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网王+通灵）》十七夜之妖

9、第八章

　　从城堡中逃出来的青年夫妇，牵着个年幼的小男孩，在森林中匆匆奔行。
　　顾不上被树枝勾乱的长发，美貌的少妇慌不择路，把已经现出疲惫的儿子抱在怀里，而她的丈夫，则在前方急促地开路。
　　在他们的身后，幽暗的树丛里，有着隐隐的火把光亮，混乱的人声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渐渐的，一家之主的男人无法寻找正确的道路，终于被逼迫到悬崖之前。

　　追击他们的是一群头上戴着白色尖帽的男人，手里擎着利剑，他们的形象映着燃烧的火把，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秘可怕。
　　领头的是个身材见状的男人，穿着铠甲，像是个颇为威严的人。
　　“吸血鬼们，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他举着长剑这样喝道。

　　“我们不是……”美貌的少妇连连摇头，面上都是哀求，把她的孩子搂在怀里，不让他看到这样恐怖的场景。
　　显然，被“成为英雄”的欲望充红了眼的追击着们绝不会相信她的说法，反而更快地逼近着。
　　一家之主的男人伸开手臂，极力地保护妻儿。
　　然而，他被闪烁着寒光的利剑刺透了胸口，他的妻子泪流满面，硬着心肠将孩子抛下悬崖——在那底下，有一条湍急的河流，这亦是唯一的生机。
　　就在这一刹那，另一柄利剑穿过她的心脏，她与她的丈夫倒在一起，鲜血在身下蜿蜒一地……

　　身体被水流不断地激荡着，被母亲抛开的男孩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随波逐流地浮浮沉沉，也许中间遇到了一些阻碍，让身体火辣辣地疼痛……冷水灌入口鼻，在感觉到额头上有热流淌过，身子被什么东西冲击了一下……不再动了。

　　“布拉多氏终于也遭致灾祸了吗……”在视线被鲜血模糊的时候，男孩听到个带着嘲讽的童音，“人类还真是残忍呢，因为惧怕强大的力量，连自己的恩人都能够下这样的毒手……果然是腐朽了吧，蓝？”
　　“……是，主人。”另一道少年的声线传来，温柔却也无奈着。

　　朦朦胧胧的，男孩失去了意识。

　　叶王瞥一眼被水流抛上岸的男孩，冷冷说道：“蓝，带他回去。”
　　“是。”蓝应声，走过去，轻轻地将那男孩抱在怀里。
　　火光卷过，消除了一切男孩存在的痕迹……就好像，这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宫殿里一片寂静，在偌大的石室中，只有壁炉中的火焰跳跃，现出些灵动的感觉来。
　　壁炉边，酒红长发约莫五六岁的孩童正摊着一本书翻看，周身都散发着让人想要亲近却又难以进一步接近的气息。

　　蓝看着躺在石床上几乎遍体鳞伤的男孩，无声地叹了口气。
　　身上的擦伤、被岩石刮开的口子暂且不说，问题最大的，恐怕还是被水流冲上岸的时候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磕破了，流了许多血……糊在面上，把五官都给遮得模糊了。
　　站起身，蓝出去打了盆热水，开始细心地给男孩擦脸。

　　一边动作着，一边开口唤道：“主人……”
　　“嗯？”叶王并不抬头，“有事？”

　　迟疑一下，蓝还是询问了：“主人所说的，‘对自己的恩人下毒手’的……是什么意思？”
　　叶王闻言，轻轻地笑了：“许多年前，这个国家发生了一场极大的战乱，在敌人强势的攻击下，几乎要达到灭国的境地。而这个孩子……”他的目光瞟向床上的男孩，眸光闪了闪，“当时，这个孩子所在的家族，古老的布拉多氏当代的家主想出办法，他们集结了所有的族人，把战败者的尸体悬挂在木桩上，对敌人进行威吓……”

　　蓝有些不忍，虽然能够理解，但是这种做法好像有点……

　　叶王看到自己仆人的神情，唇边弧度扩大：“就是因为这样的做法，敌人被震慑了，很快就被打败，而这个国家也终于保住，人民得以存活。但是，被震慑了的，并非只有敌人而已。”

　　蓝听着，心里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却听叶王续道：“活下来的人认为布拉多氏是吸血鬼，坚持不再认为他们的人类身份，并在多年来对其进行追捕和屠杀……而这个孩子，应该是剩下来的最后一人。”

　　就因为惧怕和无法理解，就可以把帮助了自己的人当做另一种生物来看待，甚至是……么。即使是蓝，也在此刻感受到一种名为“愤怒”的心情。
　　……无法原谅，无法原谅这种草菅人命的行为。

