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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   太后本来住在大兴宫,但是皇帝为表孝心,特意在岱舆宫的紫宸殿设宴,为她祝寿。
      紫宸殿是皇帝上朝的大殿。按照祖制,亲王的马车不能直接驶到紫辰殿门前的广场,必须停在广场左侧的承天门外,然后步行过来。
      他们下车时,那里已经停着一辆十分华贵的马车。那马车以金玉为饰,黑旗皂旒,六匹驾马异常神骏。前驱装饰着凤凰阖戟,由一名穿孔雀绫袄的侍卫引导,后面还有八辆随从的副车及大量扈从,声势浩大,无人能出其右。
      北人无择快步走到这辆马车前,笑道:“侄儿无择给六伯父请安。”
      车内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即走下一个人来。开阳压低帽沿,凝神朝他看去。只见那人身材十分魁梧,虽然须发半白,仍然肩宽腰挺。特别是一双斜飞入鬓的眼睛,顾盼之间虎虎生威,气度端严,令人不敢逼视。
      两边的侍卫和扈从都围了过来,互相纷纷行礼:
      “奴才见过卫王爷。”
      “奴才见过晋王爷。”
      可是右手都按在刀柄上,生怕对方突然发难。
      开阳看了那人好一会,暗暗叹了口气。
      几年前就听说卫王权势熏天,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北人无择虽然手握兵权,雄踞边关,可要想为姐姐报仇,五年之内,只怕没有指望。
      她想到这里,不由垂下头来。
      北人无择和卫王携手离去,走到广场拐角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斜眼睨向卫王,见他眼带笑意,言语间对自己也颇为关切,可是不知何故,这种感觉却更加强烈。
      宴会进行到一半,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
      当时宫廷乐府正在表演胡旋舞,靠近东西两廊的官员只听外面一片喧闹,片刻之后,声音近了一些,隐约听见有人嚷道:“有女刺客混进来了!”
      “胡说,明明是我们王爷的扈从……”
      还有人厉声喝道:“吵什么,小心惊了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驾!”
      今天能来参加寿宴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混迹官场数十载,立即知道刺客是假,卫王与晋王的侍卫起了冲突是真。他们怕惹祸上身,只故作无意,悄悄把这话传到里面去。
      紫宸殿东西六百步,南北六十丈,只设了三十张席榻,亲王每人一席,公侯大臣则两人一席,每席之间间隔两丈。待这些杂言杂语传到晋王、卫王、睿王、穆王等靠近御台的宗室王公耳边时,胡旋舞已接近尾声。
      北人无择想到开阳,心猛地一跳。他知道接吴是个极谨慎的人,而且他一共带了六十名侍卫进宫,开阳身量颇高,混在其中,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小。如果外面嚷嚷的“女刺客”确实是她,那必然是有人故意所为。
      他心念一动,抬眼朝卫王看去,不料他正看着自己,眼底有一抹淡淡的嘲讽。
      太后和皇帝并肩坐在御台之上,把二人神情尽收眼底。她与卫王相识多年,对他性情十分了解,见他眼里满是得意嘲弄之色,似乎算计好的事情已经成功了,心中不由戒备起来。她握住皇帝的手,对站在阶下的烈毅使个眼色。
      睿王手一挥,宫廷乐师迅速奏完舞曲,和跳舞的宫女们退了下去。
      烈毅快步走出殿外,问驻守廊下的陛楯郎:“出什么事了?”
      两名侍卫夹着一名扈从过来,趋到烈毅身前,把那人扔在地上,拱手道:“回禀烈大人,这名女刺客心怀叵测,混迹于晋王爷的扈从中,奴才们发现了,不敢怠慢,特来交给皇上发落。”左边一人掀掉那扈从的头盔,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
      “你们在哪里抓到她的?”烈毅长剑杵地,淡声问道。
      开阳伏在地上,想到可能会连累北人无择,双手不自觉地簌簌发抖。听到有人说话,抬起头,认出他就是那天在陶然亭遇到的阿正的随从,心中顿时一惊。
      烈毅的惊诧更甚于她。他仔细一打量,这两名侍卫十分面生,穿着近卫军的衣服,却未戴腰牌,心知有异,喝道:“你们是哪一营哪一队的,长官是谁?”
