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迪]凤栖梧》茶色撩人

6、幕五·叹离散

　　三日之后，王朝最负盛名的王爷带兵出征。

　　多少男女老少翘首相望，只欲目睹传闻中谪仙一般的王爷披甲戴盔是何模样。

　　晨曦光色从远东的一线山川蓦然升起，王爷的枣红宝马于队首昂首，一步步，走向未知的远方。

　　而获得片刻休憩的九姑娘再度回到深闺，不同于阿姐们对家母多多少少的暗示，小九依旧像个不识春事的小木头，回到闺房也只知道用那满篮子凤仙一遍又一遍染着指甲。

　　来年桃花盛时，阿姐们接二连三出了嫁，唯剩小九还待字闺中，老爷更加紧张了起来，几年之前道士的言论仿佛又回荡在他的耳畔。老爷夫人人前人后都在帮着小九物色夫婿，而无数次旁敲侧击似乎都没有用，九姑娘依旧只是惯常待在自己的闺房，闲时倚窗观云鹤，偶尔来了兴趣，舒展笔墨写写画画。

　　今年初夏小九便一十又八了，老爷夫人疲于接待不断上门而来的媒婆，而小九还是从前一副天真的模样，不问春深。

　　终于有一天夫人无奈进了她的房门，小九正伏在案桌上写着什么，看到娘亲进来，脆生生唤道：“娘亲！”

　　“小九，”夫人弯了弯眉眼，“在画什么？”

　　姑娘闻言却是把笔一放，掩着纸面，灿然一笑：“没有画画。”

　　“哦？那是在做什么？”

　　“小九……小九在写信。”九姑娘双颊似乎染了些许桃红。

　　写信？

　　做母亲的大抵比父辈要细腻得多，夫人转念想了想一直以来对相亲媒妁抵触的小九，忽然感觉福至心灵，难抑自己雀跃的声音：“我们阿九是要写信给谁呢？难道是……有了心上人？”

　　而九姑娘似乎被言中心事般，绯色更浓。她躲闪着眼神，默了一会儿，好似想到了什么，才支吾着开口：“反正不是皇宫的人……”

　　小九聪慧，她老早就知道了家里曾经到过的道士的故事。堂前燕，化作凤栖梧。这样浅显的歇后语，寻常人家也能略略知晓一二。她父亲来大昭时日已久，为官多年，知道大昭虽然盛世风华万国来朝，但是皇家关系一概混乱冗杂，内斗繁复，不愿意家中女儿落入尘网，这才有了之前不得出门的禁令。
　　而如今，大女儿六女儿相继嫁予，只剩下的小九知道家里长辈在害怕什么。

　　本来被母亲揭穿还想要狡辩一通，只是又想到若是不说明，那之后必定又是无穷无尽的媒约，干脆一了百了坦白。但她还是先耍了个小聪明，事先表示了不是皇家弟子——

　　况且她想遇还遇不上呢。她想。毕竟她常年待在家里，而皇宫戒备森严，按理说要见到陛下与皇子的机会实在太少太少。

　　她大概的告诉了娘亲，言及并不是私定，也没有什么承诺。只是，就像旁人常说的“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她见过那位公子之后，还没有办法解破相思。

　　夫人沉吟片刻，脑海中思索了自家姑娘提到的玉簪将军。按照他们家的身份地位，要谈论婚嫁，两家称得上门当户对的，只是近些年玉簪将军一直远在北国，前几年也确实听说过将军次子跟随了小王爷出征……如今边远战乱似乎也要结束了，听起来，倒像是不错的决定。

　　——夫人便应允了小九的请求。

　　尔后干脆又去告诉了老爷，好让他心里安生。老爷闻言之后，也在朝中暗自打听，零零碎碎中得知，北乱之中，大昭大捷，约莫几日，王爷便要领着人回来了。

　　这消息飞过皇城内外红砖飞檐，穿过深宅大院的青石板一路到了小九的耳朵，刹那间春愁瓦解，万彩纷飞，几个年头又过多少时日，九姑娘心心切切期许的人终于要回来了。

　　她还不知道他的姓名，只是每每午夜梦回便握着那一枚青莲玉，凉意透过指尖。
　　她总想起他。

　　年少时的惊艳大概就是时光里，那一晚难以忘怀的璀璨星河吧。

　　尽管一见钟情的开端大多以文人嗤之的外貌为主，然而九姑娘见过太多金玉其外，她更多的是为七月初七一晚的温柔而倾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下一封封没有收信人的信笺，瘦金的小字，句句软语，无边思念，全都给予远在战场外的人。

　　“今夜骤雨初歇，我听闻关外风沙剧，你可有好生防护自己？”

　　“我听闻这一次又是捷报，陛下特赦了不少的俘虏呢，你们都是大昭的大英雄！外面还好吗？”

　　“卖糖画的老爷爷今天给我做了两只小兔子——为什么是两只呢，我告诉他，我还有一只要送人的！不过你还未归来，我先替你吃了吧。”

　　“凤仙花又开了，我买了一些给自己染了指甲，特别特别好看！”

　　“六姐也嫁啦！她的夫君是哪里的知府，听说之后很难见到六姐了……但是我好替她开心，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

　　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天，九姑娘把放在床底下最深处的檀木盒子再搬了出来。盒子放在偏僻的地方，却因为她每天都搬动而不染灰尘。她把锁打开，看到里面整整齐齐一叠信笺，特意放进去的花瓣已经风干，但依旧散发着阵阵清香。
　　九姑娘的脸上染上了晚霞的绯色，她难得有这般羞怯的模样，只从旁的柜子再取出了一张信笺，一笔一划写下——

　　“你终于回来了……我好开心。”

　　她想要亲手交给他，把所有心动与絮语，全都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