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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七天里的血泪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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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
“是的,忧,你去杀掉他。”我面前的黑衣男人冷冷地说。现在我正站在他面前,我们中间隔了一张办公桌,周围都是和他一样穿黑色衣服的保镖,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把枪,脸色森然。这的确是个令人窒息的封闭空间。
“他们的组织叫火龙血。”他用手指敲打着光滑的桌面提醒我集中注意力,“你要杀的人是他们的头目。”
“难道连张照片也没有吗?”我有些轻蔑地看着他说。
“如果有照片就不用请你出马了。”他忽然咧开嘴难看地笑了笑,“火龙血的人冷血至极,杀人如麻,尤其痛恨组织里的叛徒;但是如果能取得他们的信任的话……”
“你的意思是,让我混进去,然后……”
“是的,凭你的才干和胆识,他们应该会非常看重你。按照他们的习惯,会在第七天将最有潜力的新手送去见头目。然后你就可以动手了。
“我们已经由另一个道上组织的名义向火龙血推荐了你。明天早上我会打电话通知你应该在什么地方和他们的人碰头,然后一切就看你的表现了。”
“就这些了?那么告辞了。”我转身要走。
“回来!”男人忽然重重地喝道。我吓了一跳,乖乖地转回去。他用那双犀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别以为组织重用你就忘乎所以了,这里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违背!”他向两边作了个手势,两名保镖走过来按住我的手臂,而他则从桌子后面走上来,凑过来上下打量我。他的眼神叫我不寒而栗,我只好侧过脸去不看。男人忽然冷笑一声,伸手将我的头硬生生地扭过去:“原来你还是怕我的。可惜组织里你这样的人太少了,所以你就显得格外珍贵。”他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一个银制的项圈,上面镶着一小块美丽的红宝石。“我想你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七天,就七天,如果你不能杀死目标,那么你就得替他去死。”
他粗鲁地给我戴上了项圈。于是那两名保镖松开了我,男人也退了回去。我捏着疼痛的胳膊,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男人耸了耸肩,“没事了,你可以走了,忧。”
我看了他一眼:“你会为你刚才的行为后悔的。”说完我转身就走,非常用力地摔上了门。
半个小时以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半天没动。我真的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又是个混帐的任务。”我嘟囔着,不经意间一抬手,却碰到了脖子上那个冰冷的金属。我一下子跳起来,坐在床沿上摸着心口,那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要冲出来。
“我想你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七天,就七天,如果你不能杀死目标,那么你就得替他去死。”
我当然知道这是干什么的。每一个被组织派出去的杀手在临行任务前都要戴上这个特殊的项圈。那里面安装着精密的定时机器,一旦达到了规定时间而杀手还没能干掉他的目标的话,这个项圈就会立刻开始收缩,直到死死地卡在他的脖子上把他勒死为止。然后项圈会自动引爆,让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另外想自行摧毁它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它同样会在被摧毁的瞬间来个同归于尽的大爆炸,以免留下后患。听起来很残酷,但是这里的人已经习以为常。
尽管我发誓一定要在七天之内完成任务,让男人后悔。但我依旧在出门的时候听到男人在后面大笑。“我只指望你能活着回来。”他说。我想他这话也不是在逗我,据说火龙血是道上最严密最规矩的组织,再优秀的新手最早也只能在第七天去见头目。如果想要成功,关键就得看我的动作够不够利索。而且杀掉头目以后我还得想办法从他那些死心塌地的手下那里逃出来。于是我开始考虑男人的话,他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不过我不相信自己会死。确切地说,我要活下去,为了等到他。
我又重新倒在床上,抓过床头那个木头相框放在鼻尖前。那里面镶着一张很老的照片,甚至有些发黄,但我却始终舍不得扔掉它。毕竟这是我和他唯一的一张合影啊。我盯着照片里的两个孩子。他们笑得是那么灿烂,其中一个小一点的男孩子一脸信任地依偎着旁边的女孩,贴她贴得那么紧,好像一松手就会失去她一样。我不禁有些伤感。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再这么紧贴着我呢,阿良?
阿良是我的亲弟弟。在他五岁那年我父亲死于一场车祸,母亲带着我们姐弟改嫁。继父是个又老又穷的酒鬼,一喝醉就发酒疯,经常把我们姐弟和母亲往死里打。每次他最先打我,打完我以后就去打阿良。尽管我总是躺在地板上无法动弹,但每次听到阿良惊恐的哭喊我还是会不顾一切地要爬过去救我弟弟。终于在我十二岁那年,阿良十岁,母亲被继父的酒瓶敲破了头死去,而我们也学会了不在他暴打我们的时候流眼泪。我记得那是个阴霾的星期五下午,窗外哗哗地下着大雨,我们那间破旧的小屋在大风里摇摇欲坠。继父刚刚打过我们,又出去继续喝白酒。我躺在腐朽发霉的地板上大口喘气,而阿良跪在我旁边,小小的布满伤痕的脸上写满了倔强。
“姐。”他说,“我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了。”
“我也是。”我说。
“我想逃。”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阿良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我这里移开,我看见仇恨的火种已经在他的眼底熊熊燃烧起来。
“我一定要走,现在就走。姐,跟我一起逃吧,趁现在他出去了,我们快走!要是他回来我们就没机会了!”
我摇摇头:“你去吧,我现在这个样子只能拖累你。”
阿良听了这话突然不动了,然后就把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不出声。我想他是在哭。过了一会儿他又站起来走到门口,回头对我说:“那,姐,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接你!”
