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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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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妙上辈子,是跑过好几年龙套的。
她刚辍学那会儿,恰巧有个小剧组到她那个小镇上取景,拍一段男主救落水儿童的戏。池妙听说给钱还管饭,就毛遂自荐了。
因水性好如池妙的同龄儿童一时难找,所以哪怕她那是已经初中毕业,身量不算小了,出于安全考虑,剧组还是勉强用了她,因表现好,剧组还多给了她二十。小池妙宛如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她细细琢磨,跑龙套能赚钱,能上电视,又不要求学历,一朝走运还能变成大明星,决定长干。
她就这样做了几年的明星梦,跟着一个大姐四处跑剧组,候场的时候,她就找机会看腕儿们对戏,想方设法弄剧本来看,闲了各种热门小说也看。因跑的剧组拍古装剧的比较多,池妙对这种架空历史言情的套路不可谓不熟。
此时此刻,听到蔡妈妈这一声探询,池妙暗道不好。
原主几乎是蔡妈妈一手带大的,蔡妈妈是穆氏的亲奶娘,又守着原主女儿身的秘密,是百分之一百二的自己人,原主对蔡妈妈分外亲近,从小直接喊的“妈妈”。
蔡妈妈对原主的大小习惯熟悉非常,在日积月累的一声声依赖的“妈妈”里,“蔡妈妈”三字确实突兀。
池妙强自镇定,这个时代最忌讳怪力乱神,不能让蔡妈妈觉得她是中了邪,不然就麻烦了。
她酝酿了下情绪,好好回忆了一番龙套心得,瞬间红了眼眶,委委屈屈地看向老嬷嬷:“妈妈可是觉得檀儿像变了个人……”她垂下头泣泪,“可若不做另一个人,檀儿如何还能活下去呢……”
是啊,女儿身,男人装。不做另一个人,她还能如何呢。
老嬷嬷熟悉沈檀,也是个精明人物,但对她来说,沈檀直如亲孙女般可人疼,连沈娉婷都是比不上的。想到沈檀种种心酸无奈,又想到她乍逢落水险些没命这样的变故,一颗心不由得揪了起来,一时也顾不得原主有什么不对劲,只觉得孩子已经如此可怜,有什么不对劲也是应当的。
蔡妈妈一个心疼,忍不住把池妙搂进怀里,“好檀哥儿,妈妈知道你苦……妈妈都知道。”
池妙原是装出来的眼泪。
可这个怀抱太温暖了。这抚慰太久违了。这疼爱之意太真切了。她想起前世的坎坷,又感同身受原主的煎熬,终于绷不住大哭了一场。
直到哑巴丫头把熬好的药端上来,一老一少的哭声才止了下去。
蔡妈妈用手帕揩了揩眼角,“老奴让哥儿见笑了。”又赶紧接过丫头手里的托盘,搁到几子上,端了碗殷切道:“哥儿快把药喝了。”
池妙大哭一顿,已经全然平静下来,对老嬷嬷真切地多了几分亲近,闻言冲她一笑,“妈妈,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好好,哥儿自己喝药,喝完了再吃个蜜饯过过口。”蔡妈妈小心把碗递给她,“哥儿小心烫。”
池妙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苦得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点她倒和沈檀像,怕苦怕得要命。蔡妈妈就笑起来,捏了个蜜饯给她。
池妙嚼碎蜜饯,又含了一会儿,苦味去得差不多了,才咽下去。
