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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番外:二:**年10月5日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飞飞篇) ...


  •   很小的时候,爸爸常常会讲童话书给我听,印象中最美的应该是那一段:“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
      长大以后,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段话会那么美,也品出了话外那一缕淡淡的哀伤。
      在北美草原绝艳的阳光下,当我身上负着直升机上唯一的救生器材被我的爸爸妈妈用力推出舱门的时候,除了绝望的哭泣,我还产生了一种臆想,感到自己正在向很深很深的水底沉了下去,妖异的水草若有若无地向我发出冷冷的注目。
      几秒钟后,伞架自动打开,我的身体又被重重地拉扯而起,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一定是要腾身化为泡沫了。
      于是我明白那个童话是真的,虽然爸爸因为看到我的眼泪而信誓旦旦地说这个故事是假的,是一个姓安的家伙编出来的。可是现在我终于明白,绝望的时候,人真的会变成泡沫,然后在阳光中消失无踪。
      我眼睁睁地看到那架载着我父母亲的直升机像一只被枪击中的大鸟,一头坠向天边,很快,炫了一团惨白无比的巨焰。
      在我眼底,近在咫尺的地方,火一般地燃烧。
      那一刻,我身边的海,爆炸了。
      就在我变成泡沫的那一刻,我的海彻底地爆掉了。

      后来,我不停地飞,像一只没有脚的鸟儿,生怕落地以后,那些曾经的真实会将我湮没。如果不是程卓然用手中那金光闪闪的锁链引得我乖乖把头伸进去,我想我现在不知已经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是我们终于还是分开了,就像最初的那场相遇一样,从淡茶色的窗玻璃两侧,擦肩而过。不管你喜不喜欢,命运永远做它认定的事情。比如,让程非凡先遇到我,让他先遇到杜心儿;比如,让那张《落鸿如火》从我的手中被打碎,在那一个暗淡的夜,让他的头落到我的膝上;让两种执拗,伤痕累累的寂寞无可避免地搅在一起。如此的兜转来去,最后我们都负上了感情的罪。
      可是,我还是要感谢命运,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到程卓然的时候,他从我脚下的拱门走过,向我投来凝视的一瞥,眼神中的清亮就像轻舟夜泊时看到的一抹月光。
      我还记得他从高高的水晶屋里奏响卓式音乐的时候,我是怎样伫立在小院的葡萄架旁,像听到东方的神秘花园一般如痴如迷。
      我还记得在如火的夕阳下,乘坐着直升机,蜷缩在他的怀里,飘浮在北美旷远迷茫的草原上,找寻我失踪已久的声音,我听到他在我的耳边哼唱着《布列瑟农》,声音与父亲竟有着奇异的相似。
      我还记得那一首《罗曼史》,一遍一遍地奏响,任晨光跳过一个个思绪的窗棂,终于惫懒地逃逸。我缩在墙壁的一角,窒息般地感到周遭的空气被一分分地抽离,就像曾经被生死离别震撼的那片海,再次从空荡的泡沫身体里,被抽空。
      于是我无奈地只好再次飞了起来,一飞就是三年。

      藏在枯枝断梗般的那些不舍的背后,全是翻新着的枝芽萌生着的回忆。
      北美的街道,宽大平坦,当冬天和雪悄悄地爬上季节的墙壁,满目看到的都是耀眼的银白,闭上眼,大片大片的白又散落成为无边无涯的寂寞。然后,我总会想起记忆中有一块竖立在皑皑白雪中的广告板,偏偏画满了生机勃勃的薰衣草,而我,又会穿着一双温暖的雪地鞋,一遍一遍地从那张广告板前经过。时间倾注,倒流,侧转,一遍一遍,除了经历,大都无功而返。
      等待爱情。那么经历之后,我还可以期待什么呢?曾经,我不顾一切地奔向那片紫色的花海,展开我的歌喉,希望可以用我的声音惊动寂寂无声已久的那些约定俗成,可是当我唱哑了喉咙,看到的也依然是冰冷的目光,鄙意而专营的注视。也许早在那一刻,我就该知道,我会一败涂地。
      早就该选择逃离,让一切都变得非常地简单,只要我肯选择忘记。
      可是如果忘记是可以选择的,那还叫遗忘吗?
      就像喜欢一个人是可以选择的,那还叫喜欢吗?
      那么这一场关于背叛的原罪,背负着便已无力放下。只能奋尽全力向前走,一步一步,猜不到结局,却也知道重重荆棘,分分钟都有陷落的可能。
      终于,我还是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个样子。当卓然拥抱着我,和我一起遥望天边的落日,送别我们最亲的人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已拥有了最美好的日子,可是现在想想,居然,那就是路的尽头了。
      非凡的归来,杜心儿的重病,就像一个个潜伏着的水涡,终于在生命的海洋里漾开。我只能无奈地对着天边的夕阳叹息:我总是只看到你的美好,却忘记你马上就要终结。就像那个故事里的小人鱼一样,在看到天边最初的一抹蔚蓝时,臆想着天国和天使,而忘记了自己已是一团随风飘逸的泡沫了。
      我满心惆怅地感受着这一切,直到杜心儿出现在我的眼前,然后用她的话语击倒了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别人捉弄,被自己的好心捉弄,弄丢了早该拥有的幸福。
      可是我无法怨恨杜心儿,因为突然之间,我发现她也是个很可怜的女人,可怜的程度不亚于她真得了那种她用来诅咒自己的病。

