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风流陌上花》四朔

2、〖勿复相思〗破了冬

　　今年的冬天没有雪。

　　分明听到电话那头，悯的声音在颤抖。
　　她说，今年的冬天没有雪。
　　今天是3月3日。我瞟了眼电视，天气预报漂亮的女播音员说：天气将逐渐回暖。

　　当时我只觉得心弦突然一动。
　　那些寒冷的日子里，悯在电话那头祈求似的问我，阿卿，你说，什么时候才能下雪呢？要到什么时候呢？
　　她总是带着如此楚楚可怜的声调不厌其烦地问我。到后来实在是让我感到烦躁和不安。但是，一想到她展示无余的忧伤，心又缓缓柔软下来。

　　我一直都看不得悯的悲伤，因为从小时候起我就已经习惯了她微笑的样子。藤冈说的真是对极了，悯是那么美，她像是向日葵一样懂得如何绽放光芒。
　　然而她，现在的前原悯，已然不是那个我所熟悉的温暖少女了。

　　一切不再。

　　即使我现在依然陪伴着她，为她祈祷，为她的他祈祷。我却深谙，所有的事情，已经无法变回初始的样子。

　　我只能静静地，看她一天一天消沉下去，在冬日里像是怀抱着信仰一样仰望着天空。
　　那么漂亮的角度。那样单纯而清澈如故的眼神。
　　只是一种煎熬的姿态罢了。我太清楚了，那不过是独属于悯的，她现在的姿态。

　　恐怕现在只有我明白她在等待。
　　固执而无奈地相信着，那个男孩曾经跟她约定过的事情。
　　听到她说，今年的冬天没有雪。
　　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安慰的话很多却完全无法言明。
　　悯别再等待了。那只是个没有办法完成的约定。你是个这么好的女孩……
　　我会一直为你们祈祷。主……一定会保佑你的。你曾经帮助那么多人走出了阴霾……

　　然而到最后，我只是一如往常般轻轻地说，悯，你要加油。
　　要加油。要坚持下去。必须这样做。
　　为了你心中不灭的等待。你只能继续这样相信。

　　很长一段时间悯沉默着。
　　然后她说，阿卿，谢谢你。
　　我“嗯”了一声。悯，你说出“谢谢”这样的言辞，好像让我觉得，你已经到了绝望的谷底。
　　所以。请再也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了。若是可以，多么希望你可以像很久以前那样微笑。即使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我依然想要陪伴着你。必言谢。我亲爱的女孩。

　　她挂了电话。我听着急促的“嘟嘟”声，仿佛也就看到她现在的悲伤与彷徨。
　　我听不到自己叹气的证明，于是放下电话，坐回沙发上。天气预报已经播报完了，我错过了福冈的天气预报。
　　我的心情最终还是随着她低落下来。前原悯……

　　快要忘了这样的生活从什么时候开始。
　　又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藤冈，东城……真是让人怀念的熟悉面孔。
　　年少的梦，一恍便不再。

　　然后日子如流水一样陪伴着我们剩余的时间走过。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悯联系。
　　我们都在自己的阵地里战斗打拼，为了各种纷繁复杂的目的或者希望而坚守。
　　坚守。直到最后的光也逝去。

　　6月底的时候我在的城市福冈有一次大规模的花火大会。
　　人太多了，真不知道带着医院的一些孩子们来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花火如流星般的划过夜空。
　　在那样一个晚上，我突然间想起记忆深处的一个少年曾经对我说，“把他忘掉，像忘掉一朵花，像一团火，它曾歌唱着放射金光”。他的嗓音温柔，总是轻轻浅浅地笑，时常让我联系到这个城市永远温和的雪景。
　　在花火“砰砰”的震撼中人们赞叹着。“喔，今年的花火很漂亮呢。”“蝴蝶造型很美呀。”
　　声音中带着特有的上扬的夸张的声调。
　　非常热闹的场面。但置身于这里，我却愈发得感觉到清冷了。
　　小景拉住我的衣襟，声音非常得稚嫩，“一吹姐姐，你快看，好棒呢。”
　　我蹲下抱住她，将她尽量地举起，一起看着花火。并且，透过花火想念一些旧时的景色。
　　想念那个像花火一样美好的少年，想念那个匆匆离开的少年，想念那个与悯约定的少年，想念那个我深深爱过的少年。

　　想念他，然后忘掉。

　　在之后白气缠绕的季节，我收到了悯寄来的明信片。
　　有些微诧异，在我的逻辑中明朗的人做事是不会采取这样迂回的方法的。
　　她的语气中带了印象中的少女所没有的沉稳，那字迹娟秀而内敛。
　　所有的细节，都让人感到意外——

　　她现在在一个名为海南的中国城市。那里似乎不会下雪。在那里花火被称作礼花或是烟花，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她想要在那里，更好地想念那个少年。于是她走了。

　　看完简短的明信片有那么一瞬间我委屈到想要哭泣然后微笑了。
　　一切终于都明了了。
　　藤冈他不在了。东城因为我的拒绝而离开。前原悯现在也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方式。
　　剩下我。守着这个城市，作为一个修女为所有人祷告，偶尔去思念彼此的年少时光。

　　前原的记忆，藤冈的记忆，东城的记忆，——连同我的记忆，以及我们的心，被我小心地收藏。
　　想必现在，我拥有我们四人最完整的故事。
　　并且我已决定将它全数封印。
　　我守候的这个地方，冬天偶尔会下雪。
　　永远像他那般温柔。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