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零》玉青

35、第 35 章

　　光靠做家教仅够每个月的生活费，根本没有节余。每每囊中羞涩的时候，我只好向宿舍的同学借钱应急，但借得多了，别人脸上不好看，我自己脸上也不好看。无数次唾骂世道不公、苍天没眼，贫富两极分化恁地严重，但现实情况仍然不因我的主观意愿而改变多少。
　　我对生活绝望，但对自己却充满希望。矛盾地游移在封闭与开朗的灰色地带，我像被人操纵的棋子，犹豫不定、左右摇摆。
　　小南说，如果我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买一套夏奈尔女装。
　　我却不知道有钱之后第一件事干什么。似乎这里需要，那里也需要，像一个个永远填不完的无底洞，难怪人们都说“欲壑难填”。
　　成天在学校海报栏前逡巡，试图挖掘一些赚钱的宝贵机会。大学校园里的海报栏折射出大学生活的方方面面。有出租的，有求租的，有卖旧书的，有求购的，有征稿的，有谴责的，有寻物的，有招聘的……我搜寻的对象自然是招聘信息。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一个大二的师姐喻斓。我们两个都报名参加了一个公司的礼仪队，她和我分在一组，故而有了些接触。
　　那次我们得的报酬是八百元。我过度的惊喜令她无限鄙视。她撇撇嘴说，你还真土，八百块就把你打发了。我傻傻地笑，没说话。她见我急着用钱，就说，改天姐姐给你介绍个赚钱的活儿。据她说，那活儿不累而且赚得快。我也不知该不该相信，只一个劲地说谢谢。
　　当钱包里最后一枚硬币用完后，我找到了喻斓。她是个神通广大的人，有个很厉害的男朋友，像是混□□的。他身边的都管他叫“瞿大哥”。我们约好在一家名叫ZERO的迪厅碰面。喻斓打扮得冶丽奔放，涂着如墨的唇膏，挽着她的男友，骄傲地对着旁人指手画脚。瞿老大见了我，投来一束轻佻的眼光，问，多大了？”我回答，二十。报的是虚岁。他又问，以前做过吗？我一怔，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喻斓笑着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听到他们放诞的笑声。瞿老大说，哦，原来还是雏的啊！周围的人都跟着哄笑。我的脸立马红了，也明白过来喻斓所说的赚钱方法是什么。
　　从没受过这种侮辱，我气得手脚冰凉，看着一屋子虎视眈眈的人，我又恨又惧，拔腿就往外边跑。身后传来喻斓愤怒的叫骂——操，小贱人不识好歹！

　　11月28日 阴
　　1）今天打电话回家，妈妈说家里一切都好，叫我好好学习，不要惦记家。弟弟抢过话筒说，姐姐，我也要考大学！我还要学开飞机！姐，我今天独自疼，妈妈带我到医院看病，医生说我要休息几天……听着他脆生生的童音，我的喉咙像卡了一块积木。
　　2）班里新转来的同学许抗居然说他认识凌零。
　　3）最近一次看见凌零是在艺术学院的教学楼。她和一位老师模样的人走在一起。她笑得很开心。我悄悄地窥视他们，直到那位老师向她挥手说再见。值得一提的是，那天凌零穿得很女性化，一改中性穿衣风格，更添得几分妩媚。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也是么？
　　——摘自《小D日记》

　　期末考试临近的时候，凌零来学校上课了。那节是班主任的文学理论课。老师在百余人的阶梯大教室讲“结构主义”、“文本分析”，课进行到一半，凌零背着个挂满零星挂件的帆布书包、戴着一顶灰色棒球帽，无比招摇地走进教室。她四下张望着找寻座位，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弄得班主任风头大减，最后班主任不得不暂停讲课，说：“请上自习的同学找其他教室，这里在上课。”他从未见过凌零，把她当上自习的了。
　　我身边的一位男生好奇地问：“哎，那人是我们班的吗？怎么没见过？”我点点头，眼光飘向凌零。她的肤色已不似军训时那么黝黑，恢复了干净的白皙，扎一根马尾辫，自然地垂在颈后。她在前排一个空位上坐下，从大书包里取出一叠白纸，一支铅笔，开始好像还在记笔记，后来索性趴桌子上睡觉。
　　“建构当代文艺学原理的三个原则是什么呢？是科学性、实践性和开放性……”老师在讲台上串讲考试范围，忽然一串极具个性化的铃声响起——“女王，快接电话啊！女王，快接电话啊！”偌大的教室先是一静，紧接着爆发出哄堂大笑。班主任的脸扭曲成毕加索的画，他竭力按捺火气，平静地说：“请大家上课的时候关闭手机。”凌零被笑声吵醒，发现周围的同学都盯着自己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响了。她迅速抓起手机往外冲，又惹起一阵哗然。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她身上散发出的独特的气质和光芒，有着与生俱来的凝聚力，很容易让人莫名地被吸引。
　　她回教室的时候已经是课间休息时间。她身后多了个男生。不少同学都认识那位男生，他是大二的张洋，校学生会主席。凌零没和张洋说几句话便又趴在桌上睡起来，张洋学长便帮她记老师口述的考试范围。他们看来不是一般的熟络，感觉就像一对恩爱已久的情侣。下课时，一些校会成员围着张洋问长问短，他指着睡得酣畅的凌零说：“我表妹！”后来，我才知道，张洋是凌零高中同学，两人一直情同兄妹。
　　我太想融入她的世界，和她打成一片，听她讲心事。她左腹间的那道伤疤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她两只耳朵戴的不同的耳环是不是也有故事？她抽什么牌子的香烟？她喜欢哪种颜色？……后来，我都知道了答案。她喜欢白色，却从不穿白色的衣服。她抽CAPRI，因为她喜欢的漫画人物也抽这个牌子的烟。她的左耳耳环是母亲送的，右耳耳环是父亲送的。她小腹上的伤疤上她高三的时候自己刻上去的……慢慢地，我认识了她的朋友们，LEO、李思、杨雪、何舒、许抗，我羡慕他们可以那么理所当然地接近她，关心她。我迫切地希望融入她的朋友圈，而李思在见我第一面后，表示想追求我，我答应了他——因为，成为凌零好朋友的女朋友，才有机会常常见到她。我为自己的自私而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