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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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昭瑜二十九岁的时候外婆故去，老人一生良善，中年丧子。
阿瑜同蒋隐说，她一直活着是因为不想伤害家中老人，如今故去也算圆满，江南烟火她看够了，她要出趟远门，一定一定要照顾好纪翌，她的小纪温温柔柔是个爱笑的姑娘，以后有人欺负她你要护着她，以后她有难了请你帮帮她。
那天是中元节，漫天合欢花飘飘荡荡，花期正盛，花却落了。
纪翌心头一颤她看到一则新闻，说是有个姑娘徒步穿越可可西里，尸骨无存。
她的邮箱里静静躺了一封信：
纪翌，我曾无数次想我该一生平淡，若有一日写个人小传该是：齐昭瑜，生于2000年常良一城，有一友相伴成长，于2022年本科毕业，育有一女，名迩拾，活泼可爱，乖巧伶俐，先生周斐年，性情温和为人良善。可惜事与愿违，阿翌，在我晦黯的高中时光里，他和苏沐是光，你瞧，他做什么都被原谅，他永远在我这不动声色拔得头筹，他不喜欢我，我知道，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有一树合欢花，花下少年衣袂纷飞，不染纤尘。阿翌，原谅我懦弱无能，世间纷扰，我真的留不下来了，大家都不要哭，携一支合欢花带点冰淇淋笑着来看我，对了，告诉周斐年，我希望我喜欢的人遇到一个比我漂亮比我脾气好比我对他好的人陪着他，他穿西装的样子很好看，成婚那日定是神采奕奕，可惜我看不到了。阿翌，你要好好的，我们阿翌到八十岁还是我最爱的温柔小姑娘。
纪翌携了一支合欢花去了墓地，风起时，花枝被风卷携而去，她看着墓碑上小小的照片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石板上。苏沐赌气般坐在石阶上吃冰淇淋，她说小没良心的，你再也吃不到这样好吃的冰淇淋了，我吃给你看气气你，一口接着一口，吃着吃着她顿了手嚎啕大哭。
她终住进小小的盒子里。
远处松柏累累，枝叶扶疏，郁郁葱葱，有一人独立在树下。
周斐年三十二岁的时候结了婚，妻子远山黛眉，明眸良善。
周斐年三十三岁的时候喜得爱子，孩子眉眼像他，聪明伶俐。
周斐年四十岁的时候宴贺生辰，满堂宾客，美酒佳肴，共祝而立。
周斐年五十岁的时候爱子十七，一如他年少，意气风发，笑意明朗。
周斐年六十岁的时候偶遇故友，提至齐昭瑜，他言笑晏晏，东扯西扯，说已忘了。
他一生平安顺遂，每每提及昭瑜，总会说不记得这姑娘，记性太差了，想不起来了。
耄耋之年时，他坐在老屋门口，合欢花簌簌落下，落在他肩头，再不是她记忆中衣不染尘的模样，他抽了根烟，吞云吐雾间看见儿孙在树下欢闹。
周斐年三十五岁那年，偶然看到一篇论文，署名齐昭瑜，结尾辞谢言：最后感谢平凡岁月的特殊存在——周同学。我见众生芸芸若氤氲薄雾，雾散风起时，唯见皎皎月光。合欢寂寂，感谢你照亮了我的高中时光；梧桐叶落，感谢你执手陪伴，给予鼓励与信念。无论未来如何，愿君平安喜乐、和光同尘，与时卷舒、云程发轫、耄老有依，百岁无忧。世间纷扰，声色犬马，无人是你，所念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他反复念了三遍，无悲亦无喜。
如今，耄老有依，百岁无忧。
阿瑜死在了他三十岁那年，死在了可可西里，江南潮湿，雨季总至，烟雨沥沥，令人生厌。那片戈壁荒漠，芜蔓凄寂，人烟罕至，她吞了半瓶安定，弥留之际看到云卷云舒，眉头亦舒展。身旁放着一本书，字迹清晰写着他的名字。
她说，她喜欢的人记性很差，不如写本书，不是为了让他老了回忆，而是为了让她记得，她曾经在乱糟糟的风月琳琅里眉眼干净只装了一个人，她曾经在十六岁的初秋桂花香里遇到了一个无法替代的少年。
这是齐昭瑜的一辈子，不是周斐年的一辈子。
她年少时喜欢济慈，喜欢华兹华斯，喜欢威尼斯风光旖旎的叹息桥，她厌恶现实主义的客观务实，冷静尖锐，只是禹禹前行终了一笔却用了司汤达《红与黑》中一句“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座坟墓，是用来埋葬所爱的人的”作墓志铭。叹息桥下唯余叹息。
“我死后，风起过林间树梢时，可将我忘了，但请你记得迩拾，她曾是我生命中短瞬即逝灿烂夺目的流星。”
时光飞逝，窗前走马，邮堂庙路的合欢花开的正盛，夜幕悄至，晚自习铃声敲响，檐角缠着青春盛意，柏油路上少年飞驰而过，鲜衣怒马，意气凌云。课本里翻飞的光可抑怅然，操场上盘绕的笑语可碾世尘，彼时年少，一如多年前，他狷介明朗，润泽亦息灭了她短瞬的一生。
她黄土白骨，他百岁无忧。
她死在了二十一岁那年的暮春，此后朝暮不辨，悲喜不惊。
全文终
2021年9月23日秋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