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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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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逐渐变成蒙蒙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激切的呼喊唤地清醒了些:“陆川!陆川!”
勉强睁眼,女孩有些脏兮兮的脸放大至跟前,余光再转,是一群混混相互搀扶着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气若游丝地问:“…伤到哪儿了吗?”
祝星摇摇头,语速极快地道:“我没事,我送你去医——”
他酸软的手肘撑着地面缓缓坐起来,指腹抚上她被污泥和血迹沾染的脸颊,来回摩挲了片刻,浅笑道:“就知道没看错你——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倒也不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别...”他吐口气都要喘上三喘,显然伤得不轻,“去医院的话,医生要是追问…招来了警察叔叔可怎么办?…我是无所谓蹲/局子,就是不想那么长时间都见不到你。”
祝星愣了一下,连忙搀扶着他说:“那回家,回家去我帮你包扎一下。”
他点点头。
*
可能是就一个人生活,他那住的地方简直不能称之为家,狗窝还差不多。一推开门呛鼻的烟味、浓重的泡面味以及各种形容不出的味道便扑面而来,熏得人精神都振作了些。
祝星将他满床的脏衣服一把扫开,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下,继而翻箱倒柜搜罗来零星的一些绷带和酒精,又跑去打了盆水,这才开始替他处理伤口。
他两手指骨都破了皮,血迹层层叠染,脸也好不到哪里去,黑一块紫一块的,眼眶和嘴角的位置皆有血色淌出来。
祝星擦拭的动作既轻柔又细致,看着他这一处又一处的伤,终于没忍住说:“打不过就跑,跟他们硬拼干什么?逞英雄?也没人会夸你。”
他却没搭腔。
她继续念叨说:“你们这群混混是不是就只会打架?整天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迟早打死得了。”
她说着说着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他太安静了。
换做平时,他哪舍得放过贫嘴的机会?
动作骤停,抬眼去看他,只见他闭着眼,额间全是细密的汗,脸白得像僵尸,唇色也极浅极淡,活像将死的。
祝星一下子就慌了,手足无措,嗓音都惶惶变了调:“陆川,陆川!你醒醒!陆川——”
没什么反应。
有泪在眼眶里打转,或许太过急切,她自身都没察觉到呼喊里隐隐的哭腔。
他就那么不知是死是活地安静躺着,祝星俯身去探,听得对方气息奄奄的鼻间隐约有痛楚的闷哼。
稍微放下心来了,她一面扶起他一面哽咽着道:“我们去医院好了,不用管什么警察不警察——你手机呢?你手机在哪啊陆川!”
“拜托你告诉我,你先醒醒好不好?”她胡乱抹了把眼泪,哭腔压抑,显得既无措又无助,“你先别睡,我这就带你去——陆川!”
可能是被她这接连几声凄惨的叫丧给叫得还魂了吧,少年费力睁了下眼,忍着腹部传来盾击一样的阵痛,用黯哑干涩的嗓音说:“…哭什么,老子还没死呢。”
祝星简直喜出望外,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忙不迭说:“我没手机,打不了电话,你手机在哪?我去叫救护车。”
他腾出手去摸口袋,艰难摸了半天也没见摸出什么东西来,看着他那幅稍显失望的神态,祝星几乎立刻就又要掉眼泪了,然不等真正掉出来,他便玩儿似的将那只通讯工具递到了她跟前。
破了皮的嘴角还勾起点戏谑的笑意。
!!!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开玩笑?!
真不把自己的烂命当回事吗?!
祝星竭尽全力才将到嘴边的破口大骂给生生摁压了回去。
陆川优哉游哉地笑起来,好似完全不在乎此刻的命悬一线。等她三言两语打完电话,他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却成了深深的倒嘶气。
祝星紧张地如绷紧的弓弦,见他一只手捂着腹部,脸上的冷汗也一直没停过,便径直掀开他衬衫。
顿时,一片大面积的乌青红肿印入眼帘,那层紧绷着的、因喘息而起伏不止的腹理,还有块隆起——似乎是根断裂的骨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争气,眼泪再度猛地夺眶而出,她本来是想骂他,却泣不成声,话都说不清楚,只能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用纸巾揩掉他腹部上的血污。
“啧。”他褪下衣角盖住那片乌青,“怎么又哭啊。”
说着便抬指去替她擦拭,口中温温润润地哄劝道:“别哭了,老子命大,死不了,再说了…老子都还没睡过你,真死了不是把你便宜给别的畜生了?”
祝星闻言,立即拍掉他的手,只自顾自地低着头去抹泪。可抹掉了还有,抹掉了还有,好像怎么也流不完似的,她两只袖子都湿了,也不见脸上的泪痕干。
陆川定定地瞧了她一会,眼睛里突然亮起来,像夜幕腾空的焰火,他笑哼哼好不得意地指着她说:“你完蛋了,你真的喜欢上我了。”
祝星抹泪的动作骤停,下意识别开了脸。
他又歪过脑袋,斜瞅着她神色笑说:“干什么,喜欢我很丢脸啊。”
“……”
“别装了,反正我又不是不喜欢你。”顿了顿,他似是十分心满意足地又感慨道:“嗯,挨他妈这顿打也值了。”
*
陆川第二天醒来是在医院里,入目全是花白,白得直叫人犯恶心。他脑子浑浑噩噩的,昨晚怎么入的院愣是没能想起来,只记得手术后的疼,就跟把他全身上下拆了重组似的,简直要命。
思绪再往前钻,又想起了她当时的哭哭啼啼,于是顿时又觉得乐滋滋了。
旁边大嘴见状,指着病榻上闭着眼、嘴角却诡异地浮起微笑的人,冲文山他们犹疑道:“你说他是不是被人给打坏脑子了?梦里还傻笑啥呢?”
