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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044章:完结 ...


  •   大婚过后,忙完收拾完,时间已进入十月,怕继续耽搁上京的时间,到时候遇上恶劣的雪天,秦雪和柳知言开始张罗进京的事。

      柳家的大本营就在京城,他们去京城吃穿用住都不用操心,主要的行李就两人的书,收拾起来并不麻烦。

      是以,两夫妻很快就收拾妥当,并且定好初十动身北上。

      得知她很快就要上京城,程静霜两姐妹递拜帖上门,意在跟她辞行。

      秦雪知道自己这次上京城,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扬州,自然也想在离开前,跟两个好姐妹,好好聊上一番,当即邀请两人上门。

      估摸着两人差不到快到了,秦雪朝垂花门走去,这才将将到垂花门,就听到熟悉的笑闹声,程静霜两姐妹到了。

      “雪儿!” 程静霜提着食盒快步进来,鹅黄襦裙扫过阶前落叶,身后的程静怡捧着个锦盒,鬓边插着支秦雪去年送的海棠簪。

      秦雪迎上去握住二人的手,“来就来,还带东西做什么。”

      “知道你不缺东西,但这是我们两姐妹的心意。”程静霜如是说道。

      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秦雪拉着两人就往院子里走,听程静霜这样说,便也不再推辞,“谁也不会嫌好定西多,你们尽管送,我保证来者不拒,行了吧?!”

      “这日后远隔千里远,我们就算想送,也没机会。”这年头的人,尤其女人,别说不远千里去找人,就是家门都轻易不得踏出,秦雪这一离开,往后真的轻易不得见。

      这话是事实,也着实伤感。

      是以,说出来后,三人之间顿时被离别的愁绪笼罩着。

      三人颇为沉默地往院中走,长长的袖角扫过阶前的银杏叶,簌簌落了两片在青石板上。院里那株老银杏已染透了金,细碎的叶片铺在石桌上,像撒了层碎金。

      秦雪早让人在石桌旁支了小炭盆,炭火烧得温温的,旁边温着一瓮去年的桂花酒。

      拉着两人到垫了垫子的石凳上坐下,“快坐。” 秦雪伸手将炭盆往中间挪了挪,“知道你们要来,我特意温了桂花酒,还剩最后一瓮,今日正好分了。”

      炭盆上架着一个铁丝网,上面除了盖着盖子的酒瓶,边上还放着各种东西,有橘子、花生、开了口子的板栗,程静霜两姐妹不由眼睛一亮,“所以论吃的,还是得小雪儿。”

      这样摆炉子取暖,他们每年都做,却从来没想过顺带烤东西吃。

      “这要是我想出来的点子,我早就分享给你们了。”秦雪一边拿夹子给程静霜两姐妹夹东西,一边说道,“这是夫君教我的法子。”

      柳知言走过的地方多,有很多新奇的想法,都是秦雪以前闻所未闻的。

      所以,成亲后这段时日,她觉得自己每天都在接受新鲜的事情,特别有意思。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当真不假。”要说以前想着出使其他国家,单纯是被叶清函的言语所影响,那自打见识过柳知言带给她的各种新奇体验后,秦雪由衷想走出去,好好看一看。

      见她眉目间全是舒展的惬意,说起自己的夫君,语气中更是满满的爱意,程静霜两姐妹由衷替她高兴,“你这算遇到对的人了。”

      一个女人幸不幸福,都在她的脸上。

      “确实。”遇到柳知言之前,她从来不敢设想自己的婚姻生活,遇到柳知言后,她才知道遇到对的人,生活有多么幸福。

      比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跟柳知言之间的感情,着实难得。

      不过,自打经历过前头家里的事情后,她慢慢懂得了人不要太高调。所以,她并没继续说自己跟柳知言的事,而是让两人尝尝烤橘子的味道,“烤橘子的味道不错,你们尝尝看。”

      程静霜两姐妹依言,各剥了一个橘子。

      指尖温热的触感,橘瓣泛着暖黄的光,让人瞧着就忍不住流口水。

      掰一瓣放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漫开,“这样的温度入口刚好,看来往后冬天不用因为冷不吃水果了。”

