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迪]凤栖梧》茶色撩人

8、幕七·蝶恋花

　　九姑娘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一下掉了眼泪。

　　在看到父亲欲言又止的面孔时，其实她已经猜到了大半，只是……

　　还没有得到结果的时候，便算作未发生。
　　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法逃避，不可逃避。

　　她手里还握着刚摘的月季，沾染了一点露水，她控制不住手指颤抖收拢，揉碎的花瓣侵染她指尖一点红色。

　　“爹爹，究竟是……怎么了……”

　　“小九，”老爷面色沉重如土，千万般不忍，最终还是转过头去，道，“那少年郎——战死沙场了。”

　　九姑娘手里的花瓣被顷刻间的力气压了稀碎，一片片红，掉落园中。与它们一同坠地的，还有少女难以抑制的泪珠。

　　“这……这怎么会呢！”小九失神的摇摇头，声音里带了颤抖，脸上却还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他说过他会回来的……而且，而且他身边还有护卫！他……”

　　“将军次子是作为副将出征的，在战场上的时候，为了维护王爷，被敌人的弓箭射中……”

　　九姑娘刚才还维持着拈花的手，缓缓地放下。豆大的泪水还不断地涌出她的眼眶，那双眼，从来都亮着的眸子，一时间显得有些无神。

　　老爷的声音还在继续宣读着死讯，沉重得像此刻从院外吹来的一阵风，忽然刮起了满地的花瓣，卷入风中：“不过，陛下说赏赐了玉家，还要追赠他大将军的称号。”

　　“……”

　　小九的发丝被风吹乱，恍惚之中她听到自己有些沙哑的音色：“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这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奢求他，如同话本里的英雄，高头大马归来，许诺什么十里红妆。她没想过这么多。只是记得心动像晚夏夜里吹过的风，像河里点缀了两岸的花灯，像握在手中的糖画。

　　她的心动，想念，一年年，磨碎了无数夜晚。她拒绝了多少殷勤与无意义的感动，守着一次初见，为他写了满满一整盒的笺纸。她还有那么多话没跟他说，她想告诉他京城里又举办的灯会，解除的宵禁，甚至是好吃的糕点。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昨天还在心里对他说，你回来了，我好高兴。

　　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

　　甚至于此时此刻，她想，哪怕他忘了自己也没关系，他们还可以重新相识。哪怕……哪怕最后没有办法嫁予他也没关系，他好好的……

　　如此如此，皆为奢求。

　　她再也等不来他了。

　　……

　　深宫冷夜，烛火绵绵。

　　影影绰绰中，张艺兴躺在床榻之上久久无言。

　　太后走后，皇帝向他解释了为何允诺——但他何尝又不知晓呢？权利之道，在于权衡，正如阴阳相生，只有几方□□才能保证更长久的安定。太后党羽固然要除，但一时半会儿动不了根基。只能顺应着一点点改变，这其中，皇帝要做，他，作为将立的太子，更要做。

　　“兴儿……朕不反对你娶胡人。”在他要走的时候，皇帝忽然道，“但朕希望你明白，没有权利的时候作下的决定是会后悔的……一时间冲动的事，许诺他人的承诺，做不到，那就是万劫不复。”

　　他回首看，榻上的帝王眉宇间落寞得像腊月的雪色。

　　“太后不过故技重施……朕经历过，便也要尽力护你。朕一定要立你作太子——等到万事尘埃落定，你再作打算把。退下吧。”

　　他知道父皇这番话的意思。

　　他的母妃是皇帝外巡时偶然遇见的一个小官之女。曾经的皇帝年轻气盛，执意要将民间女子带回了宫内，甚至想要立后，尔后太后一方伙着朝廷上下百般阻挠，甚至明里暗里威胁。之后，皇帝娶了太后表亲侄女作皇后。而本以为这样便能护住心爱之人，可是宠爱也是要遭受妒忌的，在次年，宠妃诞下小王爷之后，意外去世了。

　　皇帝年幼登基，权利早已被太后架空大半，纵使他如何崩溃，想尽办法，但也没能找出直接证据。这之后的皇帝性情大变，喜怒无常，曾经温润明朗的少年，终于在一朝踏入权利的血海，再无回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维护他们唯一的儿子一生周全——

　　好在，张艺兴着实是个争气的皇子。

　　无法入睡。
　　张艺兴翻来覆去，想起来自己交给迪丽热巴的那枚玉牌，又想起来曾经的灯火如昼，凤仙花红。

　　还有三日就是册封大典，在太后的要求下，还要他与太子妃临街示众，估摸着明天关于玉桓的消息也要随着册封一同传出。
　　他要赐封玉桓还有个私心，就是之前借用了人家的名头。如今人已去，这消息传得飞快，会不会让她知晓？她还记得自己吗？她是否婚嫁？还有与册封同日进行的婚礼，会不会被那小姑娘撞见自己？

　　如此一桩桩一件件，窜入他的脑海，烦乱之间，反倒不知道如何是好。

　　干脆，溜出宫吧。忽然间的想法令他一下从床榻上坐起。回宫之后，旁敲侧击间他早就打听到了迪丽热巴家父官职，家住何处，要找起来，还是十分容易的。

　　夜已深，宫中守卫森严。但张艺兴从小跟着父皇派的高手秘密习武，要出去也算简单……他仿佛一下打通任督二脉，心情陡然变好，起床蹑手蹑脚穿上了夜行服，没有惊动熟睡的宫女太监。只是尽数穿戴好的一瞬间他还是犹豫了。

　　——她会不会已经睡下？

　　小王爷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一丝潮红。

　　——可是，此时不去，之后误会更甚可如何是好？

　　想着，他咬咬牙，耳尖也现出血色，但还是义无反顾的跃上窗扉，踏月而出。

　　反正也睡不着了……他想。如果她睡了，那就看看她，留一封信件就离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