“等一等,”我在后面喊着,“你回来,到柜子边上去把那个相框拿来。”
各位可以想见那相框就是如今我手上的这个了。那时我在它后面藏了九十块钱,都是我一次次从继父那里偷来的,我把它全部交给了阿良。“如果你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我,那我不是逃走了就是死了,你就会自由了。”我说,“但只要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再见。”
再后来他就走了。我目送他走了很远。这时天空中劈下一道轰鸣的闪电来,我忽然想到阿良在这么大的雨里一个人走着会不会冷,会不会害怕?想着想着我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我以为我会梦见阿良,但事实上没有。那一觉就好像是跨越千年的时空之旅,又长又沉寂。等我醒来的时候继父正将我提起来,一边吐着酒精味一边骂骂咧咧地向我扬起了手,而我不假思索地一脚踹上去。
可以这么说,阿良的出走让我的反叛意识彻底地清醒了。一年之后同样的一个雨天,我也冲出了这个家门。十三岁的我在街头流浪了两天,认识了几个和我一样年纪的在道上混的人。然后在他们的推荐下我加入了我们现在的这个组织,做了一个女杀手。
刚开始的两年是很痛苦的。我得学习格斗,射击,甚至有些类似于飞檐走壁的轻功。当然我也知道这些都是必要的课程。终于组织里肯派我去执行刺杀任务了。而我的第一次杀人计划却出了点意外——我的目标比他们想象中的要聪明,不过我还是干得很出色。组织大力提拔了我,把我直接安排在总管手下又干了两年。直到我十七岁那年的夏天组织才第一次允许我回家去探亲。
走在路上我又兴奋又迷茫,似乎都难以控制自己的脚步了。也不知走了多久,我惊讶地看到那间破旧的小房子居然还站在那个街角上,只不过看上去更老了,而且还好像萎缩了一些。
我敲开了房门——事实上门没有关,我是直接闯进去的。房里的一切还是和四年前一样,脏乱腥臭。继父缩在一个墙角里,面前是一大堆的廉价啤酒瓶,中间还躺着一只半死不活的猫,尾巴光秃秃的,正在低低地哀号着。想必没有我们的这四年他一定是拿这可怜的猫当出气筒的。
“爸爸,”我说,“我是忧,我回来看看你。”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头抬起来看了我一眼又低了下去。
“阿良他回来过吗?”
他依旧不说话。我耐着脾气,掏出一叠钱来,说:“这些钱你拿去买酒喝吧。”
这回继父可不再沉默了。他死死地盯着我手上的钱,眼珠子几乎要鼓出来,半张的嘴不停地抖动。忽然他跳了起来,用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速度扑向这里,然而却又在离我半米的地方停下了——他的脑门顶上了个冰冷的东西,那正是我手里的枪。
他的眼睛张得更大了,我真担心他的眼眶会受不了。“阿良回来过吗?”我一字一顿地说。
“没……有……”他生涩地吐出这两个字。
然后我手里的枪就响了。他的血笔直地在背后的墙上溅开一道来。
我摇摇头,走出门去。
阿良大概是自由了,而这个可怕的家又让他望而却步。不过现在我也自由了。我来到街上,夏日的阳光白亮的刺眼。听着人群的熙熙攘攘,我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
只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阿良?
后来我回到了组织里。总管对我非常满意,他问我对他有没有什么要求。我想了一会儿说:“我想请你帮我去找我弟弟。”
于是他从我这里知道了阿良的事情。“放心吧,”他拍拍我的肩说,“我会帮你的,前提是你得好好干。”
我点点头:“只要你遵守承诺。”
他也是个讲信用的人。后来的两年里他不时就会告诉我他手下带来的关于寻找我弟弟的新进展。有一次他甚至说他找到了一个叫阿良的少年,比我小两岁,但他是独生子。尽管这个消息叫我再一次地失望了,但我却对他产生了无比的好感。总管是我见过的组织里最善良的人,可惜他后来遭人暗杀,死得很惨。据说他是背叛过组织的,但我一直不肯相信。再后来接替他位置的人就是现在这个交给我任务的男人。我把那个要求延续了下来,但是男人接受得似乎有些不大情愿。不过他也不敢不答应,整个组织都非常看好我,而且论资历,我比他要高一年。
“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说不定他已经死了。”他有点不高兴地对我说。
“你给我闭嘴。”我说,“我负责替你杀人,你给我专心找他,再敢多问一句小心我一枪打死你!”
这招很管用。从此他就再没有多嘴过。于是一晃又是三年。如今我二十二岁,死在我枪下的人无数。我叫忧,死灵夜的头号女杀手,我有个二十岁的,至今还没有下落的弟弟,叫阿良。
我翻了个身把相框重新放好。夕阳像只橙子似的正在窗格间逐渐下沉。明天它还会再换一边升起来,也带来我的明日,充满杀机的明日。
第二天
七点四十五分,我坐在车站旁边的小咖啡店里吃早点。不时有等车的人出出进进地买咖啡和蛋糕。咖啡店里呈现出一片清晨的繁忙。很多人在出店子的时候转头看我,大概是在奇怪我为什么如此悠闲。我也不理会他们,只顾埋头嚼我的蛋糕。那群傻瓜也知道我不属于这里。
表盘上的两根指针终于转到了八点。一个声音很准时地在我耳边响起:“小姐,要喝点什么吗?”我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却发现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高大的男子。他长得大气却不粗糙,但我不喜欢他看人的样子。“血,”我说,“鲜红的血。”
听到这个回答他忽然笑了,低声说:“是忧小姐吗?”
我点点头。
“那么请跟我来吧。”
我跟着那个男子走出咖啡店,坐上一辆停在门口的黑色宝马。男子向司机吩咐了一句,宝马就一路向着市郊狂飙而去。
“对了,”我在后面捅他,“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白虎。”他友好地答道。
我们一共走了两个小时才到达火龙血的总部。它坐落在本市的一座卫星城里,确切来说就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写字楼。白虎告诉我这楼一共有四十层。
“我带你去第二十六层,那里就是你工作的地方。”在电梯里时他对我说,“每一天工作结束后我会给你做个大概的评估,用来给上级们参考。换句话说,我是你的负责人。你的组织告诉我你很优秀,那么就请你证明给我看吧。
“另外,最近这里的情况不太稳定。总有不明人士袭击火龙血的成员。所以,忧,你自己也要小心。”
“谢谢,”我说,“你真照顾我。”
“我不想让组织失去你这样的人才。”他忽然冲我挤了挤眼睛,那样子很好笑。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的运行戛然而止。白虎在前面领着我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猩红的地毯和一尘不染的玻璃门显示出这个机构内部的严整有序。走廊的尽头是个稍稍宽敞一些的小厅,但左拐仍有通道。那么右边的是什么呢?我发现那也是个房间,只不过它和其它房间不太一样。那间房有一扇紧掩的红木门,一点装饰也没有,连把手都是普通的铝合金质地,却是十分平整而且光滑,甚至连我的脸都可以反衬出来。我不由得停下脚步紧盯着它。第六感告诉我,那扇门后面隐藏的东西一定很伟大,如果它有的话。
“喂,你在干什么,忧?”