      “我今天温的是酒,也可以把就换成茶,一边泡茶,一边吃瓜果,还不耽误烤火,简直不要太好。”

      “往后我跟姐姐,就天天窝房间里,这样弄。”

      三人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聊,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

      烤的东西吃得七七八八了,秦雪起身去倒桂花酒,酒液顺着壶口流入瓷杯,飘起几朵干桂花,“来,咱们喝一杯。”

      她将酒杯递到姐妹俩手中,“今日过后,虽隔千里,但这桂花酒的味道,咱们都记着。”

      三人举杯轻碰,酒液清甜,带着桂花的香气,却又隐隐透着几分酸涩,就像此刻的心情,既有对未来的期盼,又有对离别的不舍。

      送走程家姐妹,秦雪正要回后院,就被秦来财叫住,“雪儿,来书房坐坐,爹有话跟你说。”

      秦雪跟着父亲进了书房,案上摆着她幼时学写字的描红本,旁边放着个烧得正旺的炭盆,账本上压着块镇纸,防止被穿堂风刮乱。除此外,还有一个红木匣子。

      待秦雪坐下,秦来财缓缓打开红木匣子,里面躺着一叠银票,还有一块温润的羊脂玉双鱼佩,“这玉佩是你娘当年的陪嫁,冬日本就畏寒,你带着它,贴身暖着也舒服。”

      他拿起银票,数了数递给秦雪,“这是五千两,你收着当体己,想要什么尽管买,不要舍不得花钱。爹年后就上京,到时候咱们就自己买宅子。”

      秦家的底子在扬州府,秦家又只有他们两父女,秦来财一时没办法放下手扬州府的一切,跟着一起进京。

      “敏行有自己的宅子,我们在京城住他的宅子,不住柳家。”柳知言不耐烦应付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所以就算在京城,也鲜少住柳家。

      虽然柳家也是到他爹娘才发的家,改变的门楣,但架不住有那些拎不清的人,瞧不上秦雪的出身,柳知言可不愿意自己的妻子,被人指指点点,早就说了到了京城,他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让别人有机会说三道四。

      这点秦来财当然知道,可他还是不放心,“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背着人说三道四的人,当年爹入赘你娘家,也没少被人说道。咱们左右不了别人的嘴巴,但咱们能左右自己。”

      “只要咱们拿出自己的本事,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时间久了,那些说三道四的声音自然就没了。”

      “有爹这么坚强的后盾在,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那些在婆家受委屈的人,无非是深知娘家已经回不去,受了委屈只能忍着。

      她不一样。

      她有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当她依靠的亲爹,所以她没什么好害怕的。

      想到这里,秦雪心里暖暖的,“爹,您不用担心我,您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

      “只要您好好的,我就啥都不怕。”

      “我还等着你给爹生个孙子,亲自教养,肯定会保重好自己。”秦来财也才三十岁出头,正当壮年。虽说现在唯一的闺女,婚姻跟自己最初设想的不一样,但对将来孙子的安排,一样抱着把他养成女儿的依靠的想法。

      “敏行是个好孩子,有学问,待人也谦和,可京城官场复杂,冬日里各府应酬多,你在他身边,多劝着他些,别为了应酬伤了身子。”

      秦雪点点头,将玉佩贴身戴好,银票小心收进荷包,“爹,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劝着夫君。您在家也要保重身体,别太操劳,天冷就早些歇着,炭盆别灭太早,免得着凉。”

      秦来财看着女儿,眼中满是不舍,却又强装镇定,“你不用惦记我,我身子硬朗着呢。”

      父女两又细细相互叮嘱了好一会儿,秦雪才回自己的院子。

      秦雪回到房里,柳知言正坐在桌边整理进京的文书,桌角的炭盆烧得正旺,旁边放着一杯温好的姜茶。他见秦雪眼眶发红,便放下笔走过来,轻轻揽住她的肩,“舍不得爹?”

