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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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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院子里的落叶累了厚厚一层。
巨大的古树在院落最中央几乎遮尽了这处别院。
“兰管事...兰管事。”刚来的小丫鬟手里攥着一个粗糙的木质食盒,低着头扭扭捏捏地喊管事,眼看管事的已经将脚踏出了院子,又憋着脸往前小跑几步。
被唤为管事的女子面含三分笑,颜色寡淡,眼神却是慑人的很,小丫鬟被她盯梢一眼,就定在原地,嗫嚅着嘴唇不敢说话了。
兰管事面无怒色,眼神极轻地落在她身上,“小心了姑娘家漂亮的皮子,这鸿侯府,可容不得不守规矩的下人。”
小丫鬟讷讷应是,嘴里不再敢说些什么,心里却是恨极了那些后厨躲懒的婆子。
若不然这给大少爷送饭的苦差事怎么落得自己身上。
她红着眼眶托着不重的食盒子,看见兰管事走了才敢擦擦眼泪,瘪着嘴低头离开。
【啊啊啊啊啊!!!你走快一点!!大少爷都快死在房里了!】
【草这就是古代吗...这也太可怕了吧】
【笑死了,你以为蛮子进犯流民万千的时代真的跟那些无脑小说里一样吗?】
【说真的,我才知道齐攸居然是鸿候府的大少爷,还是长子...】
【同上,之前看史书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什么被赏识的流民之类的】
【这个大少爷属实很惨啊草连世子之位和未来的侯位都被庶子抢了活的还不如看门狗】
她看不见的空中是无数条疯狂刷屏的弹幕。
这些人来自三千年后。
他们精通世界上最高超的科技技巧,为了了解人类的历史起源而开启了这样无数场历史真实直播。
此时正是晟北时期,是一个天下雄杰千万,版图分崩离析,四处战乱频起的年代,这一次的直播课题,是晟北央朝的专研课题,从史书上为数不多的关于央朝这个传奇皇朝的记载中,他们挑选了少年叛国将军齐攸作为直播载体。
根据野史记载,为了博取眼球,这个课题研究者很坏心眼的取了这样一个直播间名称【齐攸——猛将】
正值历史直播火热到全民皆知的时候,大波人涌进直播间,正打算就着这个争议与恶意满满的名称群魔乱舞时,出现了一个,连研究人员们也没想到的问题。
前几期的直播都很顺利,他们往往是将直播的内容尽量缩短且利用很多能量代码做成了连续剧形式,在此过程中,也一直是把空白地方根据史书记载的时间能省则省,能跳则跳,大约将时间压缩在一年到两年左右。
齐攸死的很早,甚至没活过比他大了五十多岁还在位的央齐帝。
他的自动剪辑压缩直播预计却有三年。
因为直播是从他16岁那年开始。
直播刚开启的瞬间,被黑暗完全包围的房间安静的可怕,甚至让观众们以为是直播跳动器出了问题,直到一点窗外的火光跳动。
有人轻推开了门,将一盏烛火放在空旷石室唯一一张桌子上。
火光照在她脸上,被针线封住的半张嘴带着吓人的疤痕,另外半张唇形姣好,她啊啊两声,昭示着哑奴的身份。
那点火星,即使空旷又黑暗的石室变得微凉,也让人清楚地看见,躺在桌子旁边一点,着黑衣的少年。
他纤长的睫毛被血渍黏在一起,漂亮白皙的脸颊一道狰狞的血疤蜿至耳后,脸上带着数不尽的细小疤痕,唇角的淤青泛紫,脖子上是红肿,正往外极缓流着血的一圈勒痕。
旁边浮现出一行系统自动识别的小字【萧毓,十六岁,晟北央朝央都人(今华京人),后改名齐攸,曾称骁将军】
*
大少爷是已故鸿候嫡妻之子,青儿还不是丫鬟正流浪时就常听外面说侯爷继室是位顶好的夫人,既是将那非亲生的大少爷过继在名下,多年自己不出一子,又是照顾着突发恶疾的老侯爷。
老侯爷不念旧情,将亡妻的儿子撇之不见,点了一位姨娘的儿子做世子,继夫人处处周旋,却耐不住侯爷冷血,最终还是有心无力。
大少爷体弱脾性差,听闻砸了院子又持刀伤了那位继室夫人,此后更是病的一蹶不振,夫人却仍旧待他视如己出并无芥蒂。
青儿虽没见过这位如今撑起偌大侯府的夫人,但想来应当是位善良温柔的世家女。
“何人?”听雪阁的守门拦下了青儿。
青儿才来没多久,是个生面孔。
拦下她的不是管事,她便也稍稍大胆一些,小声说了自己的来意。
守门的打开食盒子,看见几盘漂亮的素糕和一盅汤药便放她进去。
听雪阁是个院子,不大不小的院子,院里没有其他院子该有的植被,院中唯有一棵树,一颗正值十月仍旧盛放的桃树。
青儿听厨房里打杂的说,这树是因为大少爷喜欢而让夫人找了懂行的用一些法子延长花期的。