一个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吓得赶紧转过身去。是白虎,而且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为什么不跟紧我?你怎么能一个人到处乱跑?要是让上级撞见是要立即开除的,说不定还要杀头!”
“对不起,”我抱歉地吐了吐舌头,“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这个房间的门跟别的房间不一样。”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有些事你最好别问,现在还不是该你了解的时候。等以后日子久了,我会把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现在跟紧我,别再乱跑了好吗?”
我听话地点点头,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而我又回头望了那扇门一眼。那里一定藏着火龙血的机密,甚至……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它让我全身都升腾起一股快感,杀戮的快感。
初到火龙血的第一天很平常,我的工作也仅是处理一批文件,而且文件的内容也平淡无奇,都是关于一批抗生素药材的买卖。我知道他们还不信任我,不肯让我涉足组织的核心内幕。像这样庞大的道上组织光是做正经的药材生意那简直是一大奇观了。我也得尽快钻到这个巨大系统的主机部分去,早点干掉我的目标回去交差。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火龙血人的谨慎程度超出了我的预想。我到底有没有办法在第七天的时候见到他们的头目还很成问题。一边考虑这些烦人的问题一边登记每批药材的具体情况,一天下来我觉得这简直比杀完一个仓库的人还要累。不过重要的不是这个,待会儿回房去洗个澡我就能恢复体力。我的重头戏要到今天晚上才会上演。
夜幕已无声地垂了下来,整座大楼在璀璨的华灯里安静下来。一小时又一小时,夜神正在扩大他的领域。终于,午夜的钟声回荡在城市的上空。我又检查了一次两支枪的情况,然后揣上它们走了出去。
是的,正如你所猜测的,我要去一探那红木门后面的究竟。
凡是精明一点的人都会联想到那木门后很有可能就是火龙血高级官员们的办公场所,即使不是头目的所在之处,起码也能打探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于是我就去了。黑暗流淌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而我却分明地感到了它所掩盖的东西正兴奋地蠢蠢欲动。玻璃反射出一张苍白森然的脸——那是我,我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脸色这么诡异过。
拐过第四个弯,红木门就赫然出现在我的前方。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确认过无人跟踪后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琴鸟,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现在组织里的情况很不稳定。你这样冒然行动,万一被他们发现的话就不是说着玩儿的了。”
“您何必那么紧张呢,我的长官,他们那群笨蛋是不可能查明我们的身份的。”
“我喜欢你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琴鸟。但问题是这关系到组织的存亡!”
“哦,这可不一定。要知道他们是不认识火龙血的人的。顶多告诉他们我们是死灵夜的人。他们可是只认识死灵夜的。”
听到这里我不禁火冒三丈起来。这群无耻的家伙竟用这样卑鄙的手段诬陷我们。难怪男人叫我去杀了他们的头目,照我看炸了这幢楼也不算过分!不过我当然不会傻到一脚踹开房门冲进去和他们正面交锋。我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早在进大楼之前我就看清了这栋建筑的特点:它每一层的窗户的窗台都是相连的。这简直就是特意为我执行任务而设计的。现在我正一点点地沿着窗台向木门后面的房间靠近。暗夜里的风贴着墙壁向上汹涌而来,像刀片一样割得我的脸生疼。可我顾不上这些。那闪光的窗户就在我旁边了,我微微侧过脸,用一只眼睛向里面张望。房间里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肥胖男人,正对着他面前的一个美丽又高贵的女子指手画脚。我摸了摸腰上的枪。它“咔哒”了一声,回答我已经上好了膛。
“我知道了。”男人说,“那你跟他们联系上了吗?”
“当然了,我的长官,不必担心,一切都按您的指示办好了。”
“那很好,辛苦你了,琴鸟。”
“不用客气,我的长官。”那个叫“琴鸟”的女人冷傲地行了个礼。
我在窗外盯着这一对奇怪的男女,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说句老实话,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里竟会发生这样一段对话,简直就像是将一块一文不直的玻璃镶在一个纯金的吊坠上一样,很不对劲。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男人忽然提高了嗓音,“我们窗外的那位朋友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这话对在我听来不异于五雷轰顶。原来男人早就发现我了!琴鸟也急忙转身向窗外张望。等我刚将身子缩回去,她的两发子弹就擦着我的肩头飞了出去。等琴鸟的枪声稀疏一些以后,我又抽空向房间里瞟了一眼。然后抬手一枪,击中了还站在原地大喊大叫的男人。看着他张大了嘴倒了下去,我才开始往回逃。
我飞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换上睡衣,弄乱被子,然后静坐在床头。果然不出我所料,不一会儿房间外的走道里就响起了怒不可遏的脚步声。琴鸟带着四个黑衣男子破门而入,将我团团围住。空气一下子凝固了,简直叫人窒息。
“我问你,”琴鸟走到我面前,“刚才偷听我和长官谈话的人是不是你?”
“是又怎么样?”我不动声色地说。
“那你就准备去死!”她咆哮道。
枪声立刻响成一片。我滚落到床下的地板上。有很多子弹打进了我的被子里,被棉花堵住了去路。子弹在我的头顶嗖嗖地飞过,我用一只脚勾住茶几,另一只脚用力一顶,它就飞了出去,连带着几只玻璃茶杯摔得七零八落。这一招果然管用,琴鸟和她的手下立刻向茶几飞出去的方向一通猛射,我就乘机扫倒了两个目标。不幸的是这战场太小,没办法大施拳脚。我不禁有些惋惜。还剩下三个。我迅速越过床下,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其中一人脚下,射穿他的咽喉后又飞快地退了回去,顺手抄起一把椅子架在床上做掩护继续和他们缠斗。最后一名黑衣人解决得不太漂亮,甚至有些牵强,但至少我又消除了一份威胁。至于琴鸟——我抬头看了看挂在满是弹孔的墙上的钟:枪战起码持续了五分钟,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引来大楼里其他的人,尽管现在还没有到,但我预感他们也快来了。所以我得早点解决她,或许可以换个方式。
“喂,”我从椅子后面站起来,高举双手,“我不想再打了,我投降,我的枪没子弹啦!”