      秦雪靠在他怀里,声音带着些鼻音,“嗯,这十几年下来我们两父女相依为命……忽然要走,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

      柳知言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现在已经十月,过几个月爹就进京,很快的,嗯?”

      秦雪想说,不然我年后再跟爹一起进京,但终究舍不得眼前这个事事以他为先的男人,只能闷闷地说道,“我知道。”

      看出他的想法,柳知言直接说,“不然咱们等年后跟爹一起再进京?”

      秦雪摇头,“不行,你要进京温书。”

      “我在这边也一样能温书。”

      “在京城遇到不懂的,你可以回去问爹,在这边遇到不懂的,没人能为你解答。”怕他真的不走,秦雪如此劝说,“以往爹也不是没一下离家好几个月的情况,这几个月我就当爹又去外面跑生意了便是。”

      “那就不要闷闷不乐了?不然我宁愿等翻过年,再跟爹一道上京。”

      秦雪扬起脸,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撒娇道,“那你多疼疼我。”

      哪个男人顶得住,心爱女人这般撒娇?!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撒娇的小姑娘,被自己撒娇的对象,抱着在床上酱酱酿酿,再想不起离别的愁绪。

      ……

      十月末的京城已染秋意,柳府门前的两株古槐落了满地碎金。秦雪坐在马车里,指尖轻轻攥着衣角,虽早听柳知言说起父亲柳云帆性情温和,可一想到要见这位身居首辅之位的长辈,心头还是免不了有些发紧。

      身旁的柳知言似是察觉她的紧张,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抚,“我爹盼着见你呢,而且还有娘呢,你放宽心。”

      马车缓缓停稳,门房早已躬身等候,见柳知言扶着秦雪下车,忙笑着迎上来,“二爷、二少夫人,夫人在正厅等着呢!”

      秦雪抬眼望去,柳府并非想象中那般威严迫人,朱红大门上的铜环雕着缠枝莲纹,门内影壁上题着一幅墨竹,笔意清雅,倒像是女子手笔。

      “那是娘去年画的。” 柳知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声解释,“我爹总说,家里多些娘的字画,才不像个冷冰冰的官邸。”

      刚进二门,便见叶清函提着裙裾快步走来,一身月白绣玉兰花的常服,鬓边插着支素银簪,瞧着比在扬州时更显温婉,“小雪儿!你可算到了!”

      她一把拉住秦雪的手,指尖带着暖意,“路上累不累?我让厨房炖了银耳羹,刚温着。”

      秦雪笑着摇头:“劳娘挂心,路上倒平顺,就是进京城时瞧着人多,比扬州热闹些。”

      说话间已到正厅,厅内陈设简洁,正中挂着一幅《秋江待渡图》,两侧的博古架上摆着些青瓷与古籍,墙角的炭盆燃着银丝炭,暖烟袅袅,驱散了秋凉。

      正厅上首坐着位中年男子,一身石青色素面常服,腰间系着块白玉带钩,手里捧着本线装书,见他们进来,便缓缓放下书起身。

      秦雪心想,这应该就是公爹柳云帆了。

      果然,这个猜想很快就得到身边男人的应证。

      柳知言拉着她一起上前,秦雪照着晚辈拜见长辈的礼仪,屈膝行礼,“儿媳秦雪,见过公爹。” 她垂着眼帘,能瞧见柳云帆的鞋履是素面云纹的缎面,不染纤尘,倒比寻常官员多了几分儒雅气。

      “快起来吧。” 柳云帆的声音温和,没有半分官场上的威严,他伸手虚扶了一下,目光落在秦雪身上时,带着审视却无半分轻视,“你娘这些天,天天念叨你。这下你到了,她的嘴总可以歇歇了。”

      “能得你娘如此喜欢的姑娘,果然端庄稳妥。”

      借妻子的话,称赞了儿媳一番,柳云帆转向自家儿子,语气里带了点笑意调侃,“我早跟你说过,等遇到对的人了,你巴不得赶紧把人娶回家,哪里还想什么孤独终老。”