      那二人奉命来捣乱,眼见不成,索性高声叫起来:“烈大人不拷问刺客,怎么反而盘问起我们来……”话未说完,忽然当头一股大力压下来,腿不由自主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憋得通红,再也发不出声音。
      烈毅撤下手中巨剑,冷笑道:“若不是怕打搅了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兴致,我现在就砍了你们。罢了,先把你们的命留着,等会再交给皇帝发落。”
      几名近卫军一拥而上,把这二人押了下去。
      大殿里,卫王看看外面日光惨淡的天空,微笑道:“算那刺客倒霉,碰着烈毅这个火爆脾气,只怕小命难保……”他目光转向太后,“我就喜欢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一个不顺心,连皇子皇孙也敢杀,所以才把太阿剑送给他。”
      太后虽然猜不透他的用意,但见一向稳如泰山的北人无择遽然变色,料想定与他有关,便笑道:“烈毅是个有分寸的,那次如果不是璇基冲撞了皇帝,他也不会那么冲动。更何况皇帝和哀家都在这里,他绝不会擅作主张,擅自处决刺客。”
      北人无择听出她话中之意,当机立断,躬身道:“无择罪犯欺君,求皇上和太后责罚。”他声音不大,大臣们又都坐在十余丈外,因此除了穆王、睿王和几个有心人,并无人留意这些。
      皇帝摆手命他坐下,微微一笑,“表哥何出此言?”
      “我有个妹子,听说今日宫中十分热闹,想来见识见识。我拗不过她,只好让她扮作扈从。”北人无择顿了一顿,轻描淡写地说:“怕是她一时淘气,让人当作了刺客。”
      太后明白过来,笑道:“原来外面嚷嚷的是这么回事,既是一场误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低声吩咐银姑,“你出去看看,把人带进来,别让她受委屈了。”
      银姑连忙应了,带着两名宫女从玉门出去。她怕烈毅真杀了晋王的妹妹,出了紫宸门后,沿着东厢甬道,一路小跑至正殿外,见烈毅正抓着一名身穿扈从服饰的人朝承天门方向而去,急忙叫道:“等一等。”
      烈毅听出她的声音,脚下一缓,低声对开阳说:“你别管她,一直往前走。我已经命人在承天门守着,你找到接总管后,立即从光化门出宫,后面的事我来处理。”他一边说,一边塞给她一块腰牌。
      银姑见他不仅不停步,反而越走越快,心中焦急起来,追了几步,见离大殿正门有一段距离,便对右厢的弓箭手喝道:“奉太后懿旨,把郎中令烈毅给我截下!”
      每逢大典,紫宸殿殿前左右两厢均设有十二队仪仗队,包括刀手、戟兵、矛兵、弓手和箭手。仪仗队隶属于近卫军,虽然烈毅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太后却是上司的上司。因此数十名弓箭手只犹豫了片刻,当即呼喝一声,举起弓箭对准二人。
      开阳知道走不了了,心凉了半截,但她怕烈毅不自在,反而安慰他:“不要紧,大不了就是一死。你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连累你的。”想了想,又低声道:“万一我没福气见到我大哥,你帮我跟他说一声,让他别为我难过。我箱子里有个东西是送给他的,他一看就知道了。”说到这里,眼圈不由红了。
      烈毅点点头,转身笑道:“银姑姑好大的架式,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有这么吓唬人的么?”
      银姑三步两步赶上来,先命宫女把开阳扶过去,见她脸上有道淤红,以为是烈毅所为,皱眉道:“您怎么这么鲁莽,这位姑娘是晋王爷的妹子,不是刺客,这下好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伤到了脸上,叫我怎么跟太后和晋王爷交代?”
      开阳猜到这老妇人身份不同寻常,听她口气,似乎对自己没有恶意,心下一宽,笑道:“您老人家误会了,我这是在马车上蹭了一下,跟烈大人无关。”
      烈毅没有说话,只朝她看了一眼,关怀之情却溢于言表。
      银姑察言观色,发觉二人互相维护,敢情竟是一路的。但她认为当务之急是安抚好开阳,一时也来不及细问,拉住开阳的手,微笑道:“姑娘受惊了,我给姑娘先陪个不是。今儿个是太后娘娘的华诞,姑娘的委屈先放在心里,宴会结束后,太后娘娘和皇上自会为您作主。现在我带您下去换套衣裳,再来给皇上和太后娘娘磕头。”
      烈毅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恨不得一拳把银姑打倒,再把谢开阳送走。他倒不是怕这些弓箭手,只是小时候他和皇帝十分淘气,每次闯了祸,都由银姑为他们求情。念及她对自己的疼爱,袖子里的拳头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始终下不了手,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四人施施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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