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春寒》lambda

25、王府

　　正吃惊于秦王□□的伟岸气派，李容肆俨然没发现身旁的马匹已经被下人给牵走了。介渊站在几步外正与那位穿着一身合体青衫的大管家说着话，后者神情凝重连连点头，听完后就匆匆往府里跑，临走之前还不忘看他一眼。

　　李容肆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而介渊则一脸淡然的神色，只是那瘦削的身形站在宏伟的王府前显得弱不禁风。他面色苍白，看着秦王府的牌匾，一动不动，没有立刻进去，不知道望了多久才眼神收敛，转身对李容肆说：“进去吧。”

　　李容肆点了点头，与他一同走进王府的两扇朱红大门，在他们进门时，正好从府内走出一帮下人，手里都提着白纸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奠”，李容肆眼尖，看出有几个灯笼上的黑墨还没有完全干凝。

　　下人们低耸着头，快步从介渊身旁走过。自从介渊擢升大学士以后，这王府里也就跟着天翻地覆，除了几位老佣人，几乎是经历了一次大换血，从佣人到侍卫无不是那位极少露面的陛下亲自安排妥当，再加上介渊除了冬天以外也从不往□□来，因此他们鲜有机会能见到这位名义上的主子，谁也没有僭越到敢去看这位或许几日后就要继承秦王王位的年轻人正脸，更不敢去瞄那位传闻中病弱娇花般的男宠。

　　李容肆跟着介渊进去后，这才知道这秦王府的规模有多么庞大，刚一进门就有两条小路顺着大路分支出去，分别通向东西两座园林，李容肆远远望了一眼。其中又千回百转，不知道分出多少岔路来。他们顺着大路向前走，迎面就是一座金碧殿府，丹楹刻桷，无数侍女此刻正毕恭毕敬地站在两旁的行廊上，无一例外都穿了一身白色的纻衣。

　　走到前厅时，那位大管家又不知道从哪里再次走到了门前，叩了叩门扉，轻声说：“殿下，周将军在后院候着呢。”

　　介渊点了点头说：“让他来这吧。”

　　大管家颔首告退。

　　李容肆跟着介渊在这府里转了几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府规模不小的原因，来回走了几圈，总让人觉得冷冷清清。

　　介渊脚步飞快，李容肆几乎是跟着他的脚步跑，他走的虽快，却只看寥寥几眼，在任何地方都不停留，李容肆每次刚要贴近去仔细瞧瞧这些府中的建筑或是园林中的花木，转过头来时介渊已经走出了好远。

　　转过一个厢房后，李容肆终于问道：“你干什么呢？”

　　介渊一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李容肆，“带你看王府。”

　　“哪里是这么看的！”李容肆气闷。

　　介渊有些疑惑地说：“那是怎样看？”

　　“你这走马观花，平日里出去游玩也是这般？”

　　“我平日里不曾出去。”

　　李容肆扬起眼，略显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他想不到介渊这种平日里只坐在高堂里的人生活要有多无趣。

　　“要不你自己转转？”介渊说到。

　　李容肆叹了口气：“算了，回去吧。”

　　回去的一路上介渊都能感受到来自他的幽怨眼神。刚走到正殿前，周上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们，刚迎上来，却看见寒君身旁站着那个昨天晚上跟了他们一路的家伙。

　　介渊见他一直盯着李容肆看，神色有些不对劲，便介绍道：“他是李池鱼......”

