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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谁家玉笛暗飞声 ...

  •   回到山谷中小屋时已是深夜,付寒在门口踌躇了一阵。便上前推开房门,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暗中隐约可见床上躺着个人。

      付寒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扔在桌子上,走到床前刚想躺下,便听见床上的江枝低声道:“桌子上有些剩菜剩饭,要吃自己热去。”

      听声音还算清明,应该刚才并未睡着。

      “我去追查唐容下落的时候在城里顺便吃过了。”伸手推了推江枝,他便蜷到了床里,留出大半个床给他。

      付寒躺下后不久便听见窗外淅沥沥下起雨来,此时正是江南的梅雨季节,几乎每天都有一场雨。屋子里虽然收拾得很干净,却仍然有着淡淡的霉味,平常闻起来付寒没有觉得什么,不知为何今夜付寒觉得那气味格外突兀。

      闭上眼睛,黑暗中浮现的是凤凰台上那个春风般明朗的笑容,经这股暖风一吹,仿佛间屋子里感觉清爽了许多。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回味着那人的一颦一笑,渐渐与尘封的记忆重合。那感觉象是幼时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上一朵朵的白云,一切都是那样的纯净温馨。

      “那个叶清柯,你可觉得他像一个人?”付寒忍不住问出了口,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语气竟比平日温柔了许多。

      “不是人?”江枝淡淡应了一声,不疼不痒的回答,贯冷淡疏离的语气。听了四年,付寒早已厌了烦了,却从来没有象今夜这般怒火中烧。

      付寒侧身掐住江枝的咽喉,赤红的眼睛恶狠狠盯着他道:“你自然不会发现,你怎么会记得一个被你杀死的人?”

      说到这里手上一用力,黑暗中江枝俊秀的面容顿时扭曲了起来。

      江枝冷冷望着他,面色渐渐发青,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妥协。望着他依然清澈的眸子,付寒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松手,便将江枝甩去床边。

      江枝在床里剧烈咳嗽了一阵,有一刹那付寒有一种感觉,好像江枝会这样咳死过去,永不会醒来。他心中泛起一种复仇的快意,却又空荡荡的难受着。

      忍不住回头看了江枝一眼,突然咽喉一紧,原来脖子已经被江枝双手卡住。付寒急忙挣扎,对方却勒得死紧,他一时脱身不得,情急之下一脚踢了过去。听得“扑”一声,同时感觉脖子上一松,再侧头一看,见江枝正趴在地上咳嗽着。

      “哼!杀死岚槐你还不解恨,难道还要杀死我不成?”付寒恨恨说了一句,之后觉得仍不解气,便一脚朝江枝踹了过去。

      江枝在地上翻了一个身,突然一跃而起,手中碧箫便朝付寒疾点而来,招招直攻要害。付寒急忙闪避,堪堪躲过,不过左臂还是被碧箫擦破了皮。他心中暗叫好险,若非他对对方的武功路数极为熟悉,胸口不被刺个窟窿才怪。

      见对方毫无收手之意,付寒急忙拔出长剑,两人便在屋子里打斗起来。不多时屋子里便一片狼藉,两人身上也添了不少伤痕。

      自从四年前岚槐死后,这样的情形便是家常便饭,虽然付寒的武功稍胜一筹,可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制服江枝也是不可能的事,故此两人每次均是打到精疲力竭才会罢休。

      打了一阵后付寒突觉心烦意乱,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他大吼一声跳到门外,便朝山坡上纵身跃去。

      屋子里江枝收了招式,却没有跟着追出去,其实他对于这样无休止的争夺也早已厌烦到了极点。他没有朝门外看,因为就算不看他也可以猜出付寒去了山坡上的小土丘前,那正是岚槐的埋骨之处。

      付寒呆呆坐在土丘前,不多时他的衣衫已经被雨打湿,衣服全湿透般贴在身上,而他却似没有察觉到一般,任凭雨珠顺着头发脸颊往下淌,渐渐模糊了双眼。

      茫然间从怀中拿出一根短短的竹笛,那竹笛已经有些发黄,更显得简陋粗糙。付寒低头用指肚细细摩挲着,分辨着笛身上刻着的那个“寒”字,好似手中之物是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送到唇边轻轻吹奏着,那是一曲《无殇》 。恍惚间看见两个少年在花雨纷飞的梅花林里打闹嬉笑着,又彼此说着相伴一生的誓言。

      一曲终了,付寒才渐渐从追忆中回过神来。望着手中的短笛,以及身前的一堆黄土,他只觉满腔的孤寂愤懑无处发泄,绝望之下仰天长啸了几声。

      从泥浆里爬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屋子,一推开门,便看见江枝在床上翻滚着。他疾步冲上前将他搂在怀里,“江枝你怎么了?”触及之处冰冷刺骨,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低头见江枝面色惨然,冷汗早已湿了他的衣衫,付寒心头一阵担心,对他的厌恶之情瞬间淡去很多。

      “又犯病了吗?”

