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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心结(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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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荒漠中黄沙肆意飞舞,空气带着火热的温度撕咬着我的肌肤。我踽踽独行,艰难的跋涉,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正当此时,身后传来清晰的马蹄声。一个温暖有力的臂膀将我抱上马背,一路驰骋。我安心的倚靠在这个宽厚的怀抱中,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呢喃:“宁儿,你要活下去!活下去……”策马在荒漠中穿行,身后的人虚弱的无力驾驭,带着我一同摔下马去,在黄沙中不停翻滚。突然有什么东西截住了我,闭上双眼平复翻滚带来的眩晕,再度睁开双眼,入目的却是一张七窍流血的脸。此刻我正趴在一个死人身上,那尸体竟长了一双金色的猫瞳!那眼睛直直的盯着我,仿佛在呐喊,仿佛有说不完的恨。我慌忙起身,发现周围的黄沙下若隐若现的掩藏着数不清的尸骨。风掠过沙海,渐渐显现出掩埋着的僵硬而又残破的将士们的躯体……我骇然的抬起手掩住我的尖叫,血腥的气味令我不停的干呕,鲜红的液体冰凉刺骨,一滴一滴,滋润着干涸的土地。原来,不知何时,我的双手已沾满鲜血……
“啊!”我惊叫着腾的从床上坐起,拼命的喘息着,冷汗连连。抬起手来仔细端详,一双素手苍白冰冷,不曾沾染血腥。呵呵,我又做恶梦了。烦躁的抬起手拂去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刘海,起身下床,随手批了件长衫,推门而出。
距离上次受罚已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后背的伤口已经愈合,只余下淡淡的疤痕向人昭示着我当日的痛楚。薇燕自从那日起便被云飞接到了云涌轩去照顾,由于我的坚持,云扬并没有把我接到云起轩去,而是派了锦霞和我一同住在我原来的院落里,以便照料。薇燕不在隔壁,这小院里显得外冷寂。正如今夜,狂风大作,摇动着树枝在轩窗上投下鬼魅般的黑影;夜色深沉,不见月亮及群星光华,似是一场大雨即将倾泻而下。
静静地立在院中,闭目吐纳这夜的气息,体会到泥土特有的芳香。阔别了多年的梦魇在一个月前重现,几乎每晚都来撩拨我的神经,期待我的尖声叫喊。这到底是命运的征兆还是我心底的业障?我为何而来?又将如何归去?心底的答案遗失在梦魇的荒漠里。
唉!终究是放不下啊。
忽然,风中隐约传来清脆的笛声,柔和绵长,在这汹涌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平和安宁。我移动脚步,向那笛声的来源寻去。穿过回廊,走过月洞门,终于停在临风苑的桃树下——我与云扬初次相遇的桃树下。此时的古树落尽繁华,枝叶茂盛,仿若洗去铅华的长者,笑看沧桑变化。我悄然走近,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倾听着缓缓流淌的音符。一曲终了,我抬头看见了隐没在树叶中的白色身影。提气,施展还不太熟练的轻功,攀上古树。
我坐在白衣人对面的树枝上,悠闲地晃着双脚,笑眯眯的打量着他。那白衣男子见我上了树,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暖的笑意。感到树枝微微一震,那白衣男子已坐到我身边。他伸出手臂保护性的将我护在怀中,我则懒懒的靠在他的胸膛上,白来的靠垫不要白不要。只是我的眼睛一直盯在他腰间莹白温润的玉笛上,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终是解下玉笛递给了我。我欢喜的接过,拿在手里细细的看。
那白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云扬。
“喂!怡宁丫头,你从来就没正眼看过我,一直盯着我那笛子看。它就这么好看?比我还要好看?”云扬抱怨道。我捧起玉笛响亮的献上两个香吻,然后冲着云扬挑了挑眉,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确实没有这玉笛对我的吸引力大。看到他吃瘪的样子,我又欢喜的低下头赏玩那晶莹剔透的玉笛,只把身后的人当做舒服的肉垫子。
沉默了一会儿,云扬又道:“我先告诉你啊,这玉笛是我娘留给我将来讨媳妇用的,你可别想打它的主意。”我一听,立刻将玉笛还给他,懒懒的说:“那你还是赶快收好吧,这要是磕了碰了的,我可赔不起。讨不到媳妇,我上哪儿偷一个来赔你?”
