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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六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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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蔷薇来见开阳,求她去甘泉宫看看长舒。开阳已听林翰说了长舒活不过三天,但她不想这个时候去,便道:“本宫身上有些不好,现在不方便出去。你回去告诉贵妃,请她好生养病,我明日一早就去看她。”
蔷薇垂泪道:“明日……哪里有明日……贵妃娘娘若不是有几句要紧话说给您听,只怕现在已经撑不住了。”
承云绞了块毛巾给她擦脸,道:“姐姐对贵妃娘娘的忠心,我们都看在眼里,没有一个不赞姐姐是这宫里难得的好人。可姐姐既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就该为贤妃娘娘想一想。宫里有宵禁,贤妃娘娘现在去探望卢贵妃,就是违反了祖宗定下的规矩。承云请姐姐见谅,真的不是贤妃娘娘不想去看望贵妃,而是实在不敢违反宫里的规矩。”
蔷薇跪下来,朝开阳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哭道:“娘娘,不是奴婢存心叫您为难,而是……奴婢自幼服侍贵妃,知道她的脾气。她虽然性格比常人骄纵些,却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今天要不是听说烈大人成亲,她也不会病成这个样子……”
开阳想到长舒和烈毅之间的一段孽情,神色微微有些动容。
蔷薇瞧出开阳心软了,膝行至她身旁,又磕了几个头,道:“娘娘有几句话,想托您转告给烈大人。求娘娘可怜她对烈大人的一片心意,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她额头上磕了个血包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开阳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这时去见长舒有些不妥,道:“我让承云给你包一包上好的人参,你回去煎给你主子喝了。她有什么话想说给烈大人的,等到天一亮,我就去听她说。”
蔷薇更大力地叩头,血包在地上磕破了,鲜血渗出来,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滴。她不说话,也不喊痛,只是满眼哀求地望着开阳。
看到这样的眼神,铁石也会被感动,更何况是开阳。
承云听到开阳吩咐她去拿斗篷,急道:“娘娘……”
蔷薇哭道:“奴婢在这里替贵妃谢谢娘娘,下辈子奴婢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娘娘的恩德!”
承云跺了跺脚,只好去拿件斗篷为开阳披上,又提了一盏灯笼,陪她去甘泉宫。
进到寝宫里,只见长舒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身边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几只蜡烛已经烧到了尽头,只剩几星微弱的光芒。
看到这凄凉的景象,开阳和承云也忍不住流下泪来。承云连忙把灯笼挂起来,和蔷薇一起找出几节蜡烛,插在灯座上,寝宫这才亮堂起来。
长舒听到有脚步声,挣扎着转过头。开阳见她脸色灰败,像一朵即将凋谢的花,心里好生难过。她生性耿直,心底厌恶一个人,嘴上就绝不愿说喜欢她。长舒的死,本来就是她计划好了的事情。所以她虽然难过,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蔷薇走到床边,轻声道:“娘娘,您好些没有?”
长舒点点头,喘了几口气,指了指承云,道:“你和蔷薇都出去,本宫有些话,要单独跟贤妃说。”
她两手发着抖,说到开阳的时候,面孔扭曲得可怕,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哪里还有半点原来的娇美可言。
承云瞧她确实命不久矣,料想开阳吃不了亏,便和蔷薇出去了。
开阳自己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静静等着她开口。
灯笼的柔光洒在她乌亮的秀发上,肌肤仿佛是透明的,一双眼睛比寒星还要明亮。
长舒突然叹了口气,道:“本宫进宫的时候,比你美多了。”
开阳瞧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不服气么?如果我不是比你美,皇上怎么会那样待我?”长舒盯着她,恨恨地说:“现在你当然得意了,你害死了我全家,又把我害成这样,皇上,皇上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开阳淡淡道:“皇上对你不过是一时新鲜,你不用自作多情,以为他有多喜欢你。你进宫那会,之所以能得到皇上那样的对待,不是因为你比我美,而是因为我没有跟你争。还有,请你搞清楚,你的父兄叔伯是因为犯下滔天罪行才会被刑部定罪。不要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还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你那时候不跟我争宠,是不是你的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皇上,只有那位项御寇项大人?我二叔和三哥出事,我们卢家被抄家,全部都是你心爱的项大人布的局吧?我早就听说,那位项大人不是个简单人物,可我还是低估了他,落到现在这家破人亡的下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长舒脸上泛起一丝恶毒的笑容,慢慢道:“你们也得意不了多久,只要我撑着一口气,撑到皇上来看我,我还是能把你做的好事告诉他。”
屏风后面忽然发出一声响动。
开阳吓了一跳,喝道:“谁在那里?”
正要起身查看,一只白色的猫从屏风后窜出来,纵身跃到床上,卧在长舒身边,一双碧油油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开阳。
开阳从不觉得自己胆小,可是面对一个面色惨白的垂死女人,加上一只鬼气森森的猫,心底也不禁有些害怕。
“一只猫就把你吓成这样,果真是恶人没胆。”长舒摸着白猫的背,冷笑道:“罢了,既然你这么害怕,不如好好地求求我。我没有你那么坏,说不定心一软,就会饶了你。”
开阳这才肯定她说有话讲给烈毅听是假,把自己骗来侮辱一番才是真。她虽恼怒,脸上却不露出分毫,只淡淡道:“让我求你?你还真喜欢说笑话。你当你有命见到皇上么?”
长舒嘴角一撇,道:“怎么,难道你敢杀我灭口?”
“我要你的命,不过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开阳站起来,微微一笑,半是怜悯半是轻蔑地说:“可是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呢?再过几个时辰,皇上就要去洛阳。有我在他身边,他哪里有工夫想到你?后宫的主子奴才,你得罪了个遍。唉,一想到皇上走了以后,会有多少人来找你算账,我都好替你担心呢。”
她说着这样冷酷的话,声音却是极温柔和气。看到长舒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唇边缓缓漾起两个甜美的梨涡,眼波轻轻横转间,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长舒怒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一定不得好死……”
“我恶毒?”开阳不怒反笑,“你偷了我燕兰宫的针,插在李充媛的衣服上,打算让我背一个谋害后妃的罪名,这算不算恶毒?你利用烈大人的感情,叫他冒着杀头的危险带你去冷宫找云若宪,这算不算恶毒?你联合太后和李充媛,想把皇后拉下位,这算不算恶毒?我和项大人清清白白,从没做过任何苟且之事;而你,明目张胆地勾引烈大人与你私通,却要皇上杀了我,这算不算恶毒?我告诉你,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长舒气得浑身颤抖,突地从床上跳起来,扼住开阳的脖子,怒吼道:“都是你这个贱人害了我,我掐死你……”
屏风后面又发出一声响动。
开阳正和长舒扭打在一起,没有留意到这个动静。长舒究竟是快死的人,没什么力气;而开阳幼时寄居在叔父家,每日要帮忙砍柴烧火,身体练得十分强健,三下两下就把长舒从身上扯下来,扔到一边去。
蔷薇和承云冲进来的时候,长舒下身的血已经流了一地。
蔷薇抱住长舒大哭。
开阳带着承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隐约听到里面响起一声短促的哭声。那声音里混杂着恐惧和绝望,听上去十分揪心。
开阳听出是长舒的声音,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没有回头。
反正长舒已恨她入骨,纵然回去了,也只会招来她更难听的咒骂。
天亮的时候,甘泉宫的宫女来各宫报丧——长舒这次是真的死了。听那个来报丧的宫女说,蔷薇也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