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笼罩》鹤之河

1、大雾笼罩

　　初夏的残阳凄艳、赤红，为白色的孤儿院镀上了一层金边。灰色的矮墙外，青绿色的森林似乎都染上一抹亮色。远处，再远处，仅有一望无际的森林。森林外似乎有一束光透出，那是孤儿们都向往的地方——传说中的大城市。
　　此刻，孤儿院中闹腾腾的。
　　“瓦达卡丽姐姐！索隆抢我的娃娃！”五岁的玛丽撅着嘴，朝一个高高壮壮的卷发女子喊道。
　　“伊莉娲妈妈！恩得坞肚肚饿饿！”三岁的恩得坞跌跌撞撞地跑向站在孤儿院门口的金发女子。
　　“瓦达卡丽姐姐！”“妈妈！”“伊莉娲妈妈！”……
　　身着统一款式不同颜色衬衫的孩子们嬉笑着，打闹着。
　　“可爱的孩子们。”伊莉娲妈妈温柔地笑着，望着那些嬉戏着的孤儿们。
　　伊莉娲妈妈是这所孤儿院的保育员。她生就一副温柔的脸，白皙的肌肤微微带着些红润的光泽，棕发微微卷曲，披在肩上，上面别着一枚早已褪了色的发卡。她棕色的瞳孔里无时无刻不透出温柔却带着一丝莫名忧伤的微光，高耸的鼻梁上顶着一副金丝眼镜，淡红的嘴角微微上扬着，更加衬出了她的温柔。她穿着一身亚麻色的简单长裙，白色的围裙还没有脱掉，上面有许多不同的脏痕。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红色的小戒指。
　　伊莉娲妈妈轻声说，“瓦达卡丽，你觉得，这些孩子能撑多久？还有那个女孩，萨德简，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你觉得，她又能撑多久？”她用温柔的声音说着令人不解的话。
　　瓦达卡丽姐姐是一名副保育员。她身着宽大的紫红色长裙，裙摆皱皱巴巴的，似乎刚从晾衣杆上取下。白色的围裙也皱皱巴巴的，被各种污渍染成了淡黄色。她有一头卷曲到不能再卷曲的棕短发，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蓝色的眼总是眯着，鼻子是塌的，上面有许多雀斑，却不显得杂乱，反而因此有了一种另类的美。她的嘴唇极红，倒是有种异域的风情。她能干，吃苦耐劳，但又常受制于马克斯（古罗马神话中的酒神，这里借指酒醉），这也是她的一大缺点。
　　瓦达卡丽姐姐当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她看着那些玩耍的孩子，又转头看着萨德简——十岁的萨德简和她的朋友——马上就到十一岁了的萨尔斯坐在孤儿院屋檐下的长瓷凳上。
　　萨德简正随便扒拉着前天她过生日时，伊莉娲妈妈送她的班卓琴。这是她目前最喜欢的东西。
　　“赌撑多久是吗？”瓦达卡丽姐姐咧开了她大得吓人的嘴，“这可不好说呢，我猜，萨德简可能会留下来，当饲养员呢。”她用了feeder（饲养员）这个词，而不是孤儿院中应该用的betreuer（保育员）。
　　伊莉娲笑了，没有说话。
　　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从孤儿院中走出来：“饭做好啦！”
　　孩子们听罢，都嬉闹着跑向孤儿院。几个孩子扑到女孩身上：“玛蒂尔达！”“玛缇！（注：朋友们对玛蒂尔达的爱称）”
　　十一岁的玛蒂尔达一把抱住这些扑向她的孩子，脸上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玛蒂尔达是孤儿院中年龄最大的孩子，她有一头深红色的长发，平时都是用黑色丝带扎成马尾，在夕阳下显得闪闪发光。她的眼睛是雪亮的绿色，睫毛卷卷翘起，一笑，眼中便似有万丈星光。她的嘴小巧玲珑，嘴边有两道细小的伤疤，经过时间沉淀，已经变成了淡粉色。她的衬衫是白色的，短裙则是淡绿色，白色的长筒袜套着统一的棕色马丁靴，显得她格外阳光。
　　玛蒂尔达聪明友善，对孤儿院的所有人都是极其热情，因此那些缺乏关爱的孤儿们便都喜欢她得紧；而她又极其热心，愿意帮妈妈、姐姐，以及其他抚养孤儿们的人做事，因此大人们也都很喜欢她，认为她的未来极其光明。其实，若不是每次那些收养者来收养孤儿时，玛蒂尔达都躲藏着，她应该早就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此刻，孤儿们都坐在餐厅中一排排桌子旁等待着晚饭。
