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行止》山山遥遥

1、初入京城

　　城门口挤满了乌泱泱的人，穿着粗布衣服担着背篓的小贩，来来往往走南闯北的商人，进城的行人们。

　　其中不乏衣鲜亮丽的达官贵人，稳稳当当地坐在富丽堂皇的轿子里，这一刻却也不分什么高低贵贱了，全都被拦在城门外。

　　程昱坐在牛车上，伸长脖子却只能看得到一个接着一个的后脑勺。

　　时近晌午，七月流火，火辣辣的阳光毫不客气的洒在黄土地上，摩肩接踵的人们使得温度好似又高了几度。

　　程昱只觉得又渴又热，嗓子好似被人掐过一样，疼的不像自己的。

　　一旁站着个身着青色袍子男人，模样四十来岁的光景，四方脸，看着严肃的紧。

　　他低头看了看车上蔫儿不拉几的程昱，开口说道：“再忍忍，进了城就到了。”

　　语气大概是想刻意显得温和些，可毕竟生疏于此，别别扭扭让人听了也并没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说罢，他伸手解下挂在腰间的水壶，拔掉瓶塞递给了车上的小人儿。

　　程昱恍恍惚惚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仿佛干涸的大漠久逢甘霖，觉得活过来些，脸上也有了些生气。

　　程昱却没敢多喝，忍着欲望盖好瓶塞又将水壶递给那男人，说：“谢谢韩叔。”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本稚嫩的声音变得呕哑嘲哳，嗓子更要命的抗议起来，程昱面上却不露。

　　那被叫做韩叔的人，接过水壶，只一刻，便明白了程昱的小心翼翼，心里不免想到身世凄苦催人长，又觉得有些心疼这孩子，目光在程昱身上沉了沉却也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

　　日头高挂，周围的人开始更不耐烦起来，程昱听见旁边的身着胡服的商人问道：“这到底在查些什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旁边的一个小贩装作压低声音却用又生怕别人听不见的语调说道，“听说前天晚上三王爷府上进了刺客，正要摸进王爷屋里，却正好碰上起夜的丫鬟。”

　　“这丫鬟看见他腰间挂着明晃晃的刀吓得尖叫起来，满院子守卫闻声而动，迅速包围了过来。”

　　“那刺客却机灵的很，一看情况不对当即走为上策溜之大吉了，你说这走就走吧，非胆大包天留下一句“定取韩景行狗命”。

　　“这下可好，三王爷哪被人这么当众挑衅过，气的好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据那天随行侍卫说，这小王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不精彩呢，最后咬牙切齿的下令道必取这小贼性命。”

　　“可惜这满院子的侍卫忙了一宿愣是没抓到。”旁人听着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可惜之情。

　　小贩说罢眼睛滴溜溜的看了一圈发现并没人注意他，又开口道：“满京城里谁不知道这三王爷是什么人，老皇帝老来得子，欢喜的不行，恰好出生的时候天降祥瑞，漫天霞光、是大吉之兆啊。”

　　“被一宫的妃子哥哥宠的无法无天，真可谓是捧在手心长大的，恃宠而骄，纨绔任性，即便老皇帝去世，新皇登基，这皇兄对他仍是爱护有加。”

　　“三王爷依着皇威风扬跋扈惯了的，长至十五什么时候吃过一点亏，定是不依不饶，这不连着两天了，关着城门非要得逮住这小贼，只许进不许出，进的人还必须严加盘查，受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人？”

　　他假模假样疾世愤俗的边摇头边叹气。那胡服商人只是若有所思的听着未置一词。小贩见此兴趣缺缺的闭了嘴。

　　程昱却不知什么三王爷的，他从南方蛮夷之地一路上北，连对这座有棱有角的城都知之甚少，却从这小贩的话里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脑满肠肥穿着艳俗华贵衣服的废物点心来，又想到是因为这人白白挨了这鬼天气的折磨，便对这三王爷厌恶至极。

　　挨过晌午终于是进了城。守门的官兵许是也被这要命的鬼天气折磨的没了耐心，只略略看了看程昱又扫了眼牛车，便对韩九良摆了摆手，说到“走走走。”

　　韩九良说的果真没错，进了城过了几个街道便停在了一处宅院前，一个小厮看见他们一行人忙迎了过来：“爷，您回来了。”

　　韩九良冲小厮点了点头又对程昱说道：“为了不引人注目，只得让你坐这牛车了，委屈你了孩子。”

　　程昱连忙下车，小厮极看眼色的立马走过去扶着程昱。

　　程昱道：“韩叔救命之恩程昱日后定当相报。”说着便是要跪下。

　　韩九良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令尊对我有知遇之恩，为他护佑血脉，这本是我该做的，我只恨晚到一步，没能救下你父母。”

　　韩九良说罢微微阖眼，懊恼不已，本就严肃的脸此刻看起来更加骇人了。

　　程昱几天内经历家破人亡，远离故土，此刻又要寄人篱下，此间心酸却是泪也流不出了，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就长大了，那个冲着母亲撒娇不练字的只想偷懒玩耍的孩童时期就此结束了，亘这万丈鸿沟的是满脑报仇雪恨。

　　“平安，带程公子进院吧，”韩九良又对程昱道，“你先住在这里，有事吩咐平安即可，他从小跟着我，是知根知底的人，有事让他联系我。”程昱点了点头。

　　等韩九良转身离去，平安说道：“程公子跟我这边走。”

　　院子不大，但是处处整洁，毒辣的日光被院子里的树遮蔽了七七八八，墙根处还种了些花花草草，旁边有个小池塘，流水潺潺——竟是处活水，清凉极了，看得出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平安将程昱领到卧房，倒上茶水，又端了些点心吃食，说：公子先喝口水吃点东西，小的去给您接水沐浴。”

　　“谢谢你了，平安哥。”程昱看着平安，这才细细观察。

　　平安看着不比他大多少，圆头圆脑，身材确是不胖，说话细声细语，让人很容易亲近起来。

　　“可不敢当，公子叫我平安就好了。”平安躬着腰说道。“那小的就先退下了。”说罢退了出去。

　　程昱沐浴完，换下那套历经日晒尘积的衣服之后，才稍稍感觉到身上轻松了些，饱暖思□□，程昱这会儿思的不是□□，而是飘飘渺渺的未来，他不知该向谁寻仇亦不知去哪里找杀他父母的仇人，只是跟着韩九良一路北上，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

　　来到这里又当如何？自己对这里毫无了解，只能依靠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程昱又想到父亲将他塞到地窖里时对他说“中原之北，长留之南，有九凤兮，神集必落。”是什么意思？神集又是什么？跟父母的死有关吗？

　　想着想着，程昱不免既愤恨又无力，恨不得马上变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