淡粉色的桃花开了满枝,漫天粉红犹如媚火,美的烫人眼,偏偏院子里只有一棵树,剩下的是一口封死的老井,再无其他,就好像所有的生机,都被桃株吸取。
妖异清美,还有一股幽香,似乎与平常的桃花比起更香些。
她一路过来园中只有几个小厮守在房门口,安静的竟听不见一点声音,甚至没有鸟雀。
有小厮结果食盒,低眉顺眼地推开帘子进去。
青儿看着室内淡雅的装潢,不由呢喃:“夫人仁慈。”
剩下的小厮神情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将人打发走。
【仁慈????!!!】
【!!史书更新了家人们,已经把鸿候府长子的资料和齐攸的融合了啊啊啊啊啊!!】
【目前为止,没有一件是和我在史书上看见的一样的】
【...昨晚十一点史书更新将了一位文官的亲笔‘鸿候嫡长少时性燥,继室常氏宽厚,胜却亲子’】
【史书上没人告诉我们常氏手段狠辣,将侯府玩弄于鼓掌,也没人告诉我们嫡子齐攸被豢养,更没人说过老侯爷的病因!!!!】
【不管齐攸长大是个什么混球,他现在啥都没干,而且这要是放在现在,早就是上社会法治网的大事了】
【附议,他叛国的时候我可以慢慢骂他给他p死人照,但是他现在一身伤,十六岁,我下不去嘴】
【有时候真的对一些网络圣人表示无语】
“大少爷,用膳了。”
珠帘被掀开,小厮立在门口,将食盒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倚着石室休憩,蓬头垢面满身血腥味的少年人身上。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摆出食盒子:“您看看您...现在同府外那些野犬有何区别,夫人只是生气了...您得哄哄她,大少爷,您知道的,您就是个宠儿...”
萧毓低垂着头,胸腹还带着踢伤,疼痛无时无刻不侵蚀他的神经。
他饿胃里难受。
那小厮看着桌上漂亮的食物,随手端起一盘,倒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您看看,您脾气真大,送到面前您都不吃。”
【?】
【卧曹这厮是什么畜生怎么这样侮辱人】
【我真的破防了那个时代不是上下级制度森严吗】
【那是个奴隶啊!他怎么敢对主子这样】
【常氏什么时候死的...真的好想隔空杀死她】
少年闭着眼任由他的声音在耳边,直到那小厮自觉没趣离开后,他才坐直身子。
满是疤痕和灰尘的修长手指颤抖着落在地上。
他低着头,将眼睛上干涸的血迹蹭掉,从袖子里摸出一直老鼠,眸子是极致的黑沉,无光的瞳孔落在桌上的糕点。
他抓着那只被紧紧按住嘴的老鼠,慢慢挪到桌旁,甚至没有一张凳子。
那些糕点他各捻了一些送进老鼠的嘴里,老鼠扑腾了几下,再无生息。
常氏说从今日开始要和他开些雅趣,她给他备的食物,只有一份是干净的,若是吃到不干净的,便要齐攸等她带着解药回来,若是吃到干净的,那便少打他一天。
萧毓面色不变,慢吞吞地将身子挪到角落,从那块石壁上剥下一块石片。
【!居然还留了一手】
【里面有什么吗?齐攸以后会上战场,他应该有什么办法出去的吧】
【小可怜逆袭叛国将军啧啧,真的有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感觉】
萧毓手脚极轻,他从里面又掏出一直黑色的脏老鼠,在它吱哇乱叫之前封住它的喉,将小厮扔在地上的糕点,抖着手放进老鼠嘴里,老鼠得了吃食便自发往下吞。
过了约莫半刻,他将活蹦乱跳的老鼠重新塞回石板。
【好家伙,拿老鼠试毒,这也太强了吧】
【有一说一真的很聪明!!】
【那窝老鼠不会是他故意养的吧】
【小小年纪有这种心机也挺厉害的说】
下一秒,直播间的弹幕空白了一瞬。
这个明明是权贵嫡子的少年无声红着眼睛,捡起地上脏了的糕点,他的手还在颤抖,很有可能是因为伤,胡乱抓住那些素糕,刚抓过老鼠的手还带着一些抓痕,红肿地落在本是弹琴作画的修长少年人手上。
他在角落里靠着墙,糕点刚到嘴边时,干燥破裂的唇始终不肯张开,直到肚子饿得痉挛时才把脏的看不出原样的无味糕点大口大口的咀嚼,眼眶里的泪珠毫无征兆地落下,他同泪水一起咽下去,沙砾和糕粉都落在裂出血的唇角。
观众们就安静地看他吃了十分钟,直到萧毓的另一只手在大腿上掐出血为止,他才胡乱地擦干净泪水,缩在墙角合着眼不再言语。
屏幕滚过一条长条弹幕。
【淮岭一战他弃了全城百姓弃了他的主帅
向草原上的蛮夷低头求高官
二十三岁的齐攸该死
但是十六岁的萧毓不应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