　　“哇塞！今天的晚饭是土豆面包诶！”坐在靠近厨房位置的索隆吼道。他八岁，是孤儿院几十个孩子中出了名的捣蛋鬼。他抢过玛丽的布娃娃、伊妮可的毛绒兔子，甚至抢过瓦达卡丽姐姐那断了腿的、脸上缠着几圈绷带的诡异洋娃娃。
　　“土豆面包和牛奶！今天的晚饭好丰盛啊！”索隆旁边的安达卢欢呼道。安达卢七岁，同样，他也是个调皮的男孩，不比索隆好到哪去。
　　“是牛奶！”“不是粥？我才不信！”“还有土豆呢！”
　　孩子们窃语着，可以看到他们眼中小小的震惊。孤儿院本就贫穷，养那么多孩子更是雪上加霜，今天居然可以吃到土豆面包和牛奶，这真是值得他们震惊。
　　“今天，是一位好心的叔叔送来了这些土豆和牛奶，我们应该感谢她。”伊莉娲妈妈大声对孩子们说。
　　“真是个好人！”“善良的叔叔！”“祝愿那个好叔叔能拥有特别好特别好的生活！”孩子们充满感激地说。
　　恩得坞懵懵懂懂地问：“诶？那个叔叔比玛缇还好嘛？”
　　玛蒂尔达听到，笑了，转身摸摸恩得坞的头：“当然了恩得坞，这世界上，比我好的人可多了去了。”
　　恩得坞的眉头皱了一大把，嘟囔着脸颊说：“我不信！嗯嗯……玛缇是世界上最好的！”
　　玛蒂尔达拍了拍恩得坞的小肩膀，转过身去。
　　玛蒂尔达敲敲手腕上的小手表，青色的表盖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手表是白色的，表盖则是青色，被金色的细锁链固定在表带上。她从未打开过她的表盖，至少在孤儿院中，从未。邻座的萨德简抱着班卓琴，不解地问：“怎么了？”玛蒂尔达摇了摇头：“当然没有什么呀……不过，今天不是萨尔斯的生日吗？七月十九日…”萨德简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此时，伊莉娲妈妈做了个手势，示意孩子们安静。瓦达卡丽姐姐清了清嗓子：“今天是7月19日噢，是我们亲爱的萨尔斯的十一岁生日！”
　　“对耶！萨鲁（注：朋友们对萨尔斯的爱称）生日快乐！”“生日快乐萨尔斯！”孩子们纷纷向萨尔斯表示生日的祝贺。萨尔斯点点头，笑得却有点勉强的意味。
　　“我们先吃饭吧，大家快快吃完饭，给萨尔斯过生日！”伊莉娲妈妈笑着。
　　“我开动了！”孩子们一齐说道。“我，我开动啦！”五岁的伊妮可因为打了个嗝，说慢了一步，听起来就像孩子们那小小的回声。
　　初夏的风本是轻柔的，可此刻的风却如那寒冬的风，刮在孤儿院的玻璃上，令人感到有些莫名的害怕。几个孩子放下饭碗，好奇地看向窗外。
　　突然，大雾四起。窗外的风景霎时间被浓雾掩盖，矮墙、森林、花草、白亭……无论是什么，都看不见了。不少孩子感受到了这浓浓的大雾，都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着伊莉娲妈妈和瓦达卡丽姐姐。还有孩子直接问出了口：“妈妈，外面有大雾诶，为什么啊？”
　　伊莉娲妈妈和瓦达卡丽姐姐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彼此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们互相点了点头。
　　伊莉娲妈妈笑着安抚孩子们：“没关系呀，外面刮风是因为......快下雨了呢，最近天气都很干燥呢，雾里面有水，对不对呀？所以说啊......这是为了缓解现在的干燥喔！”
　　孩子们都恍然大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瓦达卡丽姐姐偷偷溜进了厨房。
　　“好啦，继续吃饭吧！今天的晚餐很好吃哟！”伊莉娲妈妈对孩子们说，随即匆匆进入厨房。
　　不久后，“轰隆”一声，又吓到了不少孩子。孩子们哇哇的哭声充斥着餐厅。
　　瓦达卡丽姐姐和伊莉娲妈妈从厨房出来，又急忙去安抚那些大哭的孩子。
　　玛蒂尔达放下饭碗，看着窗外，仿佛能从浓雾中看到什么东西。萨德简也努力朝窗外看去，但什么都没有看到。
　　“玛缇，你在看什…”萨德简还没说完，她便也看到了玛蒂尔达一直看着的东西——
　　窗外，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大怪物。
　　待那怪物慢慢前来，萨德简才知道，它并不是一个怪物，那是一群人。
　　年龄稍大的孩子们也隐隐约约地注意到了窗外雾中的人们，他们都看向伊莉娲妈妈和瓦达卡丽姐姐，想从她们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来。
