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木之唐

2、初语

　　然后，黑板上“顾时许”这三个漂亮的行楷正下方又多了“段越”两个大字，其实细心点可以发现两人的字迹相似度很高。

　　因为只剩下宋思宇旁边一个空位置，李老便让他暂时去那，有问题后面再调。
　　女生们的目光跟随着段越移动，一副恨不得把眼珠子粘在他身上的花季少女花痴状。

　　李老面色铁青，拍了拍几下桌面让她们收敛一点，并发出再吵吵不收敛就书写一百遍“不许早恋”交上来才停止这种有损班风的行为。

　　段越往座位一坐，顾时许瞬间被挡住了一块视野，段越比他高出了一个头，他想看全左边的黑板的话只能把头扭向往宋思宇那边。
　　相邻两桌这四个人里，只有周子扬这棵社交牛逼症独苗，凭借一己之嘴问出了人家家住何方，此前就读何所贵校。

　　“之前在A市读了两年。”段越告诉他。
　　顾时许在翻阅教材，听到这里，他夹着书页的手指顿了顿。

　　周子扬听到A市，立马反应过来：“那你和顾时许很有缘分啊，他也是从A市来的。”
　　闻声，顾时许掀起眼皮，却恰好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按理说他们这种情况应该有一个人主动打声招呼，然后互相认识一下，但好像谁都没有按常理发牌。
　　两位初次见面的同学就这样我看着你，你看着我。
　　1秒、2秒、3秒……
　　难不成能看出花来？顾时许礼貌地点头表示问候，然后移开视线。

　　他的眼神平静得根本看不穿情绪，对方倒显而易见地挑了个眉：“同学，你看着挺眼熟。”

　　周子扬见状，有些摸不着脑袋，问：“你俩这是看对眼了还是看不顺眼啊？”
　　“都不是，这位同学看着有些眼熟而已，”段越解释，带着歉意的微笑，“不过我想不起来了，应该是记混了，我有些脸盲。”
　　顾时许：“没事。”
　　我们今天第一次见。

　　课安排在下午两点。
　　外面烈日当空，周子扬主动带顾时许去食堂吃了午饭就早早回教室，陆陆续续大多数人一点半也齐了。
　　课程差别不大，没有太多需要特意去补的地方，讲课速度还没原来学校的快，所以一节课下来他没什么费劲的地方。唯一称得上的，只能说前面那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人，挡住的大块视野令他脖子倒挺酸。

　　课间，手机在包里连续震动好几下，他知道是周渡。
　　——顾，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周渡和他感情最好，目前是他唯一的朋友。
　　——挺好。
　　——你说你在七班？林萱跟你一个班吧？缘分呐！
　　——你俩说上话没？
　　——没。
　　——她回我一条消息要花一千年。顾，安慰一下单向暗恋者吧，毕竟我这么羡慕嫉妒你。

　　聊天以顾时许甩了一个死亡微笑而终止，刚把手机放回去时，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在叫他：
　　“好久不见，时许。”
　　说话的人是林萱。
　　顾时许才反应过来：“好久不见。”

　　他们仨初中同班，因为周渡喜欢她，所以三个人很多时候都在一起，有时候连去食堂周渡都会叫上她。后来初三她转学，但有她联系方式的人只有周渡，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居然能遇到她。

　　她变化不大，还是原来的一头乌黑长发。
　　“这么久不见，你变化还挺大的。”她微笑。
　　“是吗？”
　　“长高了，更瘦了，也更好看了。”
　　顾时许不语。

　　她只向他要了个微信就离开了。两人刚见面，其实也没什么话可以聊，就算换在以前，顾时许和她也没有太多话可以说。
　　但就微信这事，其实明明她问周渡更方便。

　　“什么？你跟萱女神是初中同学？”周子扬目瞪口呆，转而又唉声，“我还以为你俩看对眼了，正往暧昧期发展呢。”
　　他刚在走廊外面看到顾时许和林萱在谈话，一回到座位就向顾时许讨八卦，这可是个劲爆的消息，能上校园热搜那种。

　　顾时许：“不要瞎传。”
　　周子扬坚持不懈追问：“不过林萱这么漂亮，你真不喜欢？按照剧情发展你俩时隔两年，今天偶然相遇。接下来不该是相爱恨晚，你瞒我瞒，最后爆发式告白吗？！校园男神女神的爱情故事不都这样来的吗？！”
　　顾时许：“……”
　　周子扬同学五脏俱全目前已经发育得足够优秀，但嘴巴还有进化空间。

　　“按我说，你俩肯定会在一起，相信我的眼光。”他说得满腔热血，自导自演一番沉醉式的爱情故事。

　　顾时许听不下去，站起身来正要出去走廊消停一会儿时，看见段越正搬着一堆新发的课本放到他座位后面，他扭头一看才发现这里竟然多了一张空桌子。

　　这人的东西悉数堆在桌面上，呈一摊凌乱状。当他把最后一怀抱的东西往桌上放时，一支钢笔不受控制得吧嗒滚到地上，在顾时许桌底下停住。

　　“嗯？顾同学，麻烦一下。”他下巴往那抬了抬。
　　顾时许刚把笔捡起来放上他桌面，一支铅笔也不听话地跟着掉。只好继续替他弯腰去捡，食指还没碰到笔身，突然传来“啪”一声闷响。