云扬嘿嘿的笑了两声,我能明显的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怎么了?生气了?和你开玩笑的,谁让你只理它不理我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哪样东西是你碰不得的?对了,怎么这么晚了还往外跑?睡不着吗?”
心里抛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不也大半夜的没睡么?而且还跑到这树上来。我动了动,找到个舒服的位置,才开口道:“我是心胸如此宽广之人,怎会因琐屑小事而夜不能寐?我只是做噩梦了而已。”感觉云扬紧张的抱紧我,突然玩心大起,压低了声音说:“我梦到……你……午夜时分点燃三根蜡烛,对着镜子削苹果,于是便睡不着了。你呢?怎么也不睡?”
云扬给了我记暴栗,故作严肃的说道:“女孩子家家的一点端庄的样子都没有,成何体统!”见我不屑的撇撇嘴,云扬揉着我的头,轻声道:“你还和薇燕置气呢?”
“谁说我和她置气了?我们都一个月没见面了,我上哪置气去?”
“是我自己看见的。大约一个半月前吧,那阵子你们和迎春还没起什么冲突。有一天我去找你,看到你和薇燕吵的特别凶,之后你就跑回房里了,心情很差的样子。我站在你门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打扰你。”
我靠在云扬的怀里,仰起脸来,幽幽的叹道:“云扬,你说我是谁?如果我不是叶怡宁,还会遇见你、遇见薇燕、遇见这里的一切吗?”突然狂风乍起,吹乱了我的发,话的尾音也随之消逝在风里,冰凉的空气猛地灌入肺中,唯余那窒息的压迫感。突如其来的沉默在这深沉的夜色中被无限延长。
少顷,云扬长叹了一声,轻轻拥住我,用下巴抵着我的头顶道:“你便是你。是那个在树下仰望我的傻丫头,是那个捉弄我的调皮精灵,是那个咬碎了牙也不喊疼的倔姑娘。不管你是谁,我都不在意,我只知道这些年来我的生活、我的欢乐、我的哀伤、我的痛苦中都有你的陪伴,到如今是想往也忘不掉的。怡宁,你在害怕什么?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这么多年来,我、薇燕、大哥、赵大娘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真心待你,你都感觉不到吗?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我在逃避什么?是啊,我在逃避什么?假如有一天我回到原本生活的世界或是离开了云府,会有人记挂着我吗?原来自己是怕被人遗忘,原来自己在这儿倾注的感情多的已超乎自己的意料,只有我的心还在抗拒,还在挣扎。轻笑出声,暗自叹息着自己变得如此不堪,明明只有他们是我最亲近的人了,却还要矫情的在他们面前讨要宠爱。我是害怕寂寞的,害怕一切只是一场浮华的梦,害怕当醒来的时候只有我自己残存着对你们的记忆,而你们的心里并没有任何痕迹……
我回过头深深的看着云扬,轻声问道:“云扬,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里,你会想念我吗?”云扬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的问,眉峰微皱道:“不在这你会去哪儿?想当年那场战役虽是叶伯父和我爹的生死之战,但是叶伯父和我爹都是各为其主,后来我爹受了你爹所托,我又受了我爹所托……”我赶紧叫停,满头黑线,他以为他在说绕口令吗,搞得我晕头转向。云扬不介意的笑笑,又道:“你若要走十天,我自会天天念着你;若你走了十年我则会时时念着你,不知何时你就会闯入我的脑海里,经过我的梦境。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拦着你,你有你的自由,不应受到束缚。不论得到再多的亲情还是友情,你最爱的还是自由,不是吗?”
我突然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停顿下来,只有那猛烈的寒风推动着时光的奔驰。
“我……”云扬的话被一声惊雷所掩盖,乍现的闪电照亮了他有些发白的脸色。大雨倾盆而下,砸到树叶上沙沙的响。云扬迅速扯过我跳下了树,他的手冰凉而且微微的颤抖。“云扬?”我不解的看着他,他却恍若未闻,急切的说:“怡宁,夜深了,又下……下雨了,我送你回去吧。”说完,不等我回应就拉起我在临风苑内狂奔起来。到了我的住所,云扬一脚将门踹开,把我推进屋去,自己也随即跳了进来,回身重重的将门关紧。
“喂!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呀?像是有……有人来……索命似的。”我边喘息边抱怨着,却没有发觉云扬的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