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芳谱》爬山墙的绿爪

25、与共

　　后面追来的脚步声伴着犬吠四起，犹如催命符，心脏咚咚咚地狂跳起来，比脚下的步子还要凌乱，似要冲出心房，纷至沓来的，还有那粗野的此时听来分外令人恐惧的呼喝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仿佛下一瞬，就要追至左右。
　　“嗷！要抓住你喽！”有男人开始怪叫，还夹杂着口哨声。
　　忽然，林灼只觉后颈一紧，已被人像抓兔子一般给拎了起来，下一刻，两只手腕一痛，伴着她一声惊呼，身子便被人牢牢禁锢住。
　　“老大，抓住啦！”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兴奋地大叫。
　　被叫老大的黑脸大汉呼哧来喘地跑过来，抬手用力捏上林灼的下巴，有些气急败坏，“小娘们，你跑得倒挺快！扰了老子的好觉，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抓住她胳膊的汉子见势，忙抡起一掌，啪地甩在了林灼的脸颊上。
　　这一掌声音清脆，震的那旁边刚刚转过身的老大不禁又回过头来，只见面前的一张粉颊嫩颜已然红肿，五根丑陋的指印赫然在目，不禁抽了抽嘴角，转手拍在了那邀功的兄弟脑门上，“你小子！怪不得讨不到老婆！咋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怜香……惜玉？”汉子不解地挠挠头，她不是咱们的囚犯吗？再说了，跑了她，命都要没了，还怜的哪门子香玉？
　　脸颊上火辣辣地疼，林灼愤恨地望着这群亡命之徒，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忽地想起父亲和大哥来，如果他们知道自己遭遇这般折辱和险境，会怎样心痛？眼睛里瞬间不争气地浮上一层泪意。
　　可是……这样的荒郊野岭，这样的暗狱一般的黑夜，他们可会寻得到这里来？
　　此刻她就像是一头失群的孤羊，四面都是狼群，徒劳而无望地奔跑着，还企图能逃出魔爪，天黑地暗，她仰望天边惨淡月色，难道自己今夜真的要命丧于此地？无望、惊恐攫住她的思维，她终于不受控制地大叫起来：“来人啊！救命!救命啊！”
　　绝望前的呼喊尖厉高亢，声震四野，可是，除了耳边呼呼的风声，没有人回应她，甚至连犬呔声都听不到了，只换来周围男人们几声更加肆无忌惮地嗤笑嘲弄。
　　就在她双腿发软，快要晕厥时，忽然，“哒哒哒……”前面传来急速行驶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黑暗里，似乎真的来了一个人。
　　朦胧的摇曳的树影里，一人魁伟的身形随着一匹疾驰而来的骏马上上下下起伏着，宽大的衣袍扬起，猎猎作响，青丝飞扬如舞，却正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老大，前面有人来了，怎么办？”有人警觉道。
　　不是幻觉！一瞬间，林灼惊喜得睁大眼睛，来人了，有救了！
　　“救命！救救我！”她不顾一切地大叫着，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趁机挣脱开来，脚底生风地拼命地朝那一人一马跑去：“救我！救我！”
　　她举着手臂高喊，那一骑与她擦身而过间，她只觉身子一轻，便被人从肋下提了起来，下一刻，已安稳落于马上。
　　林灼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朦胧的月辉中，一张冰雕玉琢的面容放大在她的眼前，比夜色还要凉上几分，是他，原来是他，歧王刘雩！虽然这也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或许是他的这张脸太过出众，也或许是他那过于冰冷的淡漠气质使然。
　　他怎么会来这里？上次自己从楼上不慎跌落，已然欠了这人一次人情，这次怎么又是他来救了自己？林灼蜷缩在马背上气息不匀地想，有些恍惚，脑子里太乱丝毫整不出头绪，手边却下意识地紧紧抓牢身前那双似铁钳一般的手臂。
　　只是，未待她心里的石头落地，忽听身后男子一声闷哼，随即只觉自己后背一热，男子的上半身已然前倾紧紧贴在了自己身上，“嗖”地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她惊得回过头去，只见刘雩身体前倾，眉头紧锁，一支箭尾尤自颤动，正插在他后背肩胛骨处。
　　“啊！刘雩！”她同时惊呼出声，慌得一颗心几乎停止跳动。
　　刘雩贵为本朝皇子，除了父皇母妃，几乎从未听过有人敢当面对他直呼其名，乍然听到这么一声娇呼，又是在这种危急情势之下，便不由一怔，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时竟忘了疼痛，只是表情十分奇怪地望向怀中那一脸惊慌无措的女子。