　　他想继续往下说，却意识到自己其实对李池鱼所知甚少，除了这一个名字以外，其他好像什么也不了解。

　　介渊撇了眼李容肆，后者不知道为什么在有意无意地往他身后钻，好像一点也不想看见周上。

　　介渊扯了扯嘴角，“是无业游民。”

　　话刚说完，他腰间就传来一阵酥麻——被身后的李容肆用手肘轻顶了一下。

　　“说什么呢！是江湖侠客！”李容肆抗议。

　　介渊懒得搭理他，对周上说到：“进去说。”

　　周上点了点头，跟他一起往正殿里走。

　　李容肆刚打算跟他们一起进去，却听见介渊向他说：“先自己去玩，我们有话要说。”

　　他刚抬起的脚又原地放下，抿紧嘴唇，转身离去。

　　进了殿内，介渊示意侍女和侍从们退下，待到无人后，周上才开口道：“此次前来是要向殿下告别。今王爷遇袭，尸骨未寒，西疆二十万将士还蒙在鼓里，朝廷却已经委派了个什么‘安西总督’，据谍子传来的消息，此时刚拿了任状还没出京畿道，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去。”

　　“总督？”介渊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愣了一瞬，随即便在心中冷笑起来。
　　动手还真快。

　　大常朝只有一位总督，那就是掌管澈南澈北两地兵马的两澈总督宋行宴，而如今父王刚薨，转眼就抛出来个安西总督，不得不佩服背后那人的手段严密谨慎，天衣无缝。

　　寰京皇城守备完善，可三皇子谋反时却连玄甲卫的影子都没见着，一整个皇城里更是不见有一个巡防守卫，三大营的兵统统被司礼监的人调出京城，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介渊不可能不起疑心，昨日听周上说完详情后他更觉蹊跷，三皇子从来就没出过寰京，他是如何与远在天边的北颓人搭上线的？

　　介渊思来想去也没能想明白，现阶段他还没办法推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是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其他隐情。

　　“回去了又能如何？你打算违抗朝廷的诏令？”介渊眯起眼说道。

　　周上沉声道：“此人出身冕都世家，与寰京的几大世家乃是开枝散叶的上下关系，如今世家都依附朝廷，若是由他执掌，怕是整个安西都会落到朝廷的手中。”

　　介渊苦笑：“可安西本来就是大常朝的疆土。”

　　“王爷他为您在安西经营这么些年，难道现如今要全部扔还给朝廷吗！”周上双拳紧握，指甲刺入手心，鲜血顺着指缝滴答滴答地落在玉石板上，触目惊心。

　　他抬起头来，一向认真素然的脸上双目通红，说起话来声音嘶哑，几乎是小兽般咆哮着冲介渊说道：“您是秦王世子，您就该当去安西！去亲眼看一看那片王爷曾骑马驰骋的大漠，去看一看那些被王爷砸碎的城池残垣之上，还有谁敢着胡服、说蛮语！”

　　周上的眼泪止不住从脸上滑落，他的声音低闷却清晰：
　　“在我们安西没有王爷之前，年年被北颓人侵扰，他们在村里杀光了男人，拐走女人与小孩，不出几天这些被拐走的人又会被发现死在外面，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健壮的女子整条大腿被卸下来当作备用粮食，孩童的眼睛则是上好的下酒菜，我家乡的那条溪流每年都会有一两次被血染红......”

　　他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情绪问向介渊：“殿下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朝廷接手安西吗？”

　　还没等介渊回答，周上便继续说道：“我爹娘很早就死在了北颓人的手里，从小是姐姐把我养大，在我九岁的时候，那些朝廷委派的官员们来村子里要粮，我和姐姐没有地自然也就没有粮，他们强迫姐姐去大漠里摘沙枣，姐姐被北颓人抓走，最后卸掉了两条大腿被扔在大漠里，北颓人给她灌了药，村子里的人找到她时还有意识，最后是活生生疼死的。”

　　介渊眉眼低垂，沉默不语。

　　周上话已说完，俯下身去向他行了个大礼，起身便准备离开，走出殿前，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向介渊说到：“殿下，那个李池鱼来历不明，虽然容姿不凡，却要多多小心。”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介渊皱眉。

　　周上点了点头：“殿下放心，只是一些细枝末节，没有细节。”

　　介渊瞟了他一眼，甚至连他这个当事人也没有明白他说的细节是指什么。

　　“我得继续留在寰京。”他叹了口气。

　　介渊需要在寰京，也必须在寰京，只有他留在寰京，才能知道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