      “爹,是我嫁给她,不是她嫁给我。”柳云帆很认真地纠正道。

      秦雪扯了扯柳知言的袖子,抬眸瞪他,而后看向柳云帆,“爹,您别听他瞎胡扯,咱们说好的不嫁不娶,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姓秦就是,往后的孩子都姓柳。”

      有个拥有现代灵魂的妻子,柳云帆的很多想法都比常人超前,再说他深知无论当初说这辈子孤独终老,还是现在甘愿入赘秦家给秦家当上门女婿,都是小儿子为了柳家好,柳云帆哪里会在意儿子入赘的事。

      不过,作为父亲,见儿媳妇这样维护自己的儿子,心里还是很受用的,“这是你们小夫妻的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就好,爹不管这么多。”

      “我早都跟你说了,我愿意找个人一起过日子,爹娘就阿弥陀佛了,才不管我是娶媳妇,还是把自己嫁出去呢。”

      恰好此时,去开银耳羹好了没的叶清函,也过来了。

      她拉着秦雪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温热的银耳羹,“别站着说话了,雪儿快尝尝,这是厨房按你爱吃的甜度炖的。”

      秦雪接过瓷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心头的紧张也消了大半,她小口喝着银耳羹,耳尖却留意着柳知言两父子聊天。

      聊的都是一些日常的话题,她都听得懂。

      秦雪原来害怕自己商贾之家出身,乍一入官家门,会听不懂他们聊什么。

      如今这一听,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恰巧此时,有丫鬟来说晚膳备好了,叶清函拉着秦雪起身,“走,咱们去膳厅,今日特意让厨房做了几道扬州菜,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柳云帆走在一旁,忽然想起什么,对秦雪道,“我书房里有几本扬州地方志,是前几年友人送的,你若是感兴趣,往后得空了可以去翻翻,也算解解思乡之情。”

      秦雪惊喜道谢,“多谢爹,儿媳正想多了解些京城的事,也想看看关于家乡的记载。”

      柳云帆笑着点头,“往后你想看什么书,就叫知言给你拿。”
      秦雪再次道过谢。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膳厅。

      膳厅里的烛火暖黄,餐桌上摆着几道菜,既有京城的酱肘子,也有扬州的清炖狮子头、烫干丝。叶清函给秦雪夹了块狮子头,“尝尝这个,敏行说你爱吃,让厨房按扬州的做法炖的,看看跟你在家吃的是不是一个味道。”

      秦雪咬了一口,肉质软烂,汤汁鲜美,竟与秦府厨房做的相差无几。她眼眶微热,抬头看向柳云帆与叶清函,忽然觉得,这座京城的首辅府,虽初来乍到,却已有了家的暖意。

      晚膳过后,柳云帆要去书房处理公务,临走前特意对秦雪说:“府里的下人都知规矩,你不用客气。若是想添置些什么,都跟管家说,他会安排妥当。”

      秦雪点头应下,看着柳云帆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转向叶清函,轻声道,“娘,爹他……一点都不像我想象的样子。”

      她以为柳云帆常年身居高位,应该是个很严肃的人。

      叶清函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爹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家人。他从不在意什么门第出身,只盼着知言能娶个心意相通的姑娘,日子过得安稳。只要你跟敏行好好过日子,于他而言就是好的。”

      柳知言这时走过来,握住秦雪的手,“我就说我爹是个开明的人,你现在放心了吧?”

      秦雪看着他温柔的眉眼,又看了看这座满是暖意的府邸,轻轻点头。

      窗外的月光洒在回廊的青石板上,映着两人相握的手,她知道,从今往后,京城不仅有她的夫君,更有了疼她护她的家人。

      柳云帆是首辅,肩上责任重,鲜少在家里,叶清函也忙,就算秦雪他们住在柳家,其实彼此之间也难见面。

      但柳知言还是依照先头说的,只在柳府住了一个晚上,就带着秦雪去住自己的宅子。

      对于这点,无论叶清函,还是柳云帆都没意见。

      这两夫妻,深谙远香近臭的道理。

      觉得,父母跟子女之间,尤其是跟已成家的子女之间,还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更好。