　　这一眼看去，夜色里看不清面容，却莫名觉得眼前的女子一双漾着凉凉月色的清莹双眸似曾相识，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快，抓住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围住他们！”
　　追来的人群再度兴奋起来，迅速围成了一个圈，将他们困在中间。为首的黑脸大汉手握长弓，一边指挥着其余几人，一边将手又伸向箭筒。
　　“抓紧了！”刘雩不再分神，咬牙朝她低喝一声，猛地一甩马鞭，骏马高扬起前蹄，疾驰着往前冲去，吓得拦在前方的两人忙不迭地往两边退让。
　　可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幸福往往只是瞬间的事，不幸和磨难却总是接踵而至。
　　就在他们驰出数十几步远，眼看马上脱离危险之时，又一支利箭流星般划过，恰射中马腿处，那马匹吃痛，仰头哀鸣一声，随即前腿轰然跪地，两人顷刻间双双滚落到地上。
　　林灼除了被接踵而来的意外惊吓到以外，倒没有觉得摔得多痛，回过神来时，只见自己正以一种无比尴尬的姿势全副身心地压在人家身上，而身下那人此时眉峰倒竖，已然满脸愠怒地看着自己。她脸一红，赶紧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不料刘雩虽然负伤，动作却仍比她快得多，一个旋身站起，顺便已将她掩在了身后。
　　后面众人已经赶了上来，迅速将两人团团围住。马匹已然无用，唯一的战斗力也已经受伤，而且看他身上血迹，应该箭伤不浅，就算打斗，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只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小姑娘，这群人已然是势在必得了。
　　黑脸大汉收了弓箭，目光逡巡在两人身上，不屑又不掩得意地哼道：“小样的，倒真是小瞧你了，居然这么快就找了人来了，害老子差点没法交差！”
　　一人上前竖起大拇指，溜须拍马道：“还是咱们老大箭法高明，一箭伤人，一箭伤马，这下咱还赚了！等回去，说不定赏钱加倍！”
　　“我就说，这小娘子长得这般美，定有相好的，啧啧……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不是？”
　　又一人猥琐地笑道：“带回去，你想看上演什么都成！”
　　一阵轰然大笑。
　　“别扯他娘的臊了，天儿都要亮了，老子还睡不睡觉了？快点绑了带回去！”黑脸大汉手一挥，一声令下，便往后退了几步。立时七八个人跃跃欲试地将他们围住。
　　这时，刘雩转头道：“帮我拔箭！”
　　“啊、啊？”林灼愕然。
　　“拔箭，快点！”刘雩向背后示意。
　　“哦哦……”林灼知道没时间迟疑了，她飞快握住剑柄，闭了眼，拼命抑制住因为害怕而颤抖的双手，猛地一使劲，“噗哧”一声便将剑拔了出来。再睁眼时，只见那箭头上尚往下滴着血，血淋淋入肉处足有五六寸深。
　　刘雩的伤口处立即被喷涌的鲜血染红，上好的丝绸衣料上偌大一片似一朵鲜花怒放，触目惊心。他拔出腰间短刀，迅速与那几人打在一处，边打边护着林灼往后撤。可那几人手中都有利器，他又需要分神，到底寡不敌众，那箭伤处鲜血越流越多，渐渐体力不支，一番争斗，终于败下阵来，两人都被绑缚着押回了柴房。
　　……
　　还是那间破柴房，不同的是，此时，多了一个人与她捆在一处。这回，那群人留了心，将他们二人捆得结结实实，双手双脚都绑了起来。
　　刘雩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的原因，已然昏睡半日了，林灼担忧地看着他，留心着周围的情势，虽然倦极，却丝毫不敢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叫小六的又来了，他一手端着一只陶碗，将两碗水放到二人面前，看了看刘雩，又蹲下身，对林灼善意道：“妹子，我在老大跟前替你们求了个情，就不把你们嘴堵上了，多个人陪你聊聊天说说话，也就不那么难熬了不是？听话，别再想着逃跑了。瞎耽误功夫！”
　　他站起来，临走又看了刘雩两眼，口内啧啧有声：“妹子有眼光，找的这个相好真不赖！就是运气差了点。”
　　他摇了摇头，十分叹惋地踱出去了。
　　林灼：“……”
　　不知道是不是对他这番话的回应，她听到身侧尚在睡梦中的刘雩似乎低笑了一声。
　　外间屋内鼾声又起，窗外天空依旧如墨般深邃，这里是偏僻乡壤，周围鲜有民居，水畦杂草丛生，虫鸣不休，更显夜里的寂静。
　　这个夜似乎格外漫长，折腾了这么半天，天色竟然还是黑不见底，就像这个黑夜永远不会过去，而黎明再也不会到来一般，让人窒息不安。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旁有个人陪着她的原故，她此时竟已渐渐平复下来，倒不似先前那般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