　　伊莉娲妈妈和瓦达卡丽姐姐却并没有进行眼神交流，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拾着孩子们的餐具。
　　“那是什么啊妈妈？”九岁的思厄芬大声问道。她向来是敢于打破尴尬局面的。
　　“今天是领养日呀思厄芬。”瓦达卡丽姐姐收拾着餐具，没有抬头地说。
　　思厄芬撅了撅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玛蒂尔达轻声念叨着：“往年的领养日，可不会来这么多人…”
　　萨德简单手拍拍玛蒂尔达的背：“玛缇？你在说什么啊？”
　　玛蒂尔达扭头看着萨德简：“你说，今天会是哪个幸运儿被领养呢？”她特意加重了“幸运儿”三个字。
　　萨德简咬着左手的食指，模模糊糊地说：“我不知道…或许是你呢！玛缇好几年都错过领养日了，这次可不能再错过啦！”萨德简只是单纯地认为玛蒂尔达是因事错过了领养日，她并不知道玛蒂尔达是故意在领养日躲藏起来的。
　　玛蒂尔达笑了：“是吗…我不太想被领养呢…”她这次加重了“被”这个字。
　　萨德简歪头看着玛蒂尔达：“玛缇居然不想被领养诶！”她随即放下班卓琴，托着腮，语气低沉了些，“不过我也不是很想被领养，如果我被领养了，被带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就算生活得再好，我也一定会想大家的…如果真的那样，我宁愿不被领养。”萨德简托着腮，眼神空空落落的。
　　“是吗…”玛蒂尔达盯着窗外的那群人，很久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快乐与阳光，变得有点怨恨的意味。
　　那群人来到了孤儿院门口。他们打着手电筒，推开了孤儿院的大门。
　　伊莉娲妈妈和瓦达卡丽姐姐赶忙跑上前。那群人的领头者——一个黑色头发，有着山羊胡，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对伊莉娲妈妈和瓦达卡丽姐姐低语了几句后，那群人便坐在了一旁的瓷长椅上。孤儿们好奇地看着他们，猜测这一次会是哪个孩子被领养。
　　伊莉娲妈妈走上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了一份孤儿院孤儿名单。白色的表格上列着所有孤儿的姓名、年龄、性别、入院年龄，以及极其奇怪的“价值”和“是否已被利用”……
　　伊莉娲妈妈殷勤地将表格递到了那群人的领头者手中。领头者看着手中的表格，瞳孔猛得一缩。
　　那男人将表格递给自己身后的一个高大的金发女子。那金发女子也身着黑色西装。
　　金发女子看着表格上的姓名，皱起了眉。
　　男子又将表格还给伊莉娲妈妈，并对她说了两个名字。
　　伊莉娲妈妈转身喊道：“玛蒂尔达，吉尔莫丽，请过来一下。”
　　萨德简拍了拍玛蒂尔达的肩膀：“玛缇这下要被领养啦！”
　　玛蒂尔达揉揉萨德简的头，没有说什么。
　　玛蒂尔达和吉尔莫丽走了过去。
　　吉尔莫丽今年7岁，一头墨绿色的长发编成了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她的眼睛大大的，棕色的眼瞳透露着平静。和玛蒂尔达一样，她的嘴边也有两道淡粉色的伤疤。她身着深紫色衬衫与长裙，似乎刚被熨过，没有一丝褶皱。她很文静，是孤儿院中为数不多的小淑女。
　　同样，吉尔莫丽也很聪明，但和玛蒂尔达不同，她对孩子们的游戏之类并不感兴趣，她总是捧着书，或者在纸上计算着什么。
　　玛蒂尔达微笑着，扫视了一圈那些大人，目光最后停在了那个领头者的身上。而吉尔莫丽则是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那领头者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奇怪的弧度，眼睛死死地盯着玛蒂尔达。玛蒂尔达同样微笑着盯着男子。领头者又把目光投向了吉尔莫丽，而吉尔莫丽仍是看着天花板。
　　领头者用干巴巴的声音低声对玛蒂尔达和吉尔莫丽说：“又见面了，是不？嗯？小逃兵们？”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