　　在不知昏迷了多久以后，保利斯感应到了明亮的光线。
　　身体被一种温暖的感觉包围着，他知道，这是柔软棉被接触肌肤的美好触感，是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的幸福……是梦吗？
　　爸爸……妈妈……

　　保利斯突然惊醒！
　　鲜血……倒在地上的爸爸，凶神恶煞的人类，还有妈妈柔软的手和身体坠落时所见到的属于妈妈的冰冷的眼泪。
　　……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
　　我的确被追杀了，我们家人也都不在了……

　　“唔……”艰难地发出一声呼喊，保利斯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哑，声音也是古怪难听到极点。
　　然后，冰冰的杯子送来清凉的液体，干涸的喉咙被滋润了，保利斯的神志，也总算清明了许多。
　　他睁开眼睛，看到平整的天花板，似乎是大理石所制，有冰凉而冷漠的光泽。

　　“……这是在哪里？”他挣扎着问道，是被人救了吗？

　　“你现在身体很虚弱，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哦。”一双手温柔地按住他，把一个枕头塞到他的背后，他瞬间好过了许多。
　　是一个面貌平凡的少年，笑容如同清风一般，让人看了很是舒服，保利斯眨了眨眼，心中的戒备稍微放下一些。

　　“我和主人在河边散步的时候，偶然发现你，看到你伤得这么严重，就带你回来了。”那少年温柔地解释，说出来的话很让人想要相信的样子。
　　“多谢。”保利斯很有礼貌地点点头，“也请让我向这里的主人道谢。”原本住在城堡过着贵族生活的保利斯，一眼就看出这个地方的不凡。

　　这时候，叶王发话了：“蓝，我们的小客人醒了吗？”
　　蓝闻言往旁边退了两步，让出路来：“是的，主人。”

　　保利斯带点紧张地看向来人，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想要知道什么。
　　及至另一个比被称之为“蓝”的温柔少年矮小许多的身形站到自己身边，他才屏住了呼吸。

　　披风、长发、肥厚的手套、五芒星的耳坠。很特别的装扮。
　　明明看起来年龄就很小的样子，而且脸上也带着亲切的笑容，可为什么就让人觉得无法靠近、甚至是高不可攀？
　　好强烈的存在感……

　　“谢……谢谢您的相救。”保利斯开口说话，不知怎的结结巴巴的，完全没有刚才的从容了……是被气势所摄吧？他心里这样想着。
　　“嘛，不要怎么紧张啊。”叶王轻轻一笑，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来，“你的名字是？”
　　“保利斯。”保利斯镇定一下答道，“保利斯•切贝斯。”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告诉我吧……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呢？”叶王的声音很柔和，略低的带点诱哄的意思。
　　蓝嘴角一抽，把头更低了一点。

　　保利斯沉默一下，之前勉强遗忘的悲伤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地掉下泪来：“我是……布拉多氏最后生还的人了……”

　　之后的时间，就在叶王无声的倾听中悄然度过，直到蓝端来晚饭，保利斯才终于将事情说了清楚，而他的眼泪，也早已将被单浸湿……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这样弱小的人，如果不能为父母复仇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以这样悲伤的句子作为结尾，保利斯哽咽着，他毕竟只是个孩子，不管怎么教养好、不管怎么冷静，他依然只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而已。

　　“既然人类认为你是吸血鬼，你就做吸血鬼好了。”听完保利斯的话，叶王一只手支起下巴，眼角弯弯，“我会教你怎么改变的方法，你跟着我，做我的助手，呐？”
　　“我做……吸血鬼？”保利斯一僵。
　　“是啊，你就是吸血鬼。”叶王缓缓地笑了，目光沉静，“你跟人类不是一个种族的，所以他们会伤害你的族人，而你复仇的时候，也完全没必要产生什么罪恶感……这一切，都是因为宿命。”

　　“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宿命。”像是被催眠了，保利斯眼光迷离，喃喃说道，“我是吸血鬼，为您效忠的吸血鬼。”

　　凌晨，细细的薄雾笼罩了叶王的居室，叶王坐起身来，勾起嘴角：“我已经带回了你们最后一个族人，该安静了吧？”
　　薄雾缠绕在叶王身上，似乎在说着什么。
　　叶王微微偏头：“这是保利斯的选择，他愿意为我的愿望而努力，而我会帮助他做他想做的事情，很划算的买卖，不是么？”
　　薄雾猛然聚拢。
　　“呵呵……安心吧。”叶王慢慢躺倒，“再这样啰嗦，我就要做一些让你们不太愉快的事情了呢。”

　　布拉多氏的怨恨在夜空中缠绕不休，所有的情绪在叶王的心里膨胀着。

　　还是那道清淡的人影，无声地踏入这个并没有封闭的石室，将叶王的头摁在自己的怀中。
　　顿时，万籁俱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