      一样的四季,一般的寂寞,还有三年淡淡的看不到行进的时光。
      当我终于乘着飞机回来的时候,竟有种错觉,好像刚刚离开,眼前所有的景像还是如此的熟悉,那些语言,那些人那些事好像都停留在原地,被时间禁锢,等待我的脚踩踏在上前才能再一次充满生机。
      我开始漫无目的地到处寻找卓然,寻找我错过的爱人,遗失的美好。可是所有的人都在原来的地方。
      只有他,丢了。

      **年10月5日。
      我坐在舞台后面的休息室里,打开我的电子记事本,想写点什么。

      今天是萧可举办首场个人演唱会的日子,我和絮岚做为表演嘉宾将为他的个唱演唱歌曲。我忆起不久前他来邀请我的时候曾对我说:“去唱吧,也许他会听到。”
      我坐在这里,只是为了一个理由,就是萧可说,也许他会听到。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正在经历什么事,和什么人在一起,可是我衷心地希望他可以收看到演唱会,听到我唱他为我写的歌。
      这首歌,他曾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在本子上涂抹,倾注了很大的心血在里面。他说过,歌写得多了,就会知道其实歌最终还是要写给自己听,这样才会全心地投入。
      他说,他不知道十三岁的时候我在哪里,而到了三十岁,我会去什么地方,可是,他希望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可以成为我记忆中十三岁的雨和希望中的三十岁的云彩。我问他那是些什么重要的东西呢,他笑着对我说,当过了很多很多年,侧头一想,还能记起来的事一定就是生命中重要的东西。
      一个人的时候,我常会哼唱这一首《那瞬芳华》,哼唱着没有脚却有翅膀,没有路却有方向,然后听他的话,侧一下头,想一想自己经历过的事。于是头脑中就像在放电影一样回想起父母离开时,自己绝望地化身成为泡沫;回想起透明的水晶屋中他淡淡的身影和迤逦飘下的那曲落鸿如火,想着那分明也是写给我父母亲的歌。

      场记在喊我候场,我跑到包裹着厚厚的天鹅绒的演播室门外,静静地等在那里,脑中继续回想着和他相识后的种种,思绪就像雪峰上飘浮的云一样,自由无比。
      卓然,你现在会在哪儿呢?是不是和我一样,因为要走上舞台,所以整个人好像就要飘上云端,享受着云上的日子。
      我要感谢程非凡,甚至还要感谢杜心儿,感谢所有我们身边的人和事,就是因为这些人和事的存在,我才会与你相遇,与你成为同居人,得到你的爱。否则像我们这样孤独而又惧怕时间的人,就算是并肩走在一起,也不会给彼此一个关注的眼神。当然,我还要感谢那些我曾惧怕过的时间,当经历过后再回想,我的日子是多么美好,有歌声,欢笑,感动,也拥有着不容置疑的爱。
      灯光炫起,舞台的大门正为我打开。萧可立在一天炫目的灯光中,正用那首我和他共同演唱过的《薰衣草的等待》欢迎我。
      舞台下是盈盈点点,星河一般的莹光棒的海洋,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那片海洋,好像呼吸到了从未有过的清新空气。那是我的心海在绝望中爆掉以后再也没有感受到的水和氧气的味道。
      我又回到了自己的那片海。
      我举起麦克风,在乐队的伴奏下轻轻地吟唱起了他为我写的歌:

      十三岁的雨飞扬谁站在屋顶傻傻地看 你说爱我爱我一遍遍
      学走路走不出千山万水风儿数不清发丝我期待着谁
      三十岁的云路过不见了谁的目光草坪上的单翅蜻蜓没有方向
      我把爱放进没完没了的主张寂寞是雨帽不见十三岁的天光
      一起飞,没有脚只有翅膀 天空中有写满童话的城堡
      一起飞,没有路却有方向寻找到那一抹不变的深蓝”

      偌大的舞台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可是我的心却莫名地飞扬了起来,越飞越高,好像飞到了几千米外的山巅,舞台上的灯光就像是极地的光芒温暖而执着地照射着我。
      于是,我好像看到了他,而我,也飞到了他的身边,与他紧紧地拥抱。
      是真的,他可以听到我的演唱,在我幸福地托身成为人鱼泡沫的那一刻。
      那么,请允许我们赦免彼此所有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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