偷探着陆景行的脸色。

　　陆景行半天没吭声，于管家暗暗抹了把汗，心里百般懊恼，昨晚就不该轻信小四他们，一通好话一壶小酒头脑一热便被哄着来做这等苦差，这小王爷可不是一般难缠，就说这阴晴不定的性子吧，纵使他从小看着陆景行长大也拿不准。

　　这么想着，便狠狠地递给立在陆景行一旁的小四一个眼神——还不帮忙想办法！

　　小四摸了摸鼻子，心道我也没主意啊。兵曹参军事宋世偷偷派人给他递消息，小王爷这些天大张旗鼓，闹的全城沸沸扬扬，好些人已经开始不满了，纷纷告到皇城里去了。

　　天子脚下各家关系错综复杂，且最不缺的便是高门望族，官商之间更是辅车相依利害相通。

　　这一封城门、严盘查着实挡了不少人的财路。且看城门边儿上成堆成堆的货物吧，一天天耽搁下来不知道要折损多少银子。

　　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溜走，这些个利字当头的达官贵人们哪能不着急上火？折子递的一个比一个勤快。

　　因着想报答陆景行的知遇之恩，宋世在得到风声之后便给小四递了消息，意思是让小王爷快些收手。

　　说是知遇之恩其实也算不上，不过是这位王爷一时兴起罢了。

　　彼时刚到最底层做巡检的宋世着实看不下去同伴仗势欺人处处为难穷苦百姓的行径，出口训斥了几句，便被他们堵在巷口，拳头脚板就这么下来了。

　　陆景行正往玉春楼赶着吃酒，小四眼尖，看到了这一幕，便诺诺对着轿子里的人道：“王爷……”

　　“休要多管闲事。”

　　“可是……小的就去问问，不耽搁王爷您。”小四眼巴巴讨好地说道。

　　陆景行没言语，一双眸子冷冷的朝前望着。

　　小四自小与他长大，自是懂得这是默许了的意思。

　　“嘿嘿，小的去去就回。”说着抬脚便往巷口走。

　　“你是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闲事管到爷爷我头上了，赶紧滚爷爷便不与你计较。”

　　“口出狂言，我乃是三王爷府上的，就你们做的这些个拿不上台面的事，不被我们爷看到倒还好，一被我们爷碰上了，有你们好果子吃，奉劝你们快些收手的好。”

　　“哟，三王爷又是个什么东西，大家伙儿只不过教训个不懂事的新人，比起三王爷飞扬跋扈的行径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哈哈。”

　　小四年纪小身量也小，脸上还是一团孩子气，一伙子人压根儿没把小四放眼里，更别提仔细掂量小四的话了。

　　为首那人应该是个头头，“看你白白嫩嫩的，三王爷留你在府里都做什么啊，嗯？”语气中满是挪揄，配上歪瓜裂枣的长相，尽是猥琐之气，说着把手伸向小四的脸。

　　一行人嘻嘻哈哈笑开了。

　　京中高官贵人好养些面首，尤其是十五六岁为最佳。市井中从事这种买卖的也比比皆是，人们见怪不怪了。

　　时有人语云；“豢养面首，靡然成风也。”

　　陆景行十七有余，未曾婚配，未纳小妾。府中多为男从，偶有几个女仆也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京城人不免猜测小王爷也有龙阳之癖。

　　这话自然也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了，皇帝几次语重心长问他有无心悦之人，陆景行每次回答都一模一样一字不差：“臣弟满心满脑只想辅佐皇兄，陪伴皇兄，哪有心思想儿女情长？”

　　信你个鬼啊！

　　皇帝嘴角抽搐，又试探问道：“你看魏太傅的女儿怎么样？听闻绰约多姿、才貌双全。”

　　“臣弟不喜瘦弱之像。”

　　“骠骑大将军之女朕见过，英姿飒爽，可谓‘蜀锦征袍自裁成，桃花马上请长缨’，如何？”

　　“臣弟不喜女汉子。”

　　皇帝嘴角继续抽搐。

　　“那少保之女……”

　　“臣弟一心家国，皇兄何苦逼臣弟。”

　　皇帝：“……”

　　罢了罢了。

　　陆景行自小耳朵便比旁人好使，更何况只是隔着一个巷口，这些话一个字没落全跑进了陆景行耳朵里，登时脚尖一点下了轿子，落到那行人面前。

　　“既然知道我飞扬跋扈，那肯定知道我睚眦必报吧。”陆景行嘴角微微提起，飘进人耳朵里的话却是冷冰冰的。

　　方才说话的人看到来人只愣了一下便蓦地跪下，“王…王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抬起手来便往自己脸上招呼。

　　听着清脆的声音小四感觉自己脸上都有些疼了。

　　陆景行冷哼一声，“这些人通通扔进审刑院。”

　　进了审刑院少说也要少层皮。

　　几人呼喊着王爷饶命便被拉了下去。

　　宋世忙过来道谢，陆景行只说着“以后你便替了他们吧。”又回了轿子。

　　这一出结束后，因着忌惮三王爷，没人再敢为难宋世，宋世也算争气，没多久便坐到了兵曹参军事一职。

　　愣神间，小四听到了陆景行一字一句道：“必须给 我抓到他。”

　　意思明了，还是得查。

　　得了，于管家连忙称是，麻溜退了下去——该说的我可都说了。

　　小四看着于管家，急出一脑门汗，“王爷，宋世说京城好多人不满了，都往上递折子要参您呢。”

　　“让他们参，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起多大浪花。”

　　“可是……”小四还想劝他。

　　“退下。”

　　小四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地退了下去。

　　话说陆景行这个让人一言难尽堪比山路十八弯的糟糕性子，主要还是被他去世多年的老父亲——也就是先帝 宠出来的。

　　陆景行的生母尹氏本只是个昭仪，性子淡泊，从没争过宠，在后宫偏安一隅，也到自得其乐。

　　那天清风徐徐，碧空如洗，尹昭仪心情不错，便带着两个贴身宫女到御花园折花。

　　御花园有片花圃专门种了各式各样的花供给各处，妃子们有时也爱来亲自折花。

　　案上的花瓶空了好久了，她没说，底下几个小宫女不算机灵，竟也没人注意到。

　　尹昭仪最爱绣球花。

　　绣球开，翠柳垂，满袖芳香馥郁。

　　花朵盛了满眼，香气扑了满鼻。昭仪一时之间忘乎所以，在花丛中舞动起来。

　　就是这么凑巧，皇帝恰好走来。宫女眼尖，刚想出声，皇帝打了噤声的手势。满含笑意看着花中美人。

　　自然而然，当晚留宿昭仪宫中。还是这么凑巧，便有了小景行。

　　景行出生时尹昭仪难产大出血，撑了半夜，还是撒手人寰。

　　皇帝一边老来得子且天降祥瑞欣喜不已，一边难舍旧人满心惋惜，这些心思使得皇帝加倍疼爱景行。接着追封尹昭仪为贵妃，又将景行送入皇后宫中，嘱托其细细照看，叮嘱太子爱护皇弟。

　　这么多年皇后确实做到了，对景行百般宠爱，有求必应。反观对太子的严苛要求，皇后这种行为说好听点叫爱护有加，说通俗点就是妥妥的溺爱。

　　外人咂摸不出这些，其中滋味，也只有当事人切身体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