琴鸟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但依然举着她的那把枪。
“别那么紧张,我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我把枪扔在床上,“实话告诉你吧,我本来就是个间谍。”
“我早料到了。”她冷笑道,同时走过来把枪口顶在我的背后,把我朝门口推去。
“好啦好啦,知道你要送我去见白虎,我自觉还不行吗?”我嘟囔着一路小跑向前,然后在到达门口的时候身子忽然一偏转身就是一枪。琴鸟的表情僵硬在了她迷人的脸上,而她的腹部已是鲜血淋漓。
“你大概忘了,”我说,“我有两把枪,还有一把在靴子里。”
然而她已经听不到了。琴鸟保持了那个优美的姿势倒了下去,成了一具尸体。而我走回去开始收拾。我用那把椅子敲碎了玻璃窗,然后坐在地板上,用枪抵住自己的左肩然后扣动了扳机。
血灼热地流了下来,我静静地看着它和那些肮脏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接着白虎就带着他的部下冲了进来。
“忧,”他喊道,“我真不敢相信你还活着。”
“但是他们都死了。”我用右手指了指那些尸堆,难过地说。
“但你是个奇迹。”他把我抱在怀里,“让我看看你伤哪儿了。”
“忧,你是好样儿的。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又是那群人,这次竟然让他们从窗户逃掉了。”他抬头看了看我敲出来的大洞说,“不过没有下次了!”
“可我打伤了其中的一个,白虎。”我有些骄傲。
“没错,忧,我确实没有看错人,你很优秀。只可惜了琴鸟他们。另外还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我们的一位官员也被他们杀了。”
“那可太糟了。”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得给你换间房住。就换到我的隔壁好了。”他把我从地上抱起来,“不过先得去给你疗伤。”
他向手下吩咐了一句,然后就抱着我走了出去。这简直太完美了,根本就不用我多费口舌。天真的白虎一进门就将眼前的这一切归咎于最近袭击火龙血的不明人士头上,事实上我连他们的面也没见过呢。这愚蠢的家伙,我躺在他冰冷坚硬的胸口上,说老实话,我真的很想试试看能否用枪打穿它。
第三天
由于是自己下的手,所以我的左肩到今天下午的时候已经基本上不疼了。我住进了白虎隔壁的房间,尽管这给我夜间行动增加了很多不便,但我还不得不装出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所有的女人都希望得到男人的格外关照和保护,这是常理却不是我的心理。
但今天晚上我是真的不敢出去了,这全要归功于我前夜的那个梦。
就是在杀死琴鸟的那个晚上,我被送去处理了伤口,搬了房间后洗好澡就准备上床好好睡一觉。我也确实是累了,在隐隐作疼的伤口的催促下眼前很快就漆黑一片了。不知为什么,在睡着的前一刻我忽然想起了十三岁那年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她在听完我的遭遇后说,“人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沉默中灭亡。”她这句话刚说完我就觉得大地在脚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周围依旧是浓密的黑暗,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站在中心点茫然不知所措。这时她的声音又从悠远的地方飘过来,在我的耳朵里轰鸣着:“毁灭就要到来了,看你是选择灭亡还是爆发。”我心想自己可不能就这么灭亡了,还是爆发好,说不定还可以活下去。于是我开始拼命地跑,没方向也没目标。大陆架在我的脚下此起彼伏,有的地方像山一样耸立起来,有的却像海一样凹了下去。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但仍然咬牙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我看到前面有一条长长的石阶,就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我一口气跑到了离顶端四五米的地方就再也跑不动了,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张望。我的上面是个小小的长方形的门,雪亮的光线从里面涌出来,看上去有些恍惚。一只熟悉的影子遮在我的面前,我急忙瞪大了眼睛去看他的脸,那是——我不禁失声叫了出来,阿良!
“姐,”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我回来了,我来接你了!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让我带你走吧,因为你是我的亲姐姐呀!”
我高兴地想哭,也顾不上两条腿的麻木,只想冲上最后几级台阶去和我弟弟重逢。就在我迈出第一步时,我忽然感到有人从后面一把勒住我的脖子,同时一只湿冷的大手捂住了我的嘴,让我把刚到嘴边的惊呼也咽了回去。我拼命地挣扎,但那个人只是越来越用力。终于我没劲儿再反抗了。阿良还站在那里向我伸着手。我又急又怕,转身想去叫压制我的人松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看见黑暗中有个闪光的东西飞速掠过。我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但也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一声巨响,一颗灼热的子弹穿透了我的头颅,然后我大叫着惊醒。窗外的阳光格外灿烂,但摸摸自己的后背,却已是湿了一大片。
我不迷信,也不知道这梦预示着什么。我坐在床上,心跳快得像是要停止了。我只知道我是真的被这个梦吓到了,是真的。
第四天
琴鸟的死给火龙血带来了不小的损失,这都是我从白虎那里听说的。又鉴于我的“表现”,火龙血决定派我去顶替琴鸟完成她的任务,即去城郊和另一个组织的人接头并送一份文件给他们。考虑到我还是个新手,对组织的具体情况还不太熟悉。上头决定派两个人和我同车,并由其中一人做司机,另一人作保镖,护送我去接头地点。路线则是走环城的卫禾公路,再转城下的小路最后到达指定地点。就这么简单。
“白虎为什么没有跟着来?”百般无聊的我问我的司机。
“他另有任务。”他简短的回答打消了我和他聊天的念头。
我叹了一口气重重地靠在柔软的皮座椅里。又是个无聊的任务,我摇头暗想着,火龙血什么时候才会派我去做点更刺激的事情呢?几天以来的烦恼趁着这个空挡忽然一齐涌了上来:要是他们不打算在第七天送我去见头目怎么办?那我就只有一死了吧。可是就这么死掉我又太不甘心了。像我前面说的,我好不容易才从沉默中爆发,从毁灭中逃离,难道只因为无法完成任务,还来不及欢呼自由一下就得再去赴死?好歹……不知怎的我的脑海中又闪过了前天晚上的那个梦,这让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该死,怎么就不能发生点什么事来冲淡这一切呢?
这个念头刚刚掠过,我所乘坐的汽车就猛烈地摆动了一下。我重心失衡,一下子撞到了坚硬的车壁上,只觉得左手像要断掉一样。“喂!”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司机大喊,“你是怎么开车的?”
