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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昨天的河 ...

  •   1
      “知道吗?信川名字的由来。”
      “诶?”
      这是发生在放学回家路上的对话,走在双向四车道的蓝色悬索桥——信川桥两侧的人行道上,柳华姐滔滔不绝地向我道来。
      “在大洪水刚刚过去的短暂时间里,信川南岸和北岸之间无法互通音信。除了救援队的定期航班之外,人们利用风力无人船传递讯息。信川的水流受潮汐影响,白天向北,晚上向南,很有规律,适合作为通讯手段。因为这个原因,人们就起了这个名字。”
      看着柳华姐眉飞色舞的样子,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这些,我以前从别人那里听说了。”
      “咦!是谁?”
      “我家的老妈,以前是研究信川历史的。”虽然后来成了平凡而啰嗦的旧书店老板娘。
      “如果是那位夫人的话,甘拜下风了。”
      不要放弃得那么快啊,柳华姐,我心中默默地说道。
      “不过有一个好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弄到的,它代表着信川的历史,明天社团活动可别缺席哦,我带过来让你们开开眼界。”柳华姐对着缓缓沉入水面的夕阳眯起了眼睛,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我摘下了与九月气候不相称的帽子和口罩,向着我一生中最大的敌人告别。

      2
      经历了一百多年前的战争和大洪水,这个星球上90%的部分被海水覆盖,陆地已经变成了很小的一块。
      我所出生、成长的凌泉区位于大陆北部的半岛一端,被信川分割成南岸和北岸。事实上北岸只是一个狭长的离岛,而所谓“信川”其实是一道宽约十公里,长约五十公里的的狭窄海峡。
      因为大洪水的原因,原本一体的凌泉区被一分为二,因此这道年轻的海峡一直被居民们当做一条河川。虽然分居两处,但连接南北的大桥已经在建第三座了,海底通讯电缆也早已铺设完毕了。

      按照规定,高等部学生必须要参加至少一个正式社团,为了能躲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静静地读书,我听从母亲的建议加入了学校的历史研究会。
      今年三月刚转入凌泉学校高等部一年级的我,开学以来第一次来到学校图书馆,询问了好几个学长学姐,才找到处在二楼背阴的角落里的第三阅读室。
      推开房门,狭小的教室两侧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三层书架占领,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桌,旁边是三把钢管椅。
      除此之外,教室内还有一个独自坐在角落里读书的会长柳华姐。
      柳华姐是三年级的学生,个子高高的,有着一头及腰长发和极富欺骗性的可爱脸庞。与外表相反,这个人个性古怪,嗜书如命,又喜欢卖弄学问。根据我的观察,柳华姐是个完全凭兴趣生活的人,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会追根溯源,竭尽全力,对于其他事情则十分懒散,是个严重的“拖延症”患者。
      凌泉学校在信川南岸,而我和柳华姐的家都在北岸,因此每次社团活动结束后结伴回家成为了惯例,而柳华姐似乎对于我的异常体质很感兴趣。
      “为什么江篱会害怕阳光呢?”
      “我也记不清了,似乎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但是在读初等部的时候,症状已经严重到没办法在室外上体育课了,医生说不是过敏体质,大概是心理原因。高等部的体育课是选修真是太好了,可以选羽毛球之类的室内项目。”
      夏天是最难熬的,上学和放学的时候还要顶着阳光,为此必须穿着长衣长裤,还要忍受遮阳设备带来的酷热,幸好随着秋天的来临,这样的痛苦时光正慢慢缩短。
      “只要一照到阳光就会昏倒,一定很可笑吧!”
      她眯起了眼睛,这是有些近视的学姐的习惯性动作:“才不可笑呢!这个世界上没有可笑的谜!”

      3
      柳华姐所说的“好东西”,第二天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时间,第三阅读室里,由于会长的号令,历史研究会的成员们难得全勤,一起围坐在长桌前。
      “其实这是从爷爷那里偷来的。”柳华姐有些神秘地戴上一副白色手套,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绿色的细口玻璃瓶。
      瓶子有着少见的形状和颜色,瓶颈比同样尺寸的啤酒瓶更粗,瓶身却更细,颜色也比较深。瓶子上满是嵌着污泥的划痕,虽然透明度大打折扣,但是仔细端详还是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这是一个漂流瓶,风力无人船的原型,我想起了昨天与学姐的对话,一旁两位社团成员兴趣缺缺地看着兴奋的柳华姐开始说明:“这是在凌泉桥南岸附近浅滩上挖出来的,还很新鲜呢!”
      “柳华,这又不是红薯。”犀利吐槽的是二年级的学姐素问。
      素问姐是一个身材娇小的短发女孩,总是摆在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但那张嘴从不饶人,败倒在她的毒舌之下的学生不计其数,据说连老师也不敢与她多辩论几句。
      费力地拔下软木瓶塞,柳华姐戴上白手套,用镊子小心地把有些泛黄的纸条拿了出来。“很干燥,保存良好。”她很满意地展开纸条,上面似乎是用铅笔写着一串细小的数字。
      “384028……这是什么呀?”
      “圆周率吗?”素问姐一边说着一边凑近观察。
      “素问姐,你数学期中考试是怎么过的啊?”我不禁有点好奇。
      “死记硬背。”

