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大殿》齐天大盛

2、相遇一

　　天启三十三年夕子夜。

　　夕子这一天是吴国举国欢庆的大节日，家家户户出来赏花灯，放炮仗，吴国素有夕子夜举家夜游赏樱花的习俗，皇族也不例外，帝后会带着皇子皇女们与民同乐。

　　这一晚，在淮河岸边停着的一艘富丽堂皇的画舫底舱内，被推推搡搡的带进来一个半昏睡堵着嘴的瘦小男童，来人将男童摜在地上便离开了，今日趁乱做了几单好生意，刚拍来的这个童子看起来出身甚好，只是这命运却不怎么样，进了这兰桂舫可就别想出生天了。

　　拿眼打量这舱底一周，环境是真不怎么样，光线很暗，还有一股子说不清的怪味儿，说不上是汗臭还是防水油，就是有那么一种骚臭味儿。也难怪，这不甚宽敞的空间，竟有十多个年龄相仿的男童，有衣衫脏旧光着脚呆坐角落的，也有着装半新满眼惊恐的，他们不约而同的看着刚刚被带进来的那个还在半昏着的孩子。

　　不一会儿，舱门吱嘎一声再次被推开，一个脸上画着大浓妆穿着花花绿绿身上带着呛人脂粉味儿的半老徐娘进来了，她走到刚带来的男孩子旁边，拿灯笼抵近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叹气道“这个死老缸，弄来的货色是一年不如一年，这个长相也忒普通了些，虽倒也是细皮嫩肉，可这皮相出不上什么好价钱，唉”，“你”徐娘指着最角落一个脏透了腔的少年骂道“你这个赔钱货，白长了一张好脸，挨了多少顿打还是不肯听话，明天是你最后的机会，再不肯陪贵人，就把你剁碎了扔进这淮河喂鱼”，说罢又指了她近处的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今晚就你吧，来人啊，把他带出去洗洗干净打扮好，送到那李老爷房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打手进来将鸨母指定的男童拖走了。

　　在鸨母指示打手带走男孩时，吴曌已悠然转醒，她闭着眼等老鸨出门哐当一声将锁落下后才睁开眼悄悄打量周遭，为夜游方便自己特地换了男装，没想到却被专拍男童做皮肉生意的拍花子迷晕带回了这贼窝，天子脚下竟有这等大案，看来都京也并不是皇家以为的那样安全。

　　正琢磨着，吴曌的视线对上了一双亮漆漆的眸子，角落处一个脏的分辨不出衣服原来颜色的少年正盯着吴曌，他比其他男童看起来要大些，一双长腿半蜷着，舱门外映入的烛光本就微暗，少年头发又是乱蓬蓬，看不清脸到底长什么样子，只是那双眼睛却是极亮。

　　吴曌想了想，趁浪摇船底时滚到少年身边，少年身上阵阵怪味儿差点将吴曌熏吐了出来，还好晚上没太吃什么东西。吴曌控制住几下干呕，脑子飞快运转着，直觉告诉她这个少年会带给她很多有用信息，她悄悄伸出手拉了拉少年的衣角，出乎意料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低着头盯着地板。吴曌暗暗皱了眉头揣测，这人不会是个傻的吧？良久，少年几乎是微不可见的左右摆了下头。吴曌立即明白了，这少年不仅不是傻的，恐怕还相当聪明，他这是告诉自己现在不行，既然这样，那就闭上眼睛再等等吧。

　　约莫是到了下半夜，舱外烛光熄灭船舱内一片漆黑，响起各种熟睡的呼吸声，吴曌感觉到有人慢慢在自己身侧躺下，“别回头，别出声”一个极低的声音传入吴曌耳内，那少年嘴唇几乎贴在吴曌耳朵上，微微的热气随着声音一起，吴曌觉得耳朵有些痒。“别想着逃跑，会被打死扔进河里”少年继续说道。听到这，吴曌有些急，想翻过身跟少年说句什么，却被少年伸出手来按住，吴曌只能继续趴着一动不动。“如果明天晚上之后我还能活着，再说”，少年说完了这句就看似睡觉时换了个姿势那样，背对着吴曌挪的远了些。