      江枝紧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言,付寒见他的嘴唇上已经咬出血珠,心中又恨又怜,“想叫就叫出声,你的什么狼狈样子我没有见过,何必打肿脸撑英雄好汉?

      一瞥之间看见床里有一本蓝色册子,打开翻看了几下,立时面露惊喜之色,道:“那人终于帮你找到了这本心法?那你照着练病不是就能好了?”

      “放......”江枝喘息着说了一句,“...…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付寒一怔,突然冷冷的将他推开,道:“你以为我喜欢操心你的事,你爱自虐就尽管自虐去罢,我才懒得管你。”说完站起身疾步出了屋子。

      被甩在床上的江枝喘息着望着他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咬着牙道:“宁可你恨我……”

      虽然刚下了一场雨,正午的天气却还是炎热得紧。山道上小小的茶摊里坐了不少路过的行人,他们一边喝着茶或者酸梅汤,一边埋怨着这五月的鬼天气。

      ……

      江枝与付寒走进茶棚,挑了个空座位坐下。茶棚老板的女儿梅儿朝两人望去,见是两个样貌普通的青年,浑身带着冷冽之气,纵然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赶路,面上却清清爽爽,连一丝汗星儿都没有。

      梅儿迎了上来,招呼道:“两位客官想要点什么?”

      付寒朝茶棚里看了一眼,淡淡道:“一碗酸梅汤。”

      坐在他对面的江枝嘴角冷冷扯了一下,道:“一碗凉茶。”

      见了两人僵硬冷酷的表情,梅儿暗自里吐了吐舌头,正要进去准备,突然看见一个面如冠玉的黄衣公子摇着扇子走了进来。梅儿忙上前招呼着,那黄衣公子见茶棚里没有空桌子,便走到付寒的桌子边抱了抱拳,道:“不知可否在这里搭个座?”

      付寒抬头一看,见那黄衣公子竟是那泗月山庄的少庄主楚习风。他淡淡点头,便别过脸不再看他。楚习风对他的冷淡毫不介怀,笑着坐了下来,又回头朝梅儿道:“请姑娘来碗冰镇的酸梅汤。”

      不多时梅儿便送上了三人要的东西,楚习风喝了一口,忍不住赞了一句:“姑娘不仅人长得美,连制的酸梅汤也格外清凉可口。”梅儿听到这么俊俏的一位公子夸奖自己,不由涨红了脸,心里却甜滋滋的。她正要说几句谦词之语,感觉到茶棚里突然阴暗下来,侧过头一看,看见七八个蒙面黑衣人阴森森站在几步之外。

      楚习风忙朝梅儿使了个眼色,梅儿便急忙躲到茶棚的帘子里躲了起来,又忍不住掀了一角偷窥着。不多时茶棚里已经混战成了一团,再仔细一看,却是八个黑衣人在围攻楚习风。而与楚习风同桌的两个青年却静静站在茶棚外观望着,面上连半点表情都没有。

      梅儿见那楚习风疲于应对,心上不由为他担忧起来。这时门口的付寒突然抽出兵器攻进了茶棚。江枝犹豫了片刻,也加入了战局。梅儿见他两人是在帮那楚习风,便暗暗松了口气。

      楚习风的武器是手中一把折扇,阳光下银光四射,扇骨似是金钢所制。小小一把折扇在他手中挥舞得密不透风,围攻他的三个黑衣人居然讨不得半分便宜。

      而付寒手中的长剑却招招迅猛无比,让人眼花缭乱,看不出他是何时出招又何时收招,不多时围攻他的三个黑衣人已开始招架不住。相较其余两人,江枝要显得稍弱些,虽然只是对付两个黑衣人,却已汗湿了衣衫,然而进退间手中碧箫却灵活自若,招招直攻要害。

      这样混战了不到一盏茶功夫那八个黑衣人便败下阵来,其中一人吹了一个口哨,所有人便一起飞出茶棚,扬长而去,在山道上掀起一路烟尘。

      见那些蒙面人逃脱,茶棚中三人却毫无追赶之意。楚习风上前谢过了两人,报上自己姓名来历后又询问道:“敢问两位兄台贵姓大名?”

      付寒草草还了礼,道:“在下冷风,他是我的师弟冷雨。”

      这时梅儿也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她好奇地问楚习风:“那些人可是公子的仇人?”

      楚习风苦笑摇头:“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这已经是两日来第三次偷袭了。

      “这么危险楚公子你还出门啊!不知楚公子这是要去哪里?”梅儿满脸关切的问道。

      楚习风立即来了兴致,道:“几位想必听说过中秋节凤凰台试剑大会。昆清苑云梦苑主建议让即将参加试剑大会的八大门派弟子齐聚昆清苑,一起切磋武功,楚某眼下正赶往昆清苑。”

      梅儿恍然大悟:“原来楚公子也是去昆清苑啊,这几日已经有好几位过路的公子说是要去昆清苑了。

      “哦?”楚习风剑眉一挑,急忙问梅儿,“其中可有一位紫衣的公子?他的头发上一根白玉簪,腰间挂着一个鹅黄色丝绦……”

      “是不是背上背着一把玄色小弓?”梅儿突然道。

      “对对对,就是他!”楚习风立即眉开眼笑,“他什么时候路过的?