      于是,秦雪不用像其他当媳妇的那样,每天要晨昏定省什么的。

      除了换个地方生活,她的日子跟结婚前,并没太大差别。

      没有那些糟心事儿,她能有更多时间放在自己的外语学习上,也能有更多的精力做自己翻译的书。

      这天叶清函叫他们两夫妻回柳家一起吃饭。

      秦雪顺带把自己再次整理过的翻译稿带着,打算让叶清函帮她掌掌眼。

      十一月的京城已飘了两场细雪,柳府小园里新栽的银杏沾着雪粒,倒有了几分扬州冬日的意趣。秦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对面是正认真看她手稿的叶清函,待她大概看完手中的稿件,当即对自己的儿媳竖起大拇指,“小雪儿,你这译稿我瞧着愈发顺了,前日跟陛下提起时,陛下倒也好奇,说想见见你。”

      叶清函早说过,有合适的时机,就跟天佑帝提她的事。

      这会儿听叶清函这样说,倒没太你意外,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快就面圣?”

      想到那可是天下至尊,秦雪多少有点害怕。

      看出她的害怕,叶清函赶紧安抚,“你别怕,陛下本就盼着昭国贤理能传于域外,又常说‘邦交先需相知’。你把译孔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心意,译秦皇汉武事迹的考量,还有郑和下西洋故事的用意说清楚,陛下定会明白。再者有我陪着,你爹也早为你铺垫过,定不会让你受窘。”

      原来柳云帆早在上月朝会时,便借着 “邦交之策、文化外传” 的由头,轻描淡写提过两句:“小儿媳曾习拉丁文字,近来正将昭国圣贤之言、帝王仁政及郑和下西洋事译成西文,意在让域外远邦知晓我昭国并非蛮夷,实有千年智慧与盛世风骨。”

      天佑帝本就对 “如何让域外正确认知昭国” 颇有思虑,闻言便记在了心上,待叶清函入宫向皇后请安时再一提,便有了此次面圣的安排。

      一听公爹当朝为自己做的,又有叶清函陪着自己一起面圣,秦雪瞬间不怕了,“有叶姐姐在,那我就不怕。”

      她的叶姐姐,能历经两朝,两朝都受帝王重视与信任,绝对有其过人的本事。

      跟着她一起,没什么好可怕的。

      见她这样信赖自己,叶清函这心里热乎得不行。

      接下来几日,叶清函亲自为秦雪筹备入宫事宜:挑选合适的衣衫;教她宫廷礼仪时,特意叮嘱 “陛下不喜虚礼,说话只需坦诚,把你译稿时的真心说出来便好”;更让人把《昭贤西译录》与《论语通俗译》分装在两个锦盒里,以备陛下查看 —— 浅红锦盒盛拉丁文译稿,每一页都附了汉文对照,方便陛下查阅;月白锦盒放通俗译稿,倒成了衬底的陪衬。

      外交的事,其实叶清函比柳云帆更清楚,所以进宫前一晚,她这样交代秦雪,“陛下昨日还与臣等议郑和下西洋事,说‘成祖遣郑和,非为掠夺,实为通商睦邻,此乃昭国大国之风’。你明日面圣,若陛下问起西译的缘由,便说你是想让域外知道,昭国既有圣贤的仁心,也有帝王的担当,更有睦邻的诚意。”

      次日,恰逢晴天,雪后初霁的阳光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泛着金辉。

      秦雪跟着叶清函穿过一道道宫门,手心虽有些发凉,却想起临行前柳云帆 “守本心、陈真意” 的叮嘱,渐渐稳住了心神。

      到了长春宫偏殿,皇后正陪着天佑帝翻看奏折,见她们进来,皇后笑着招手,“这位便是叶大人的儿媳?瞧着果然灵秀,听说你把咱们昭国的圣贤故事、帝王事迹,都译成域外文字?”