　　少年好似睡着了，吴曌的脑子却在飞速运转着，看少年这谨慎的姿态，应该是吃过不少亏，或者是看到过其他男童的各种逃跑未成的惨状吧，他来这多久了呢，他父母会不会也在着急的找他呢？父皇和皇祖母怕是快要急疯了吧，九门提督应该已经封锁了所有进出都京城的城门，可他会不会想到还有一条水路呢？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画舫是否已经启动了？如果在自己被拐走的第一时间画坊就已经开船，那么九门提督那边得到消息开始封城封水路也来不及了，最坏的一种可能就是这船已经驶出了都京城。吴曌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皇帝和太后确实已经急疯了，夕子夜全国欢庆，还有五洲大陆其他国家的商旅公卿也都聚在都京狂欢，皇女大殿失踪，但却不能大张旗鼓的封城搜寻，那样会引起民众恐慌，九门提督领了命第一时间在进出都京城的所有城门设了卡，包括水路上来往的船只画舫，都逐一进行检查，可到现在天都蒙蒙亮了，却是一点消息也无。

　　皇帝与太后坐在御书房一夜未眠，皇帝是太后的亲儿子，吴曌是太后的亲孙女儿，便是个普通人家丢了孩子，也是睡不着的，更何况是吴国命运一般身份的皇女大殿丢了。

　　太后看了一夜未眠的皇帝双目已是青黑，心疼的踱步至皇帝身边道：“皇帝去休憩一下吧，这里有本宫盯着，矜矜虽然只有九岁，但我吴氏一族的皇女本就有上天遴选之命格，智计无双胆略过人，再加上从小就接受各种技能培育，矜矜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唉，也不知她用过膳食了没，是否挨饿，昨个出去前就没见她吃过什么”，皇帝脸上挂着焦虑。帝王之家少亲情，但三代出一个女孩儿的矜贵，二十几个兄弟堂兄弟中只有一个女孩儿的众星捧月，显而易见能想象的到。“这孩子，虽说有天昭之命，但那性子也着实野了些，若是老实让侍女们陪同着，便不会出这事儿”。

　　太后听罢没有作答，眼神望着窗外，出了会子神儿，缓缓自语道：“本宫小时侯有幸见过二代皇女大殿的风采，文章过目不忘，吴国的山川河图，官员谱系门派，国库税贡一一都在大殿脑中，矜矜跟二代大殿很像，每每听她说起工部吏部那些个派系啊，奏章啊，就跟说她首饰匣子里那三五根簪子似的，清清楚楚。唉，只是天昭之命天收之，每代皇女大殿命寿都不长。”

　　皇帝这边忧心忡忡，脑中快速思索着该如何搜索营救自己的女儿，到并没有听清太后的言语。

　　这边皇宫中母子二人愁眉不展，那边丞相府中林老太太把所有的憬字輩儿男丁都聚齐在祠堂，林老太太端坐在金丝楠木椅上手中不停转动沉香木珠串，看着堂下这些子侄辈份的男丁们，沉沉开口道：“昨夜起憬宣就一直没有回府，是咱们林府的外甥女儿吴国的皇女丢了，憬宣既是一国之相也是大殿的舅舅，从公从私他都理应在外为此事奔劳，你们，得我那早逝的娇儿照拂，日子过的都很是滋润，现在她的女儿丢了，你们未来的靠山丢了，现皇后虽也出身林府，但你们也知道她与你们啊，无甚血缘，你们往后啊，还想继续过这好日子，就赶紧发动家里所有能发动的关系，护院，家丁，去找，去刮地三尺的找。”

　　林老太太不愧是林老太太，三言两语言明利害关系，拿准了这山猫野兽面和心不合大家族每一个人的心思，那小尖刀专扎人心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