      梅儿“噗哧”笑出声来,指了指着楚习风身后道:“就是现在。”

      楚习风一怔,突然明白了过来。他回头一看,一个英挺的紫衣青年正站在身后含笑看着他,眼中盛着浓浓的宠溺。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江枝与付寒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时听见楚习风哇哇乱叫着扑向那紫衣人。

      “你这个死糖精!这几日你去哪里了?前夜你没去结果害晚晴姑娘自杀了你知不知道?”

      唐容听得一愣一愣的,待听明白了后他安抚地拍拍楚习风的肩,道:“唐门有点急事,所以我只得不告而别了。另外晚晴姑娘的事我昨日听说了,她的死我也很难过。不过她死应该不是为我,她早就明明白白拒绝了我,说是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

      “什么!怎么会这样?”楚习风苦苦思索了一阵,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意,“不是你也好!否则你又多造了一份孽。”

      这时唐容望着江枝二人问楚习风:“不知这两位兄台可是你的朋友?”

      楚习风忙用扇子敲敲自己的额头,笑着向付寒江枝道:“忘记给你们引见了,这位是唐门门派的大公子唐容。”又偏头向唐容介绍了两人,同时不忘描述自己刚才被人围攻时有多艰险,以及付寒江枝又是如何帮自己打败了黑衣人。

      唐容微笑着等他说完,这才向两人抱拳道:“唐某感谢两位对习风的救命之恩,以后若是有用得着唐某之处请明言。”

      江枝在心里冷笑一声:你要是肯把脑袋割下给我我自然会明言。

      这时听唐容又问:“敢问两位兄台此去何处?”

      付寒淡淡回答道:“我们师兄弟二人刚从关外来幽影,眼下只是四处游荡,居无定所。”

      楚习风看了看两人,突然展颜一笑,“昆清苑所处的天门山风景优美,两位若是有闲暇,不如与我们结伴同往。习风与昆清苑少苑主叶清柯交情甚好,他又最是古道热肠,定会热心招待两位。”唐容闻言瞥了他一眼,似是欲言又止,然而只是片刻便又恢复了自然。

      付寒沉默了片刻,想到自己若能借着这个机会前去,定然多了许多杀唐容的机会。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缘由催促着他下决心,那就是只要他去,便可再次看见那面貌酷似已死的岚槐。

      正想征求江枝的意见,一直不发言的江枝已经开了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人辞别了梅儿继续上了路,一路上楚习风谈锋甚健,热心为他们介绍着风景。

      走了不多时便看见牛渚矶临江而立,绝壁嵌空,耸出江面。西南边两山夹江对峙,山头林木苍翠,江水如练。山道旁野花灿烂,飞鸟争鸣,确是难得一见的胜景。

      楚习风指着那两座山道:“这两座山夹江对峙,形如天门,所以合成天门山。”又指着东边那座山,“天门门东的山叫做东梁山,昆清苑便在这东梁山顶。

      话毕四人又沿着山道继续蜿蜒而上,黄昏时终于靠近了东梁山顶。远远望去,山头一道弯弯曲曲的高墙掩映在参天大树之间,却无法看见任何高墙内的景观。不多时四人走近了高墙,门外守着两名守门人,一色的蓝衣,款式颜色与那日凤凰台上叶清柯所着毫无二致,想来是昆清苑统一的服装了。

      守门人通报后没隔多久便看见一个蓝衣人走出了大门,他唇角含笑,一派温文尔雅,正是那昆清苑的少苑主叶清柯。

      楚习风冲过去拍了拍叶清柯道:“小叶,这次要在贵苑叨扰啦!”

      说话间他又将付寒与江枝介绍给了两人,付寒现下面上的人|皮|面具正是数日前凤凰台武林大会时用的那张,算是与叶清柯曾有过两面之缘,他见叶清柯没有点破,便也没有明说。

      叶清柯将四人安排在自己所居的浮云阁住下,晚上的筵席也安排在了浮云阁。除了他们五人之外,席上还有同样是八大门派的淮阳镖局的传人吴衡,以及暨中铁剑盟的南宫绝。七人年纪相仿,最年长的吴衡不过二十八岁,除了追石门二人之外其余五人均是旧识,席间相谈甚欢。

      席间叶清柯不时与江枝付寒二人闲谈几句,惟恐怠慢了两人。楚习风与唐容有时也会加入,不过再好的话题每次总会被其二人简单结束,因此谈话总不能长久。吴衡与南宫绝见二人相貌平平,又是江湖上济济无名之辈,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席后几人分别回了房,江枝沐浴后刚上了床,便听见门外传来轻微的叩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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