“对不起,忧小姐,我想甩掉后面那辆车,我觉得它在跟踪我们。”
他的话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连忙趴到后窗上去观望。正如他所说,在离我们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正行驶着一辆黑色的奔驰。我的司机在不断地变化着车速并在网状的公路上左拐右岔,甚至不时向相反的方向行驶一段。但那辆奔驰一直紧咬不放,而且始终与我们的距离保持相等。终于,奔驰里探出一个人来,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们。
“糟了!”我大喊一声。司机猛地一转方向盘,对方的子弹已呼呼地穿透空气重重地打在我们的车窗上,发出一阵金属敲击玻璃的呼啸。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又转头去看与我同坐在最后一排的人。此时他已经掏出枪,正在摇下车窗。
“不用担心,忧小姐,我们的车窗安装的都是防弹玻璃。现在请你和我一起还击吧!”
我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立刻毫不犹豫地探出头去连扣扳机。我的司机也配合得很好,每次在我伸出手去的时候都故意摇摆车身,让对方无法射中我。我只听见满耳都是风的嘶吼和公路上其他车辆刺耳的鸣笛。想必他们是被吓坏了,而我却只感觉到杀机在体内燃烧的痛快,而这种快感在我击倒第三个探出身体来射击的对手时达到了顶峰,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然而此时我也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我吓得赶紧缩了回来,刚才那个叫我还击的火龙血人已经停止了他手里的动作,半个身体无力地挂在车窗边缘,摇晃了几下就栽出了车子,只在座位上留下了一滩血迹。
“停车!那个家伙掉出去了!”我冲司机大喊着。
“我们现在不能停下来!”他头也不回地答道,“而且已经没用了,他死了!”
我也不再强迫他,只是那滩血让我有些心神不宁。对方也不知是怎么了,大概是觉得人员损失太大,忽然不再袭击我们。应该是狼狈而逃了吧?我有些幸灾乐祸地回头去瞧,却吃惊地发现那辆奔驰离我们已经不到五米了。他们什么时候追上来的?难道他们想……不容我考虑,奔驰已与我们的宝马齐头并进。对方的一人从副驾驶的位置摇下了车窗对着我的司机就是一通扫射。这个蠢货!我还来不及插嘴,司机就已经撤消了防弹玻璃的保护拿出枪来与他们对干。不过他忘记了自己身兼两职,一面还击一面控制车辆,他不得不将注意力一分为二。不记得是谁说的,一心一意总比三心二意有把握。尽管他的枪法让他支持了一段时间,但最后他还是被对方射中,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断了气。趁汽车的惯性还未消失,我连忙从后面补上一枪毙了那个凶手,然后又赶在他们换枪手之前摇上了车窗。现在我可以从容不迫地收拾车里的事情了。我把司机的尸体拨到一边,顺便看了他一眼——够惨的,他的脑袋像只花盆似的裂开了。我爬到他的位置上绑好安全带,一脚将油门踩到底,驾车在公路上飞奔起来。
子弹依旧啪啪地打在玻璃上,这声音叫我心烦意乱。更可恶的是奔驰还在不停撞我的车。火星从摩擦的地方猛烈地迸了出来,而我的车就像一棵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树,随时都有丧生的可能。油门快被我踩烂了,而车的后半部分也被那群混蛋弄变了形。终于可以看见公路的出口了,我一咬牙猛打方向盘,车子怪叫着转进一条完全陌生的小路上。这里布满了泥坑,两旁还有很多废弃的砖瓦房,有的甚至只剩下个框架,孤零零地站在萧瑟的秋风里。不过我顾不上欣赏这些,我只想快点摆脱那辆装满恶狼的奔驰的追赶。现在他们已转移了攻击目标,只顾拼命擂我的车尾。我听见金属扭曲和落地的声音,真恨不得回给他们几枪。不过我又马上想起了我司机的遭遇,这可怜的家伙现在还躺在我旁边呢。与一个死人同车逃命,想起来就可笑。我忽然再次用力打转方向盘,将车驱进一个建筑工地里,飞速穿过杂乱的铁桶和木板,还有一块架在半空中的钢板。它的位置确实不好,太低了,仅够我的宝马恰好钻过去,不过我那追随者就可——还没开过那块钢板半米,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玻璃彻底粉碎的声音。计划成功了,我满意地看着车绕了几个圈子重新回到自己的道路上朝接头地去了。
忘记说了,那辆奔驰的型号是600,比我的宝马大多了。
一个半小时后我终于气喘吁吁地到达了目的地。那个组织的人早已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围成了一个圈等着我。看我摇下车窗,其中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卷起袖子指着他手腕上的那块天王表怒不可遏地冲我吼道:“火龙血是怎么回事?不想合作了?你迟到了半个多小时!”
“少在那边嚷嚷,”我没好气地回敬他,“没看到我的车都成这样了吗?还有这个家伙——”我指了指我旁边裂了脑袋的司机,“路上被人跟踪了,差点没了命!”
我把文件丢了出去,然后关上车窗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火龙血的总部已经是下午了。大家见了我这个样子都很吃惊。于是我尽量用最短的句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我这传奇的经历震撼了,包括白虎。
“忧,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我都在考虑是不是要在大后天将你送去见头目了!”
“你最好这么做。”我在心里想。
第五天
今天白虎把送到一位高级部长的手下实习一天。“能不能争取到后天去见头目的资格就要看你今天的表现了。”他对我说,“好好干,忧,我对你有信心。”我笑着点点头。
“你就在这里等着,他一会儿就要来了。”白虎将我领入一间陌生的办公室,然后就关上了门离开了。我坐在沙发上环视着这个豪华的房间:它不仅有上等的地毯,精雕细琢的楠木书柜,甚至连窗帘都是天鹅绒的。不过我的观点是,凡是外表华丽的东西必有毒,正如我现在心里盘算的计划一样,如果可以,它的实施必像罂粟绽放的那一刻一样惊世骇俗。
门又一次被打开了。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消瘦的脸,两只眼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威严。另外他盯着我看的那个样子叫我直恶心。
“你就是忧?”他厉声问。
不容我回答,他又冷冷地道:“想必白虎已经向你交代得很清楚了,下面我们就开始工作吧,快点!”