　　摞得高高的课本不受支撑摇摇欲坠轰然坍塌，横七竖八砸在顾时许背上。

　　周子扬听到动静终于舍得从他美好的爱情故事里苏醒过来，一起帮忙收拾地上的残局：“天，怎么回事儿？”
　　段越第一时间确认顾时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心里的愧疚感顿时减弱了一些。
　　“你怎么就突然想换到最后一桌，还单人单桌。”周子扬疑惑，一边飞快收拾，“怎么？你不想跟鱼仔同桌？他人很好的。”

　　段越未置可否。
　　他和宋思宇一句话都没说过，当然不是因为这个。而且宋思宇性格内向，也不敢跟他多说话。
　　“我长得比顾同学高了些，他似乎不太方便看黑板，”他解释说，“放心，我跟李老打过招呼了。”
　　顾时许迟疑片刻，说了声：“谢谢。”
　　段越冲他笑笑。

　　本来教室后面所剩空间就不够宽敞，现在再多加一张桌子，两张桌子之间的距离就不得不挨得近一些，只要前面的人靠在椅背上，几乎等同于靠着后面的桌子了。

　　已经开始上下一节课。
　　顾时许右肩忽然被人戳了戳。
　　“顾同学。”
　　顾时许连身都不用转，扭头就能靠他很近，这个人还是微趴在桌上，或许是为了配合自己的身高。
　　顾时许：“什么事？”
　　“借支笔行不行？”
　　顾时许直接把手上的笔借给他，自己从包里掏了一支新的。
　　“谢谢。”

　　段越一时兴致不高，把笔夹在指缝而掌心托腮。因为上的是英语课，老师讲内容暑假老妈替他报班已经提前学过了。
　　右手习惯性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笔，习惯一下这个学校的练习题。还没开始下笔便听到包里的手机震动，他拿出来开了锁隔在桌上，前面摆了两瓶可乐做遮挡。

　　他点开微信，毫不犹豫打开了消息列表第一的界面。
　　——娘娘，小红点榜一还得靠你。
　　他还没读完消息首先就发了这么一条。
　　对方秒回。
　　——狗崽子，别给我第一天就惹事，你妈还想多活几年，不想被你活生生气死。
　　——哎哎哎，妈。新学校，新学期，新气象。你儿子第一天就以知书达礼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文静暖男形象出场，迷惑一片花季少女不说，连老李都是夸我的。/可爱
　　——什么老李？你就这么称呼你亲舅舅？！啊？

　　段越跟这个亲舅舅算是中等熟络，因为常年不在一个地方生活，他对段越了解不深，只知道他成绩很优秀，每次见面都是自降自家儿子身价去表扬他，算是一种“亲戚”彩虹屁。

　　——反正你好好在学校待着，别惹事，你有事丢的是我的脸，不想让你妈没脸见人就老老实实，还有，不许再早恋！什么花季少女，你还敢提，你要是再谈恋爱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在你舅舅面前丢脸的是你妈我，给我收收心！

　　段越嘴角不自觉弯起，喉咙里逸出笑声，由于盯着手机过于投入，以至于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但他心情终于放松了些，虽然还是满目陌生人。

　　此时英语老师正在讲台上讲得热火朝天，突然注意到有位同学上她的课竟然笑得这么开心，一般这样的上课状态都很让人怀疑。
　　她低头看眼班级表，抬头喊了他名字。
　　“段——越同学，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你刚才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英语老师倒是期待他会找什么理由回答。

　　段越不假思索地扯了个老师课上得好的破理由糊弄过去，英语老师自然知道这不是真话，提醒他好好上课就过去了。
　　接下来他特别注意表情管理，以浏览严肃文学的心态把老妈的消息从头到尾地翻了一遍。
　　总结下来也就三句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惹事。

　　段越不可置否，从现在开始往前倒退的那几年他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孩子，更不是一个优秀的三好学生。
　　打架被请家长那些黑历史他不想再回忆，如果再来一遍他肯定不会做这么既掉面子又无聊的蠢事。
　　令他的那位地中海班主任唯一有点欣慰的是他上课从来不睡觉，也不敢睡，不然年级第一的位置他根本保不住，地位保不住意味着零钱的数位也没有保障，但还是凭借一身特质硬是把个人纪律分扣成了负数。
　　不良行为，值得深思，有待改正。

　　还有一次在操场被逮到恋爱现场时，分分钟被请家长劝退，至今他都对地中海班主任在办公室掀起的那场大动干戈记忆犹新，那就发生在上个学期。

　　老妈向来那么强势要面子的一个人，所有的低头和道歉都因为他而在那个油腻至极的地中海面前硬着头皮、拉下脸皮展露无遗。
　　但老妈却没有打他，只口头教训了他一顿。即使被停学回家反思天天被她碎碎叨叨，一到饭点段越还是会吃到他最爱吃的菜，不过他更希望被打一顿。

　　一节课过得很快。
　　下课铃刚刚响起，紧接着英语老师“Class is over”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段越，顾时许，跟我到办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