      秦雪依着叶清函教的礼仪屈膝行礼,声音平稳,“民女秦雪,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

      天佑帝放下奏折,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并无威迫之感,反倒带着几分温和的审视,先指了指叶清函递上的浅红锦盒,“叶卿说你在译昭国故事,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秦雪照叶清函昨晚的交代,说给天佑帝听。

      天佑帝听了连连点头,而后又细问了孔圣人的言行语录,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事迹,最后又翻到郑和下西洋那卷,见秦雪在西文旁写着汉文注解,“成祖遣郑和,率大船数十艘,载丝绸瓷器、典籍药材,七下西洋。每到一地,不抢不掠,只赠昭国物产,换当地奇珍;遇有灾荒,还赠药材粮食,教当地人耕种之法。船上带的,不是刀枪,是昭国的礼仪与技艺。”

      天佑帝忍不住笑出声,“说得好!朕常听使臣说,域外那些红毛子,每到一个地方总是烧杀掠夺。咱们得让那些红毛子瞧瞧,像咱们这样的天朝上国,是如何不动一刀一枪让人心服口服的。”

      秦雪躬身道:“民女就是想着,刀剑能慑人,却不能服人;唯有让他们懂了昭国的圣贤之仁、帝王之德、百姓之善,才能真正交好。就像郑和当年,回来时带的不是俘虏,是各国的使臣,还有他们敬赠的珍禽异兽 —— 这才是邦交的正道。”

      天佑帝放下译稿,眼中满是赞许,“你这‘西译昭贤’做得好!译圣贤言,是传昭国之仁;译帝王事,是传昭国之骨;译郑和行,是传昭国之德。朕看这样,你这《昭贤西译录》,不仅要刊印,还要让鸿胪寺协助,多印些送到域外使臣手中,再托他们传到各自邦国!翰林院懂西文的老臣,也来协助你校对,务必让每一句都准确,不丢昭国的颜面!”

      秦雪闻言又惊又喜,忙起身叩谢,“谢陛下恩典!民女定不负陛下所托,仔细校对每一句话,不让圣贤的仁心失了真,不让帝王的风骨走了样,更不让郑和的睦邻之意变了味!”

      皇后笑着扶起她,递过一盏温热的姜茶,“快起来喝口热的。往后若译出新的,无论是圣贤书,还是民间的好故事,都可呈上来。陛下常说,‘文化传远,胜似千军万马’,你做的这事,可是为昭国邦交立了大功。”

      出宫时阳光正好,叶清函握着秦雪的手,见她指尖还带着些微颤,便笑着打趣,“方才在殿里说郑和下西洋时,你眼里都闪着光,这会儿倒慌了?!”

      秦雪望着宫墙外的街景,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一年之前,我还只是个只会吃吃喝喝的小姑娘,一年之后,我竟然能得圣人召见,还能在他们跟前,如此侃侃而谈,这些都是因为叶姐姐。”

      “要不是偶遇叶姐姐,叶姐姐说我有雪外语的天赋,给我机会去学,不会有我的今天。”

      叶清函拍拍她的手背,“师傅领进门,学艺在自身。我只是给你机会,是你自己用心学了,才有今日。”

      有了帝王的首肯,又有叶清函这个婆婆的帮衬,出版刊印的事,很快就安排下去。

      而因为被天佑帝召见,以及后面一系列连着的事情,原本觉得她配不上柳知言的言语,渐渐消失。

      彼时,秦雪深刻了解到自己上京前,亲爹秦来财跟她说的那番话。

      只要做好自己,流言自消。

      她做到了。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欧罗巴诸国因《昭贤西译录》遣使求睦,念叶清函娴于海事邦交、秦雪熟稔西文译事,特命二人携译稿乘官船出使,宣昭国仁厚之德,促海路通商之谊,择正月廿八自泉州港启程,钦此。”

      年才过,柳家就迎来宣旨的公公。

      接旨谢恩后,叶清函两婆媳当即开始收拾起来。

      次日,柳云帆两夫妻送两婆媳到通州口岸,搭乘官船前往泉州港。

      大昭国早些年已经有潮汐能动力船,速度挺快的,婆媳两两天时间就到泉州港。

      而后从泉州港启程,两婆媳开启了长达半年的出使之路。

      这半年时间,他们过印度果阿,绕好望角抵达里斯本,在欧洲一带传播大昭国的邦交理念,成一段‘以文通远’的佳话。

      当两婆媳的脚,踏上大昭国的国土时,两婆媳绷紧的弦总算松了下来。

      早已等在码头的柳知言,见到大半年没见的母亲和媳妇,疾步上前……

      突然而来的陌生气息,让秦雪没忍住往后缩了缩,待看清眼前身着月牙白长衫的男人时,主动握上适才被她躲开的手掌,“你怎么来了?”