我压制住自己差点就爆发的神经迎向男人。“你会后悔的,为你所做的一切。”我从牙缝里低声挤出这几个字。
跟这个极端自负的家伙待了一个上午,让我完完全全地了解了他到底是怎样一个难缠又恶心的混蛋。他似乎完全没有幽默感,不会笑也不会理睬任何打趣的话题;高傲自大,从来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孔;吹毛求疵,对我的每一个动作都指指点点,大声呵斥。要知道我可是从来没有受过这等的气,所以那天我连午饭也没吃下去。不过到下午的时候我无懈可击的表现已经让他的话逐渐减少了。而且那天我也终于见到了火龙血内核心部分的细节内容,包括他们和死灵夜的关系以及涉及到走私出境方面的文件。我一面集中精神按照部长大人的指示去做,一面在精神的花园里挤出空地来让我那浸透仇恨的粉红色花朵充分做好怒绽的准备。下午三点,我跌坐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而他则在一旁冷傲地一边整理文件一边打量我。
“要来杯咖啡休息一下吗?”他的眼神柔和起来。
“好啊。”我跳了起来,“我去给您端吧。”
五分钟后我托着两杯巴西黑咖啡回到办公室,它们诱人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萦绕着。
部长从我的手里接过一杯:“你很漂亮,忧。”
“谢谢夸奖。”我依然保持和他之间的距离,呷着咖啡抵挡他的眼神。
“白虎这家伙真幸运,居然能带你这样的美人儿,”部长的小眼睛眯了起来,“真嫉妒他呢……”
我没有回答。原来你也不过是个小人。我在心里想,你的表皮只是一层伪装。
他停了下来将咖啡一饮而尽。“再等些时候,我会向组织提出申请让你直接归属我的门下。然后你就是我的了,忧……只属于我……”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脸都抽筋了——这是真的,我绝对没有夸张。部长忽然伏在桌上,痛苦地抽动嘴唇,一字一字地说:“忧,你下毒……”
“是的,”我毫不狡辩,“我说过,我要你对你的行为后悔!”
“我要……让组织……杀了你……”
“很抱歉他们不可能想到。”我耸耸肩,“我也在自己喝的咖啡里下了,但是——”我将一粒褐色的小药丸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有解药,但你没有,所以你输了。”
在他面前我将解药畅快地吞了下去。部长可怖的脸上挂满了硕大的汗珠,眼球因为充血而布满血丝,漆黑的血从他的嘴角淌下滴在纤尘不染的桌面上。他伸出手在空气里无力地抓了几下就连人带椅一起翻倒在地上。而两种毒素在我体内的搏斗也让我的胃如刀绞,我踉跄地向门口走去,忽然喷出一口黑血就失去了知觉。但在这前一刻我的内心是充满愉悦的。
完美的计划,天衣无缝。
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火龙血的医疗室里了。我的右手挂着点滴,左手边站着白虎和许多陌生的面孔。我猜他们都是火龙血的官员。
“你终于醒了,忧。”我忽然发现白虎苍老了很多,“我真担心你会死去。”
“上帝保佑我,”我说,“他让我又挺过来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是的。有人在你和部长的咖啡里下了毒,确切地说他是在那一大壶咖啡里都下了毒。幸好除了你们再没有人喝过那壶咖啡。部长喝得太多,要是他和你一样少喝点儿或许就不会死了……总之我们又损失了一个成员。”他转向身后的那群人,“你们说这事是那些人干的还是内奸干的?”
人们面面相觑。“我认为是内奸。”一个有金黄色长发的女人说,“那些人没办法潜入我们戒备森严的总部来。”
“不,一定是那些身份不明的家伙干的!”另一位反驳道,“上次打死琴鸟的不也是他们吗?他们照样潜进来了!”
“但从那以后我们的警戒力曾加了一倍!”
“行了,各位都不要吵了!”白虎打断了他们,“无论是谁,我们一定要找出他来,然后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见众人都沉默下来,他又把他英俊的脸转向我:“你就好好休息吧,忧。我会向上级汇报你的情况。明天他们会决定你是否要在后天去见头目。现在,闭上眼睛睡吧。”
有你那句话我就睡不着,白虎。
第六天
我在从未有过的焦虑中等待着结果。最近由我引起的事端实在太多了,如果说精明的领导人怀疑上了我,一切就完了。另外,就算他们不怀疑我,又何曾看得起我的身手?万一他们只顾着去追那些不明人士忽略了选拔新手的事情怎么办?我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反复地考虑着这些。什么叫末日审判,我在这一刻算是明白了。
终于在暮色四合的时候白虎来敲门了。
“忧,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我颤抖地回答道。
“坏消息就是:明天很有可能就是你在我手下的最后一天了。”
我心里陡然一沉,接踵而来的就是无底的空洞:头目大概是发现我的猫腻了,看来我还不等到七天就得死了,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那……好消息呢?”我哑着嗓子问。
“好消息是:你可能会被直接安排在头目身边工作。”
我简直要跳起来了。白虎有些忧伤地看着我喘不过气来的样子,说:“我会想你的,忧。”
我也会想你的,白虎,如果你还能活过明天。
第七天
如隔世般恍惚,混沌中我猛然睁开眼睛。房间里盘踞着大片的黑暗,只有微明的光线透过窗帘投影到地板上。侧身看看,柜子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是早上四点半。
还有七个半小时。如果不能把七天前正午时分戴上的项圈及时取下,我就还能活七个半小时。
但如果我成功刺杀目标的话,就能拿他的性命换取我生存的权力。
我的大脑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清楚了这等利害关系。忧,在你死去之前,一定会有人先替你流血。知道了这一点,你还有何顾虑?我是赢家,从前是,现在是,但将来还会是么?
没有人能为未来下赌注,谁也输不起这一局。
但我必须赌,至少是为了我的爆发,为了我的逃离,为了……再见阿良一面。
(如果阿良知道了这个动机,他还会瞧得起我吗?真可笑!)
