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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恶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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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
剑气横秋。
漆树纷纷摇晃,枝叶沙沙作响。
“师尊。”周戌久看着那双眼睛,随即缓缓将余光不动声色地落在薄燕声心口处。
两人第一回合谁也没捡到便宜,谁也没用全力。
薄燕声弯弯眼睛,握紧了血气洋溢的残阳,接过下一句:“哈哈!别来无恙?我的好徒弟。”
“跟我回去。”周戌久提着剑,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一人进,一人退,薄燕声把残阳剑斜指向他,周戌久也抬剑轻轻把剑尖拨开,两人拿剑互相扒拉对方的动作,比刚入门的弟子还慢悠悠的,只是少了初学者的笨拙和僵硬,让另外两个剑修看不懂。
树林里的枯枝被踩得噼啪响,临锡捧着刚才收回来的夜明珠,内心一样炸裂热闹。
师徒?
这二话不说就开打的,是正常的师徒关系吗?
你们剑修!
很强。
“临锡?”
另外两个总督院的剑修实力相比来说差了一截,没有周戌久的吩咐,不敢上前掺和,只能在一旁警惕对手的伙伴。他们看到那张被夜明珠映照着的脸,具是一愣,不约而同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随后两人意外地对视一瞬,又向临锡走去,再次异口同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临锡:“……”
很烦。
就在这边三人用眼神含情脉脉地寒暄时,那边两人又上升到了激战的阶段,两把剑撞得当当作响。
没想到临锡往那一站就牵制住了周戌久的两个打手,薄燕声佩服不已,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拿回黄钟的好时机。
他准备走位到恶火附近,先拿火种,再抢黄钟。
说时迟那时快,漆树林里又杀进来一人,他大声喝到:“临锡!你们跑不掉的!”
临锡仰头:“!!”
薄燕声:?
太执着了吧!这就是爱情吗?!
来人正是临锡那甩不掉的情债——白日的刀修。
他的刀毫不犹豫地往薄燕声后背劈过去,薄燕声左手召唤指鹤剑,转身准备轻松一打二。
风撕裂的声音比他更快,那柄铜蓝色的淡雅的长剑已经飞了过来,悬空架在刀刃下。
一粒火星飞溅出来,落到了漆树上,把漆液点燃。
逆徒!什么都要和他抢。
薄燕声不高兴这一架被逆徒抢了大显身手的机会,心烦地从掌中送出一道真气,扎扎实实地将树干上的小火苗拍灭。
“你又是何人?”刀修怒声质问。
身伴随着落地踏叶声,年轻稳重的剑修回答:“燕行门,周戌久。”
刀修:“周戌久也不行,闪开,我要同他理论!”
“你真的误会了,”薄燕声并不想和刀修纠缠,看了一眼身旁的周戌久,指着他说,“周戌久才是你的情敌,我是他师父,所以也是临锡的长辈。”
临锡:??
他就说,剑修,狗都不谈!
周戌久偏头看过来:“?”
“原来如此。”刀修对周戌久的攻击更猛烈了些。
临锡和那两位剑修再次震惊:他居然信了!!!
周戌久的手下赶紧澄清:“怎么可能!我们院长五年来只对薄尊主上心,何时搭理过其他人——”
恶火到手的薄燕声差点在石堆上摔一跤,不满地朝那边看去。
会不会说话啊这年轻人?!
他现在对师徒关系有点敏感的,知道吧?
刀修几招之后,退到漆树背后:“打不过,我认栽。”
周围有几棵断掉的树木,上面只有他的刀痕。
周戌久在他认输后也收手了,转身去找薄燕声。
刀修则往捧着夜明珠看戏的三人中心看去,人已经冷静多了:“临锡,没想到你如此虚情假意,朝三暮四。”
“我虚情假意?”一向真心待人的临锡暴躁得像一只刺猬,“你说你要去闭关,又不说闭多久,我又不是你的道侣,凭什么等你?我难道不要修炼的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合欢道,都是出来混的,装什么苦主!”
刀修苦涩一笑:“哼,你们合欢道……”
站在临锡左边的剑修指着他鼻子骂道:“怎么的,这就是合欢道!你玩不起就别答应他!”
右边的剑修没说话,只是一直握着剑,对他十分警惕。
刀修放下了他的刀,归于寂静的漆树林中响起他清脆的鼓掌声。
就这么彻底认输了?薄燕声有些唏嘘。
正看着热闹呢,他肩膀就被扣住,戚怆的掌声之中,周戌久正咬牙对他低语:“师尊。”
朝夕相处那么久的师徒了,薄燕声哪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些责问,问自己为何能毫无负担地污蔑他的清白。
而周戌久又迟迟没有下文,他这个欲言又止总让薄燕声去猜的毛病,纠正八百年都改不了。
薄燕声运转真气挣开他:“说不出的话,就把它烂在肚子里吧。”
刚一挣开,薄燕声躲闪着后退两步,又被逼到漆树前,后背撞在树干上,他因恼怒周戌久而发出一声轻轻的哼声。
下一刻,那一只手就覆盖上了他的心口,温柔小心,怕他碎掉。
胸膛上炽热的温度吓得薄燕声心跳漏了一拍,他笑了笑:“这会儿又知道来尽孝了?弑师的时候,可是眼睛都不眨呢。”
“师尊,弟子不是故意的,”周戌久是听到他哼声以后,以为他的伤还没好,才行动先于思考,伸手去探,知道他已经无恙,便恋恋不舍地将手收回来,“回头吧。”
接着就有三股真气凝聚游出,像绳索一般把薄燕声捆缚在漆树上。
只见薄燕声动了动,黑暗中发这荧光的绳索很快出现了不断扩大的斑点,像被火烧了一样。
恶火在薄燕声手里了。
猩红的残阳重现于手中,“乖徒弟,”他似慈爱的长辈一般,亲昵地哄道,“把黄钟还给师尊吧?”