      心里的失落,因为她这一握,瞬间被填平,“我估摸着你们快到了,就提前来这里等着。”

      这趟出使,他本来想跟着一起去的,可当时他还没殿试,只能让妻子单独和母亲出去。

      久别胜新婚,叶清函很识趣地就将独处的时间留给儿子和儿媳,自己先带着其他人回驿站。

      不在一起这半年时间,两夫妻彼此都想着对方,只是刚才突然的接触,才让秦雪下意识躲避。一小会儿的相处,两人之间的陌生,很快就被烙在彼此心中的记忆给取代,一下找到了熟悉感。

      于是,两夫妻很快交换起彼此不在身边的日子时发生的一些比较重要的事。

      回到驿馆,两夫妻直接叫了吃食回房间,而后就闭门不出,直到次日启程回京。

      通州码头早已备好仪仗,外交部的官员迎上前,说圣上已在紫宸殿等着召见。

      入宫时,秦雪穿着叶清函为她选的石青织金褙子,手里捧着《昭贤西译录》的增补版,里面夹着欧洲各国的通商文书与潮汐船改进图样。

      紫宸殿内,天佑帝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秦雪身上时,满是赞许,“听说你在佛郎机,用译稿里的‘曾子杀猪’说动国王,定下通商之约?”

      秦雪躬身回禀,“回陛下,佛郎机国王初时对通商仍有疑虑,臣妇便以译稿中郑和‘不欺远邦’的故事为证,又展了潮汐船的图样,让他们知我昭国既有仁心,亦有实力,方能促成约定。”

      她话音刚落,工部侍郎从朝臣列中走出,补充道,“臣已将欧洲玻璃工艺与潮汐船技术结合,造出透光性更佳的舵楼窗,往后出使航船,夜间导航更便,亦可将此技术用于通商商船,显我昭国匠艺。”

      天佑帝听得抚掌,“好好好!我大昭国不仅有先进的技术,更有有远见的官员,天朝上国的声名远播,指日可待。”

      当日,圣上便下旨,封秦雪为 “昭译女官”,协理外交部外交事务,考中今年状元授官翰林院编修之职,自己争取兼管外交出使技术筹备,配合妻子做外交的柳知言,被天佑帝一同提留出来说。

      继柳云帆和叶清函两夫妻后,再次出现夫妻二人同列朝堂,着实又被羡慕了后一番。

      回柳府后,叶清函拉着秦雪的手,递过一本厚厚的《邦交策论》,“这是我当年处理外交事务时记的,你往后用得上。慢慢来,有我和你爹在,不用急。”

      秦雪接过策论,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虽重,却因有家人的支持,格外踏实。

      两婆媳欧洲回来后,那些原本就跟大昭国有外交往来的国家,纷纷递涵邀大昭国的使臣出使他们的国家。

      于是,接下来三年时间,叶清函带着秦雪以及自己的儿子,到处出使。

      每到一国,叶清函都让秦雪先拟方案,再一起修改。在波斯时,当地使臣因宗教习俗,拒绝与女子议事,秦雪却不慌,让人取来《昭贤西译录》,翻到 “孔子见南子” 的译页:“我昭国圣贤亦重女子见礼,臣妇虽为女流,却掌昭国通商印信,若因性别拒谈,损失的是两国百姓的利。” 使臣见她据理却不倨傲,终是让步。

      事后叶清函道:“外交无定法,却有底线 —— 守住自己的立场,也尊重对方的习俗,方能成事。”