文山:“……”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啊。
听见动静,陆川彻底睁眼,视线扫荡一圈,床两边杵着四名大将,唯独没预想中的那道身影,他便干脆阖了眼皮,仿佛多看一下都会长针眼,极其不耐烦地问:“她呢?”
“哎卧槽,川哥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
“死不了,她人呢?”
“……”
大嘴每次抢答都很快:“回去上班了。”
“上什么班,赚的那点钱够塞牙缝吗?”他皱着眉,不容人拒绝地颐指气使道:“叫她过来陪我。”
“……”
陪同的还有静怡,经昨晚一出,她自然明白他嘴里的这个“她”是谁,瞧见他方醒转就锲而不舍地追问这个“她”的行踪,心底里的酸楚和妒忌几近狂涌。
她过生日出海玩了几天,谁能想到这短短几天,他身边竟就出现了个如此强硬的情敌。
强行忍了忍,静怡主动凑上前讨好道:“阿陆,我陪你好不好?我还带了你最喜欢吃的——”
“你怎么也在这?”像是才留意到她,陆川拧着眉发问,语调里的嫌弃丝毫不遮掩。
静怡:“……”
她脸色僵了僵,又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柔声说:“我昨晚守了你一夜呢…”
陆川却置若罔闻,冲大嘴道:“耳聋了没听见?老子叫你把人给我带过来。”
大嘴:“……”
行。
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
大约二十分钟后——
“菠萝头都在那替你顶着了,老丁那死鬼又吃喝嫖赌玩得回不来,不会查岗找你麻烦的——快快快快进去,川哥要见你。”
大嘴生拉硬拽将她拽进了病房,她张望一圈,发现除了病榻上言笑晏晏的少年,还有一男一女——都只见过一面,印象不算太深。
然而当他们都齐刷刷地看向自己,特别是那妆容俏丽的女孩,直勾勾的视线中有忽略不掉的敌意——她被这注目礼欢迎地手脚有些拘谨,行至床前客客气气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川挑眉啧了一声:“一晚上没见就这么公式化了?”
“……”
他笑了下,忽然伸臂将她拉了下来,掌心摁住她后颈,继而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
祝星惊地瞳孔微缩,正欲挣脱钳制,他就迤迤然松开了,指腹捻着她唇瓣,舌尖又舔了舔嘴角,似乎回味无穷地感慨说:“妈的真甜啊…就你这样,老子一辈子也做不了柳下惠了。”
“……”
祝星耳尖有些烫,余光瞥去,愈发觉得旁观者的视线盯得她如芒在背,索性侧过身,端起床头柜的玻璃杯佯装喝水。
几名旁观者都惊掉了下巴,个个呆若木鸡。
隐约还听得大嘴的一句轻呼:“…卧槽?”
静怡率先回神,盯着她的视线却是如跗骨之蛆,逐渐变得阴狠起来。
陆川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还有人在场,瞧见祝星余光瞥了一下,顺着过去才发现如今这诡异的状况,便轻咳一声,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赶紧滚。”
……
……
静怡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大嘴强行拽着她才十分不甘愿地离开了。
终于落了清静,陆川挑眉去看她,拖着懒腔说:“这位同学,你把病人的水都喝光了,病人喝什么?”
“……”祝星放下空杯子。
“过来。”他招招手,“陪我说会儿话。”
她不动如山:“说什么?”
“说爱啊。”
“……”
他龇起口白牙没心没肺地笑了下,说:“真的,我可太无聊了。”
祝星一听,莫名地有些来气:“所以你就是因为无聊,才把我叫过来的?”
“……”
陆川罕见地被噎住,不知该如何回答,抓了抓后脑勺,又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斜睨着她笑问:“你气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气了。”祝星自觉越说越虚,活像是被人抓住了小把柄,便想着赶紧结束这个话题,“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啧,走什么啊,专门叫你过来陪我的。”他长臂圈住她腰,笑吟吟地问:“那你想我是因为什么才把你叫过来的?”
“不知道。”祝星说。
陆川颇有些傲娇地嘁了一声,又没皮没脸地道:“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也没有很喜欢。”
“那你昨晚哭什么?难道不是因为心疼我?”
“…可怜你不行么?”
“……”
陆川又被罕见地噎住了。
瞧着他那幅吃瘪后恨恨然的模样,祝星没忍住,嘴角往上翘了翘。
冰山偶有融化时,便是种不寻常的美。
陆川失神地看了她一会,似是慨叹地轻声道:“你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啊…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吗?”
她没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接上话茬道:“我在想,我八成是完了,老子他妈活了19年,第一次心跳这么快…”
祝星当即怔住,嘴巴张了张,像是想应点儿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迷…拿冠军的时候都没这么夸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