周戌久躲在眼神在黑夜里黯然伤神,近乎哀求:“请师尊随弟子回去吧,不要一错再错了。”
“阿久,为师真的没错啊。”薄燕声语重心长地说,又收起了残阳,右手试探着伸向周戌久腰间,想取他的储物袋,“这五年间,你遇见过哪件坏事因我而起吗?”
他还凑近了轻声挑逗:“嗯?小周院长?”
面前的周戌久没有躲,只是在触碰到他腰带的一刹那,薄燕声感受到了他不明显的僵硬。
怎么?五年没见,逆徒腰上长命门啦?
黄钟剑就在周戌久的储物袋中,薄燕声即将到手,不远处心如死灰的刀修和一乐两剑打了起来。
一道尺八的乐声奏响,“院长!他走火入魔了!”一名剑修求支援。
周戌久这才扣住了他师尊不安分的手腕,头也不回地飞出一柄天青短剑过去支援。
这一遭相逢,时隔五年。
八百多年一晃而过,区区五年让他煎熬难度。
刚抓到悬赏了五年的人,周戌久发现此刻自己是多么舍不得放手。
“走火入魔,多熟悉啊,”薄燕声笑了笑,“还记得什么东西可以对付走火入魔吗?”
周戌久抿唇不答,他当然记得,招蝶铃。
可是招蝶铃是邪器。
远处,那名刀修的修为在年轻小辈之上,又是走火入魔,配上他修的天罡道,漆树林已经成了斑秃。
临锡心里后悔得很,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刻,他是在场最弱小的修士,尽量躲着,见缝插针给两位……老相好助攻。
他的音律覆在剑身上,罡刀砍下来,剑修的剑从成剑的品质直接跃为好剑!勉强扛下了强硬的一击。
刀修并不搭理两位剑修,只想冲到临锡面前。
“前辈救命!!”临锡的幻术也对刀修失效,胆战心惊地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刀离自己越来越近。
叮铃铃————
众人抬头,险些以为是月亮出来了。
金红色的“月球”浮空,它的铃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刀修迟迟下不了手。
微弱的铃声仿佛是恋人在耳边的呢喃,刀修身上的戾气缓缓收了起来,他的眼神也逐渐清澈,看他的样子,也是对自己刚才的失控还有印象。
临锡握着尺八:“你现在这样,搞得我们大家都不好看。以后还是,相忘于江湖吧。”
刀修最后看了他一眼,无视警惕他的两个剑修,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这就是招蝶铃?”一个剑修说。
临锡心思一转,招蝶铃,那不就是悬赏令上提到过的邪器?
而且这两人的老大叫周戌久,他是周戌久!!
那个前辈是总督院院长周戌久的师尊,那不就是……那不就是薄燕声!
他竟然才反应过来,所以前辈根本不叫“周太急”,这个假名字也是参照周戌久改的吧?
你们真的是正经师徒吗……年轻的合欢道心里咯噔了一下。
“招蝶铃可以对付走火入魔,看到了吧?”薄燕声袖手抬起,招回了金红的铃铛,对周戌久表示谴责,“你胆敢不信任为师。”
这也是周戌久第一次旁观招蝶铃的施法全程,但上一回的血祭天地无音还是最深刻的。
虽然是邪器,但的确是“天克”走火入魔之物。
没等来回应,薄燕声命令道:“道歉!”
周戌久转过身来,先是庆幸地叹了口气,然后直视他,诚心诚意开口:“弟子知错了。”
貌似他还很感激薄燕声给了他一个道歉的机会。
薄燕声再次向他伸手:“既然知错了,就把黄钟还给为师吧。”
刀修的威胁已经解决,周戌久忽然抽剑,料到薄燕声会追上来一样,居然敢先走一步:“师尊跟我回去,黄钟自然归还。”
“我还不知道你?回去就是坐牢,为师想做什么事,你这个逆徒还能拦得住?”薄燕声可以躲刀修,但绝对不会躲周戌久。
南下就是为了命剑黄钟,今天晚上只能有一个结果,就是他嬴!
两人默契地飞出了漆树林,临锡自然是站在薄燕声这一边的,也匆忙追了上去,两个剑修不敢耽搁,要去相助周戌久。
在空旷的山地上,天穹似乎触手可及。黑蓝的夜幕,月如细柳,群星璀璨。
指鹤剑、残阳剑、还有不常用的秋水剑、绝云剑,四把剑护在薄燕声身边,剑尖均指向周戌久。
不给的话,那就抢回来好了。
刷的一声,残阳向远处挥出一道结界,结界像火焰一样向外释放压力,把冲上来的三个人推得远远的,谁也不能插手,不能耽误他夺剑。
薄燕声笑盈盈地摸了摸心口:“阿久,你猜我是本身,还是血木替身?”
“我不想与师尊为敌,招蝶铃、血木、恶火,还有师尊,”周戌久往前踏一步,光明剑的剑气便增一分,“我都要带回去!”
说完他就冲了上去,情志坚定,眉目却很温柔。
山岗的风乍起,呼啸而来,比起刚才漆树林里的小打小闹,这才是剑尊应该有的样子。
薄燕声立于风中岿然不动,他抬手,放纵恶火燎原,气定神闲道:“不想与我为敌,你跟我走也行啊——与修真界正道为敌。”
那火势可以逆风而行,也可以凌空聚散,变化万千。
“燕行门掌门叛出燕行门,总督院院长背叛总督院,”薄燕声被自己逗笑了,“你我也算一脉相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