      柳知言的技术支持,更是秦雪的底气。

      在西域波斯时,当地缺水,昭国商队的饮水成了难题,柳知言竟用潮汐船的储水技术,结合当地的风车,造了 “风动水车”,不仅解了商队之困,还让波斯人叹服。

      秦雪借此契机,与波斯定下 “技术换香料” 的约定:昭国传水车、纺车技,波斯减香料关税三成。叶清函看在眼里,对柳云帆寄信时写道,“小雪儿有敏行为助,如虎添翼,已能独当一面。”

      最险的一次,是在南洋苏门答腊。

      他们乘坐的船遇台风,船舵受损,柳知言带着船工抢修时,秦雪却要应对当地土著的误解—— 因台风毁了土著的茅屋,他们竟以为是昭国船 “触怒海神”,要扣下商货。

      秦雪不顾危险,带着粮种登岸,说清台风是天灾,还承诺让昭国工匠帮他们盖更坚固的竹屋。最终,让土著首领心服口服,还与昭国结为‘兄弟’。

      用三年走遍大昭国如今所有邦交国后,秦雪早已不是昔日青涩的模样,而是长成了可以独挡一面的成熟外交官。

      这次回京城,早想卸下身上重担的叶清函,正是递交奏折,“陛下,秦雪三年来主导十二国邦交,无一差错,且所定之约,皆为昭国与各国谋利,臣愿辞外交部尚书之职,荐秦雪接任。”

      天佑帝准了叶清函所奏。

      当然,秦雪再是经验老道,年岁也摆在那里,当外交部尚书暂且不可能,只能先当外交部领事。

      对此无论叶清函还是秦雪都无异议。

      彼时秦雪才十九岁,未来还有几十年时间,可以在外交领域发光发热,她不着急。

      秦来财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能有这样的造化,张罗着让女儿回扬州府祭拜秦家的列祖列宗。

      秦雪想着自打当年陪柳知言进京后,就再没回过扬州府,她也想念自己的好姐妹了,便答应了秦来财的提议。

      结果好巧不巧的,被诊出有孕。

      于是,早就盼着当祖父的秦来财,怕女儿怀着孕赶路,有个什么意外,又不同意她回扬州府了。

      成亲的时候,秦来财说过女儿十八周岁在考虑要孩子的事,柳知言谨遵岳父大人的话,一直到妻子十八周岁,两夫妻才商量要孩子的事。

      所以自打秦雪十八周岁后,两夫妻就一直没做避孕措施,秦雪都做好在船上怀孕生子的事了,可惜一直没怀上。

      没想到这出使的事,刚告一段落这孩子就来了。

      要她说,就她这身子骨,别说不赶时间,慢慢回扬州,压根没影响。

      就是在出使的路上,她都不带怕的。

      可惜秦来财容不得任何闪失,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她回扬州。

      于是,秦雪只能在京城养胎生子。

      本来以为等孩子出生后,就可以回扬州。

      结果她爹又说周岁以内的孩子,经不住折腾,于是回扬州祭拜列祖列宗的事,又往后推辞了一年。

      等她带着都会开口叫爹娘,祖父的儿子,带着丈夫,浩浩荡荡回扬州时,她已经离开扬州五年。

      彼时,昔日的闺中密友,都早就为人妻,为人母。

      不过,这些年虽然不在一起,彼此从没断过往来。

      秦雪更是没走到一个地方,就给曾经的好友程静霜和程静怡两姐妹,写当地的逸闻趣事。程静霜两姐妹也会给她写,他们昔日一起玩的一帮闺秀们各自的日子怎么样。

      所以再相见时,虽然彼此的模样早不复当年的青涩,却不曾变陌生。

      秦雪从程静霜两姐妹口中,听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传说。

      说得最多的当然是:说她交了好运,遇到了好人家,从此人生就跟开了挂一样,越来越好。

      对此,秦雪欣然接受。

      她确实了交了好运,才会遇到这么好的丈夫,遇到这么好的公婆,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但是,她更知道,除了好运外,她自己也足够努力。

      她觉得越努力,越好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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