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百里兰溪

1、九栾城外相遇

　　隆冬，九栾城外车马萧萧。

　　唐岚将身上的粗布紧了紧，压低脑袋慢慢地走着。草鞋已经丢了一只，另一只的草带也几近散断，脚上的疮已经冻裂，血凝成的绛紫色的痂在寒风中格外醒目。他有些迷惘地望了望天。自从逃出陈府，自己已经三天粒米未进了。道旁的流民缩在一块，以一种将死之人的目光盯着他。他望着那些人，他们会是自己日后的样子么？回去？陈家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个逃奴的。。。。。。忽然间，他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

　　“哥哥。。”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

　　唐岚看见，她手里有半个干裂的饼。

　　流民们也看见了。

　　没等唐岚反应过来，流民们已蜂拥而上。尖利的撕扯中，他抱起女孩跌跌撞撞地逃了出来，饼也掉在烂泥里，不能吃了。他有些惋惜，弯腰想将其捡起。就在手指将要触及到时，一旁眼尖的乞丐猛地冲过来，一把抓起泥饼塞进了嘴里，贪婪地咀嚼着，嘴角流着泥水，眼里留着空洞。越来越多的流民涌来，他感到大事不妙，于是抱起女孩躲进了一旁的树丛里。

　　“哥哥，我怕。。”小女孩抱紧了他。

　　“不怕，哥哥在，”他护住女孩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小北，小溪的小，北方的北。”

　　“好，小北，你爹娘呢？”

　　“爹爹病死了，娘亲和别人跑了。”

　　唐岚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年纪轻轻遇到这种竟能如此镇定，这，似乎有些不应该。

　　“小北，”他怔了下“哥哥叫叶晨，叶子的叶，早晨的晨。”

　　“叶哥哥，”她从他的臂间钻出脑袋“叶哥哥为什么在这里啊？”

　　“我，我没有家了。”

　　“那小北以后可以跟着哥哥吗？”

　　唐岚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摸着她的头。

　　入夜，九栾城郊外山洞。

　　小北睡着了，他将她缓缓地放到干草上。

　　”对不起，小北，\"他有些愧疚地看着她“哥哥必须得走了。”
　　前脚刚跨出洞，便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用手一摸，还是温的。再往旁边摸去，有一团须，于是他一把将其拽了起来。接着洞内微弱的火光，他仔细瞧了瞧，瞬间吓得将其扔到了一旁——一个残缺的人头。此地不宜久留。可是小北还在里面，怎么办？斟酌片刻，他一把抱起熟睡的小北，冲入夜色，逃得无影无踪。

　　三天后，九栾城客栈。

　　“什么?没钱？！”客栈伙计不耐烦地叫道：“想吃霸王餐？快滚快滚！”

　　“哥哥，这个可以吗？”小北拍了拍伙计，将自己怀中的镯子递给他。

　　伙计瞥了一眼镯子，态度瞬间好了不少：”哟！小姑娘挺大方啊，来来来想吃什么？“

　　”镯子哪来的？“唐岚悄悄地问道。

　　”我爹临终前塞给我的，“她笑笑”他怕被娘亲给抢走了。“

　　”那个，二位，想来点什么？“伙计小心地问道。

　　”奥，五个烧饼。“小北回答。
　　伙计瞬间笑开了花，乐颠颠地端了五个烧饼过来。

　　”客官慢用！“

　　”欸好。“

　　唐岚看着小北狼吞虎咽地啃着烧饼，心中百感交集。

　　”小北，哥哥去个茅房。“

　　”哥哥小心。“她冲他甜甜地笑了。

　　再见，小北。

　　走出客栈，他不舍地望了一眼，匆匆离开了。

　　小北，保重。

　　此后十年间，他做过乞丐，打过渔，耕过地，最后成了一名茶商，事业风生水起。他猛然间想起当年的那个九栾城，于是商途顺道去看了看。客栈还在，规模大了，他也记得那个伙计，现在老成了不少。。。。。。

　　”叶晨！“一个声音在耳后响起。

　　叶晨！他心中一惊，蓦然回首。

　　云鬓轻飏，水袖丹衣，腰间铜镜忽闪。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来不及梳妆的少女。

　　”小北，“他不禁有些内疚”对不起，哥哥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