我坐在床上坐起来,用手撑住头。森然的寒冷延着我全身的血管四处冻结。血,我忽然兴奋起来。血的腥甜,好久没有尝过了。
上午十点,我作为火龙血新一期的能人,由白虎和另一个叫玄狐的官员送去见整个组织的核心人物——火龙血的头目。
“真抱歉,忧,要把你心爱的枪暂时解下来了。”白虎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平时的和气。他从我的腰上摘下枪递给一个助手,又吩咐另两个上前来将我从头到脚彻底搜查一遍。尽管我讨厌别人在我身上乱摸,但我还是乖乖地站着没动。
“安全起见。”白虎抱歉地解释道。我点头表示理解。
“另外你还要戴上这个。”他拿出一条黑色锻带,不由分说地把我的眼睛蒙了个结结实实。“这是火龙血十几年来的规矩,希望你能忍受一下。下面跟我来吧。”
于是他牵起我的手向前走去。尽管看不见路,但我还是在脑海里努力构架出我行进的方位图。同时我的其他感官都高度集中地捕捉着每一丝细小的外界信息。我出发的地点是自己的房间,现在已经转了四个弯,大概是到了电梯附近。果然,皮带与齿轮的机械摩擦传入了我的耳膜。脚下质感的陡然转换让我意识到我进了电梯。门大概关上了,空气开始变得稀薄。我忽然感到莫名的紧张。“白虎,白虎。”我叫他,“你还在吗?”
“我在,忧,就在你右边。”他轻轻地答道。
我伸出手悄悄地摸索着。右边,那是白虎的身体——蓦地我触到了他腰间那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不禁浑身一颤。枪,我手无寸铁,而他们却带着枪,可以随时打死我,但是……
白虎,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我在心里默默地估算着时间。电梯还在上升,说不定是要去顶楼。每一层大约要走三秒,那么现在离顶楼应该不远了。终于它停下了,我感到新鲜的气流迎面扑来,但那也仅是短短的几秒。厚重的钢门合上了,电梯震动了一下又开始下降。
此时我才终于明白,他们是不会让我知道头目所在的具体楼层的。火龙血早就料到新手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暗自摸清头目的办公室究竟在大楼的什么地方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来对付的。只可惜他们又把我和那些笨蛋相提并论了。我是不会因为这么几次上上下下而迷糊了的。我全神贯注地计算着自己所在的位置,以至于在第七次开门的时候我还站在原地默默叨念着那些数字。我左右两边的空气被白虎的玄狐的走动带出一阵不小的波动。“忧,我们到了,你可以出来了。”白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连忙追上去。
“跟着我们的声音走。”这是玄狐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开口。他的声音沙哑苍老,根本配不上他年轻俊朗的外表。笔直的路线说明我们正走在一条通道中。我极其冒险地将蒙在眼睛上的缎带扯下来一点,飞快地环视了一圈:走道里空无一人,我们三人正处在中间;白虎和玄狐在我前面五步远的地方一面领路一面交谈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天时地利都被我占尽了,我可不想浪费机会。白虎这个傻瓜直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大概他的脑筋还在为我们即将的分离而伤感吧。“忧是个好姑娘……”我听见他在前面说。
是的,我很优秀,白虎,这点用不着你说。而且不管你说不说,你都得死,因为你阻碍了我。
我很快就将黑缎带扯下来扔到了地上,然后深深地吸一口气。空气穿过我的肺部,也点燃了我的情绪。其实我挺同情手无寸铁的人,就像十分钟前的我。
“忧,走快点。”白虎终于想起了我,就在他转头的那一刻,一颗从我手上的枪膛里射出的子弹洞穿了旁边玄狐的胸膛。白虎张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同伴倒了下去,然后急急忙忙地去摸他的枪。不过他是不可能找到了。
“忧……你拿了我的枪!”他像醒悟了似的大叫着。
“没错,而且我要用它杀了你。”
他直愣愣地盯着我瞄准了他胸口的枪,急促地呼吸着。我想他现在的心情一定和我一样复杂。忽然他跳起来直向我的枪口撞来。我吓了一跳,但马上又镇定下来准确无误地打穿了他的心脏。看着他仰面倒下去,我头一次对他产生了一丝心疼的感觉。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天真的男人,白虎,你的确不适合生活在这个尔诈我虞的世界里。其实,告诉你吧,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冷得你无法想象。不过你不会泄露我的秘密,对吗?因为你已经是死人了。
我越过他的身体在走道里飞奔起来。只剩下半个小时了,而我也等不及要结束。各位可能会认为我没有了向导要怎么找到头目。可我早在出电梯的时候就知道了,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个幌子。换句话说,我傻乎乎地晃了一大圈,最终的落脚点跟起点一点差别也没有。头目的所在地其实就在二十六层,我一直没有离开过的地方!
所以他会在什么地方也就很清楚了。那扇红木门,以我精锐的第六感之见,那后面一定是他的办公室。还记得那个金坠镶玻璃的比喻吗?我之所以那么说完全源自于那个官员那天夜里的表现——他只不过是个下人而已。如果他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至于那么缩手缩脚,连点根烟都要犹豫半天吗?那其实根本就是头目的办公室,他和琴鸟只是两个障眼物罢了!
现在我就停在目标面前。我大口喘了几下,把耳朵贴在了上面静听半分钟,接着用力一脚揣开门。当然我没进去,我等待着密集的子弹从里面冲出来。
然而我所想象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出差错了。我连忙朝房间里胡乱地放了两枪,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扫了一眼。难怪,房间里并没有设想中的那样站满了戒备森严的保镖,但我知道房间的尽头那张办公桌后面的高背椅里肯定坐着个人,尽管他现在正背对着我而且椅背将他遮住了。整座大楼都是静悄悄的,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浩劫,只留下死一般的沉寂。我控制住发抖的手腕,走向那张桌子。
桌子后面的人一直到我逼到桌前还没有转过来。他是被吓住了还是另有阴谋?我想后者的可能性远大于前者,于是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喂,你给我听着,不管你是什么人,我要杀了你!”
椅子里的人毫无反应。这反倒给我增加了几分恐慌。镇定,忧!我在心里嘲笑自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冲动了?九年几乎是泡在鲜血里的日子就只把你改造成了这样?不过杀个组织头目,他再怎样神通广大也不过是个区区凡人。只要照着他的太阳穴扣下扳机,一切就都完美了,犹豫什么!
“听着,不要以为你是个什么头目就了不起!现在给我转过来,乖乖受死吧!”
