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迪]凤栖梧》茶色撩人

5、幕四·泠泠曲

　　老太太已经走远了，两人也慢慢踱入灯火之中。夜色愈深，河畔两侧却更加喧闹起来，河面洒落多少星子或者火光闪烁，天上人间，星河璀璨。路途中也有许多如二人一般成双成对的良人相伴，或捉了蜘蛛放入巧盒乞巧，或执了一二荷灯，上书美好心愿，任其远流。

　　步至河桥时，张艺兴突然停了脚步。

　　他的目色深沉，透露出一些与年龄不相符合的老成。侍卫也终于看到自家主子此刻才有恢复的样子，忍不住唤了一声“少爷”。热巴也驻足看了他两眼，然后百无聊赖的开始尝试着用老太太教的方法给自己染丹蔻——红色的花瓣揉皱贴合，圆滑的甲盖上立刻晕染出淡淡的粉色，带了一丝丝花草香。

　　张艺兴还在看两岸。

　　眼前这些海晏河清，歌舞升平看起来如此，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些会否都是属于他的江山百景。但他也知道不远的边疆此时战乱还频发着，王朝的子民仍有水深火热之中。眼下皇祖母与父皇的斗争还正热烈，东宫之位悬空。比起自己，皇祖母更希望立她母家的韦贵妃之子为太子，而当年父皇力排众议不愿选择太子，也是对他给予厚望。

　　北部匈奴来犯频繁，在北的将领大多都是太后党羽的人，皇上希望他这一次能带兵出征，全胜而归，适时，必能排除万险再立太子。

　　小王爷刚刚及冠，便要带着军队出兵，别说支持他的人如何想法，他自己总归也是有些惧怕的——倒不是多害怕生死，比起这些，他大概更害怕不能完成父皇的期愿。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从他嘴里逸出，再睁眼时，眼前却只有十只葱指晃晃悠悠，指甲上一点嫣红。

　　“好看吗？”

　　猝不及防对上小手后的一双大眼睛，恍惚间竟然亮过此间星辰。他难得而不自觉的温柔了眉眼，盛了两岸的花火：“嗯。”

　　“嘻嘻。”小女孩忽地笑了笑，一下抓起少年不设防备的手，早已准备好的凤仙花碎一下侵袭了少年宛若梅骨分明修长的指，白皙得甚至有些透光的指尖，瞬间簇开一朵淡粉的花。

　　“你——”

　　张艺兴还未发作，侍卫已经倒吸一口凉气——
　　小王爷生得俊俏，府里素来有许多小丫鬟难免春心荡漾，妄想飞作钗头凤。只是上一个状似无意洒落茶水的，急着用自己手帕擦拭的丫鬟，早已被王爷冷着脸打发走了。

　　更何况这样故意为之！？

　　可张艺兴只是忙不迭地抽回手，看着尖端一点红色无奈又郁闷，若是请安被父皇及祖母看到，一定会斥责的。他只能不停的用衣袖擦拭甲盖，约莫七八次，才显得淡了些许。他抬头正要佯装怒气，而面前的小姑娘却突然认认真真的又看着他：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呢。”

　　张艺兴惊了一下，尽管他一早就发觉这姑娘的娇憨多半也是装出来的，但没想到自己偏偏还就吃了这一套……他无奈摇摇头，真诚无比的撒谎：“我是玉簪将军的次子。”

　　玉簪将军？热巴沉吟想了一会儿，她是多年居于深闺，但多多少少还是会听家里仆从及兄长聊起来。玉簪将军似乎本姓玉，近几年立了大功，为王朝百姓所仰慕。

　　“大约三日罢。三日之后，我也要去边塞了。”张艺兴再度抬首时，目光里又戴上了方才的一丝苍凉。

　　他这句话没有假，三日之后，他的确要出征。热巴看着他重又恢复了之前落寞得眉眼神色，不由心中莫名一紧。她自然而然的不喜欢看他好看的眉头皱起，方才她才把他带出，此刻怎的又跌落进去了？

　　她伸手在他眉间抚了一下，惊得张艺兴后退了半步。

　　“皱着就不好看了。”少女对他还以一个纯真灿烂的笑容。

　　“也是。”他柔和了半分声线，重又凝望着眼前的“奇遇”。

　　本是在出征前算作放纵自我的一次偷跑，谁能料到，竟然能有这样的收获呢？

　　“那你叫什么名字？”热巴微微抬眸再度看向他眼底，似乎在认真的描摹眼前的情景——

　　她一瞬间有了很深的冲动，想要把眼前的人牢牢记下。连同指尖的凤仙花色，风里的灯火与兔儿糖画。

　　深闺梦里，并非真的事实不知。在姐妹传阅的话本画卷里，梁祝会永远的化蝶双飞，草木如斯，花飞燕舞，春色点染少女心头。但凡是这样的年纪，谁不曾幻梦过一沉星梦，如意郎君翻过月夜山河，为自己洒落红色盖头。

　　她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想问了。而目睹那双潭水波光的眼里闪过同样的惊艳，自幼聪慧的九姑娘当然懂得，眼前人，大概也入了心。

　　只是她慢慢试探，慢慢探查，一字一句，她看他与围绕他周身的小侍卫，猜测那些反应，直到最后看到那人望向鹤山月色时双目沉沉，她大概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不算两小无猜，但须谨记姓名，才能寄得锦书万里。

　　“我？”张艺兴似乎在斟酌什么，他看向旁边挤眉弄眼的侍卫，片刻也叹气一口。他解下腰间青莲玉牌，又握住她细嫩手腕，将那玉牌轻放。夜风微凉，玉牌沁出冷色，她怔了怔，不解看向他。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现在我还没办法告诉你姓名……等我归来，很快很快。”

　　大概是为了印证他话里的真实性，末尾还重复了两次。

　　这算什么？热巴咂了咂舌，正欲反问，还未待她开口，身后阿姐的声音响起：

　　“小九——终于找到你了！我们该回去了……”

　　怎的偏在这样的时候！？她也不能不理会，扭头快速的回应了一声“阿姐”，看到橙色光影昏黄里两位姐姐如云携雾般走来。

　　而这样短短的一瞬，再度回首，哪里还有什么小少爷。

　　只剩满眼目不暇接的灯火与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手中一枚温冷的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