蔡妈妈眼看着池妙喝完药吃了蜜饯,又坐了会儿,念叨着要她多注意身体,什么不可吹风,不可着凉,又说到她如今身体虚弱,得吃些好的补补,就急急跑出去要到小厨房给她张罗吃的。
房里只剩池妙一个人,她缓缓挪着腿下床,绕过屏风,细细打量了会儿这个房间。
书里关于原主着墨不多,池妙打量屋中布置,是用来巩固原主的记忆的。身为沈家嫡长子,亲娘又健在,原主的待遇是不可能差的。只是原主因为女扮男装,处事上有些神经过敏。诸如帕子、鞋袜之流,皆求素净,梅兰竹菊,凡花不要,除了山川河海,满屋装饰有一个算一个,基本是竹子。
除此之外,也不怎么与家中姐妹亲近,沈娉婷去年绣了个七歪八扭的粉蝶香囊,她直接冷脸拒绝了。唯有一个鹅黄色的络子,还是蔡妈妈好说歹说她才勉强收下的。
沈檀有一个小箱子,用来存从小到大收的礼物的。池妙从随身香囊里掏出钥匙,打开了箱子。里面放着的有小时候外家送的九连环、有沈怀通送的玉佩、有两副没地方挂的沈直送的字画、和沈娉婷的金项圈一样富贵的长命锁……还有一首诗。
那首诗,是去年那个远房三表哥来做客时,几兄弟闹着玩写的。写的是文人风流,儿女情长,意境普通,遣词造句也一般。从文学价值上看,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收藏之物,只是为了沈檀隐秘的女儿心思有处寄托罢了。
池妙眼神黯了黯。这个时代女子生存不易,尤其沈檀这样致命的伪装,举止不免比寻常男子多了几分女气,男子身份是一重桎梏,女子身体又是一层枷锁。沈檀性格脆弱,这样两面压迫,精神时刻绷得紧紧的。若不是几乎无人可说的处境,她也不至于对只有一面之缘的远房表哥动了心思。
举步维艰又被世俗不解的脆弱女子,偶然得到一个看似可靠的男子的温言相待,又听他客套逢迎,哪怕他长相普通,她也控制不住要靠过去的一颗芳心。
池妙这样熟悉沈檀的过往用了两天,因她落水一场实是大事,家里的长辈也不好立时抓她去问话。期间除了沈怀通过来看了一眼被她装晕躲过去,剩下姨娘弟妹要过来探视,她都拿自己惊悸过度需要修养当借口,一概让蔡妈妈把人给打发了。修养之余喊着闷,逮着机会就抓着外面四个小丫头套话。小丫头说不上来的,她就找蔡妈妈套,好不容易把沈家的情况了解的七七八八。
第三天午膳过后,池妙躺在床上喝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咽完最后一口。扭头看一旁的蔡妈妈:“妈妈,几日不见母亲,她身体如何了?”原书里这一遭沈檀是已经死了的,穆氏原就感了风寒,听闻恶讯就昏厥了,连日高烧,又因为悲痛和愧疚,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
穆氏昨儿情况不好,池妙提起这一茬,蔡妈妈就忧心,又不由得感到一丝欣慰。以往沈檀的生活太提心吊胆,眼里心里只有如何扮男人和自己的满腹心酸,愁眉苦脸,郁郁度日。既瞧不见穆氏的在府里的难处,也不懂她们几个的拳拳之心,和穆氏一向无法好好相处。往日她总安慰穆氏,道是沈檀还小,处事又诸多不易,等孩子大了,就懂事了。
如今看来,檀哥儿果然是懂事了。
蔡妈妈于是强笑道:“夫人原本风寒未好,听到哥儿落水的消息,险些晕过去,强撑着去看了哥儿,所幸老天保佑,哥儿平安无事。夫人……回去就发了热,这会儿正吃药呢,徐大夫医术过人,夫人料想不会有事的,哥儿莫要太担心了。”
怎么会?
她穿了过来,约等于沈檀大难不死,穆氏怎么还会高烧?原以为她的到来已经改变了事情的轨迹,难道悲剧还要重演吗?