我平举起右手。就在这时,整个宽大的椅子颤抖了一下,在我面前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转了过来。我死死地盯着那里,但仍有些反应不过来。首先我看到的是一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我的鼻尖。在那下面坐着一个眼神冷漠的黑发少年,不算魁梧,却散发出一股凌厉又倦怠的气息,弥漫在我们周围。
我们彼此打量着对方并且保持着手里的威胁动作。我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正在逐渐融化,而我想我自己也差不多:我们都看到了彼此如此相似的眼睛,如出一辙的嘴唇以及颈上一模一样的项圈。
五秒钟后他失声叫了出来:“忧,你是忧吗?”
我难以置信地点了一下头:“你是……阿良?”
这一刻我已经等得太久了。我冲上去搂住我弟弟,十年之后我的眼泪第一次如此汹涌。他也安静地伏在我怀里抽泣,弄得我胸口一片冰凉。谁也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重逢,而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又没有人去仔细考虑。我们像疯子似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等到两人都冷静下来,我才又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我问:“阿良,你也加入了死灵夜,是吗?”
“是的。”他有些吃惊,“姐,你也在么?为什么之前我们没有见过面?”
“阴谋。”我咬牙切齿,“我让那男人帮我寻你,一旦找到就立刻通知我。既然你一直在组织里,他就不可能不知道,而却非要给我拖了好几年!他打一开始就不想让我见你,或许……他有企图!”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抬头看我:“我也向组织里提出过相同的要求,但是没想到竟会是这样。那么……”他忽然不说了,只是用他那双充满惊恐的大眼睛瞪着我,让我忽然觉得时间倒转了十年,而我又看到了那时的他。不过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允许我回忆了,无论现实后面隐藏着什么,它都让我不安。
他问:“姐,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组织派我来杀掉火龙血的头目。我以为坐在这张桌子后面的就是他。”
听到这话阿良突然跳了起来,两手死死地拽住我的肩膀,用一种困兽临死般的声音吼道:“为什么,姐,你要杀的人是我么?而我……”
“他们告诉我,今天中午之前第一个走到我面前的人就是我的目标!”
我惊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我生涩地问道,“火龙血的头目呢?”
“或许你是指那个人,我昨天晚上就干掉了他,然后一直在这里等目标……没想到,我等来的目标竟会是你……”
“而我的目标也是你,阿良。这是死灵夜的安排,”我说,“他们根本就是想让我们互相残杀!”
他从桌子后面一跃而起,然后把我推向门外:“姐,你跑吧,我随便找个人杀掉交差。他们不会知道到底是谁最先走到我这里来的……”
我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手:“这行不通。组织在我们身上装的这个项圈里有监视系统,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你知道的,这样做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他闪光的眼睛在瞬间黯淡下去,像灰一样死寂。我听见他喃喃地说:“姐,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为什么又要分开……”
“如果我们不愿分开,”我平静地说,“阿良,还有三分钟就到十二点了,我不希望我们那样痛苦的死去。听我说,我有办法可以陪你,无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你相信我吗,阿良?”
他抬起头来,那表情让我心如刀绞。他说:“我相信你,姐。”
“那么,来吧,举起你的枪。”
他听话地照做了。而我也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
“听好,我数三下,然后我们同时开枪。如果这样,我们的灵魂就会一同离开。我会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我看见大颗的泪珠在阿良的脸颊上划过,还有他那颤动的浓密的睫毛。他轻轻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请允许我闭上眼睛吧,我实在是无法面对着那张自己思念过无数遍的美丽脸庞扣动扳机。我会毁了它,而且我也不敢想象毁灭之后的它会是什么样子。更令我无法接受的是那丧心病狂的毁灭者竟会是我!这是我第三次如此清晰地在记忆里回放那个梦。我从毁灭中逃离,因为有阿良的指引;而现在阿良面临的这场毁灭却没有我来指引他逃离!
让我们一切毁灭吧。“一!”发抖的不仅有我怪异的声音,还有我的手。阿良,你现在在想什么?只可惜我已没有勇气去通过与你的对视来猜测了。
“二!”阿良,生死不过是一念之差,你不会怪我的,对吗?尽管我没有能力预知以后的路。
“三!”
我重重地扣下了扳机。而那一声巨响却真真实实地传入了我的耳膜。我惊慌失措地张开眼睛,看见我弟弟仰面倒在我脚下,太阳穴处赫然印着我为他留下的那个模糊的血洞。他俊秀的脸因为布满鲜血而显得扭曲恐怖,却隐约可以看见他弯曲的嘴角。我想他是在笑,幸福地微笑。更加令我痛苦的是,他的枪早已被扔到了桌子上,就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所有的防御和保护,赤裸裸地将他那颗脆弱的头颅暴露在我的枪口之下。他是活活被我打死的呀!
我发疯了一般扑在他身上痛哭起来。这捉弄人的命运!还有,阿良,你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去做?最后的机会你也要放弃么?现在我是再也不能陪你了!
“不,姐,我会陪你的。不要死,活下去。我们已经受过了那么多的苦难,上帝会将我们以后的日子安排得好受一些的。”我听见他的亡灵在空气里这样对我说。
我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所有我看到的,听到的和做过的都深深地刺疼了我。我脖子上的项圈微微地震动了几下,然后自动地“咔哒”一声松开掉落在地板上。威胁已经解除了,但我却并未感到任何的轻松。男人的声音顺着无线电波从项圈里传出来,他在狂笑:“干得不错,忧,不愧是我手下的人!凭你聪明的头脑大概已经猜出来了,没错,这就是死灵夜安排给你们的一场测试!活下来的人将被提升为我的副官。火龙血不过是个道具罢了。我很高兴那个人是你,忧,说实话你弟弟是个难缠的家伙。你的冷酷和素质让我佩服。好了,现在还剩下四十秒,赶快跑回你的房间,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你回来,动作快!”
“可惜我不会回去了。”说着这话我扔下了手里的枪,然后跪在我弟弟边上,慢慢地将身体伏了上去。
“忧,你在干什么!”男人的声音由狂喜转为了惊恐,“你弟弟身上的定时装置还没有解除,三十秒后它就要爆炸了!你会被炸死!”
“那么就让我去吧!”我喊道。男人还在狂叫着什么,走廊上好像也出现了脚步声。但我都顾不上这些,只是把了脸贴在阿良冰冷的胸口上。
等等我,阿良,我已下定决心要这样去陪你了。
炽烈的火焰卷着大团热浪从火龙血总部大楼的第二十六层迸发出来,一直冲上了九重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