池妙一听,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她刚过来,原主的母亲要是就这样病重而亡,她心里怎么也不能安宁的。
“我要去看看母亲。”
“哥儿,你身子骨还未全好,还是歇好了再过去。夫人不会怪你的。”蔡妈妈忙就手取了件长袍给池妙披上,边跟着她的脚步给她穿袖子边劝。
池妙才想起来自己只穿了件白色的中衣,习惯了穿睡衣出门倒垃圾和在家晃的现代人忙止住脚步,手忙脚乱地和蔡妈妈给自己穿衣服。磨磨蹭蹭了一刻钟,才又抬脚往穆氏院里赶。
赶到穆氏房门口时,扑面一阵药味。池妙一想,穆氏应该也是在喝药了。结果带路的蔡妈妈刚迈了一只脚进门槛,就和一个往外跑的老嬷嬷撞上了。
“夏妈妈,夫人身子可好?哥儿来看夫人了。”蔡妈妈退开两步,看着来人问道。
“檀哥儿?”那老嬷嬷脸上的焦虑一滞,有些惊讶,又看了看蔡妈妈身后,果然见到脸色苍白的池妙。一时间脸上欣慰有,失望也有,表情复杂。冲池妙福了福身道:“夫人高热不退,反反复复,看着情况不好,已经去叫徐大夫了,老奴正要去迎一迎。”
池妙闻言着急,从两人中间穿过去,“我去看看母亲。”
穆氏房里门窗户紧闭,熏了安神的香料,和浓苦的药味混杂在一起,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难闻。池妙进去就看到床边站着一个小丫头,正在给穆氏擦汗。床上躺着先前那个面容憔悴的妇人,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脸色蜡黄,眼睛紧闭,眉头皱起,直冒虚汗。
“母亲发热多久了?”
小丫头专心擦汗,乍一听见池妙的声音吓了一跳,忙福身回话:“回大少爷,夫人已经发热三天了,都是在白日烧退下去,夜里又发作起来。”
高热不退,这有些麻烦了,古代不比现代,医学落后,这高热是能要人命的。
“徐大夫,快,快给我家夫人看看!”夏妈妈已经把人迎进来了,蔡妈妈紧随其后。
那眼熟的山羊胡老头急急忙走进来,小丫头熟练地在穆氏床前摆上一张凳子,徐大夫坐下来,放下医箱给穆氏把脉。
徐大夫捋了四五回胡子,才收了手。
“徐大夫,我母亲情况如何?”池妙生涩地冲老大夫拱了拱手。
“大少爷。”老头眉头紧锁,“夫人恐怕情况不妙,照理来说只要退了烧,再辅以驱寒补气的药温养即可。可夫人近日又是急火攻心,又是惊悸过度,这才高热不退。若是拖得久了,恐怕后面好了也会有损神智。”
两个老嬷嬷一听就慌了,尤其蔡妈妈是穆氏的奶娘,情分不同常人。她急急出声:“徐大夫,您可是京城有名有姓的大夫,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给夫人退烧的是不是?”
老大夫沉吟一会儿,走到桌子边开药,“老夫这儿还有一个方子,且煎了让夫人服下去,若明日还是如此,只能另寻高明了。”
原书里也是如此。
穆氏原为了给沈檀请先生,暗地做了不少事,千辛万苦才让惠朝有名的大家答应上门。结果周姨娘也想插一脚,老夫人又是个偏帮的,就起了龃龉。沈檀这头还不领情,只道沈直愿意便让他去好了,反问一句“母亲还想我考功名不成,岂不知我若入了朝堂,可是欺君大罪”,穆氏原就有些咳嗽,又多日操劳,这一气便病倒了。
穆氏死了后,二姨娘周氏扶正,沈娉婷因嚣张跋扈没什么好下场,倒是周氏之子沈直,一跃成为嫡子,才貌出色,科举官途顺畅。沈檀的出现和死亡,不过是沈直成为高官后,政敌掘地三尺翻出来拿捏沈直的把柄,为沈直顺畅的人生添上一段增色的插曲。而穆氏和沈娉婷,也只是“莫欺少年穷”的小反派,为男主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做了个铺垫罢了。沈檀娘仨,全是沈直这个男主的背景板。
上辈子,池妙也不过是池天骄的背景板而已。
这重合的命运,让池妙有些发抖。
沈檀已经死了,穆氏这样下去也是要死的。原书的剧情一直在走,她刚刚有了活下去的希望,难道又要……难道命运真的不可违抗吗。
等等。
沈檀没死,现在她就是沈檀,而且已经多活了三天,这本来就已经更改了剧情,何必再庸人自扰。现在她是沈家嫡长子沈檀,既然大家都是男的,那么……
池妙突然生出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