      “请等一下,柳老师!”门外传来指导老师的声音,第三阅读室的门被粗暴地打开了。
      “啊!爷爷您怎么来了……别抢啊这是重要文物,会坏掉的……”不速之客似乎是柳华姐的爷爷,著名的历史学家柳南星教授,但学者的风范此时已经荡然无存,我们面前只是一个与孙女扭打在一起的面红耳赤的老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柳华姐唯一在世的亲人。素问姐告诉我,柳华姐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事故去世了。
      柳华姐虽然个子挺高,但是力气很小,终究不敌对手。柳教授熟练地把漂流瓶恢复原样,小心翼翼地装进了手提包里,然后一言不发地与站在门口的林老师擦肩而过。
      看着老人走远,一直忍着笑的林老师无奈地说:“柳华,再这样做,社团资格会被取消的。”
      “嗯。”我们的会长只有面对历史研究会的指导老师的时候才会变得异常老实。

      林老师离开后,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了安静。
      “那张纸条究竟写的是什么啊?”我试着打破寂静。
      垂头丧气的柳华姐有气无力地说:“早知道应该用照相机拍下来的……对了,你都看见了吗,素问!”
      “38412817416216217441961868124415313261426,正确率应该超过99.99%。”
      历史研究会的“高速摄像机”,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太礼貌,不过身边这位娇小的学姐,拥有可以与电子记录设备媲美的惊人记忆力。素问姐不费吹灰之力地报出了一连串数字,我赶紧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
      柳华姐明显恢复了活力,一边夸奖着可靠的学妹,一边看向笔记本上的神秘数字。
      “怎么看这都是……”
      “暗号。”历史研究部的另一位成员,二年级学生,沉默寡言的雪见学长难得的发言回荡在又一次陷入寂静的第三阅读室中。

      4
      “关于数字密码”柳华姐说,“一般来说都是按照字母表的顺序对应各个字母,1代表A,2代表B,依此类推,然后按照密钥的不同通过平移和翻转的手段加密。”
      据说大洪水之前的人类,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做任何事都很容易陷入形式和实用的矛盾中,理性的思考最后演化成非理性的行为。
      明明是相互通讯的唯一手段,为什么还要弄得这么复杂呢?是私密的交谈,不想让无关着看到,抑或是是根本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这样想来,真是不环保的行为啊!
      又或者,只是一个玩笑呢?
      说实话,数学是我最不擅长的学科,因此看到这么长的一串数字,还真是有点头晕。突如其来的眩晕让我的眼前模糊起来,一个个数字发出了诡异的光芒,那是温暖的白光,和那个时候看到的一样,就像……
      “这个暗号里,数字1是不是最多的?”
      为什么我会说出这样话呢?
      那一瞬间,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啊!”身边的柳华姐大叫一声,站了起来。
      我回头看向学姐的眼睛,不出所料,她已经知道了暗号的秘密。

      5
      《二十一世纪通讯史》
      大叫一声飞奔而去的柳华姐,似乎是去楼下的书库了。一分钟不到,她便带着这本书气喘吁吁地回到了教室。
      “其实更推荐另一本书,不过学校图书馆里只有这本,勉强应付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又清了清嗓子。
      “移动电话,又称手机,是因为一些原因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的高科技的结晶,在二十世纪后期和二十一世纪被广泛使用的无线通讯工具。”
      “那这么方便的东西为什么消失了呢?”
      “电磁屏蔽粒子。”素问姐说出了这个禁忌的词汇,因为战争中被广泛使用,导致无线通讯受到严重干扰,大洪水之前各式各样的无线通讯工具现如今已经完全无法使用。
      “移动电话很方便哦,随时随地都可以打电话、发短信和上网。使用移动电话编辑文字时,是利用类似电话机的九宫格数字键盘来输入26个字母的,平均下来每个数字可以代表代表3个字母。看这一页。”
      柳华姐把《二十一世纪通讯史》翻到其中一页,一张四行三列的表格出现在眼前。
      “在这种录入方法中,1代表空格,这就是这个暗号的密钥。”
      用数学1作为分割,这一长串数字就变为:
      384 28 74 62 62 744 96 868 244 53 326 426
      “然后数字2到9对应着26个字母。”
      “音节很短,是拼音吧,江篱,试着翻译一下吧。”
      我在笔记本上快速地书写着,可供选择的排列组合不多,很快就得出了答案,但是这条讯息让我哭笑不得:
      dui bu qi ma ma shi wo tou chi le dan gao
      “噗……”雪见学长已经笑了出来,柳华姐则满脸黑线,我哭笑不得地把翻译读了出来:
      “对不起妈妈是我偷吃了蛋糕。”

      6
      令人钦佩的素问姐,面对这种场面,依然面不改色地总结道:“果然只是胡编的暗号吧!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玩笑呢!”
      雪见学长点头肯定,只有柳华姐一副不甘心的样子。这也难怪,费了好多劲破解的暗号,竟然是这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语句。
      “也许是知道信川名字由来的人开的玩笑呢!没想到真的被当做历史文物了。”回家路上,我安慰着柳华姐。但是最吃亏的不是我们,是把它当做宝物的历史学家吧,我已经能够想象柳教授们抓狂的样子了。
      平时饶舌的柳华姐,今天破天荒地一语不发。
      “啊!我们破解的方向错了也说不定,总之……”
      我努力打破沉默,但柳华姐突然打断我的话。
      “你对移动电话这个东西怎么看?”
      “诶?”话题的突然转变令我无所适从。
      “失去了所有的通讯能力,只能用漂流瓶这样原始的手段联络,却使用移动电话曾经采用的拼写方法,如果这真的是一个玩笑的话,那多少有些黑色幽默的意味呢。写下这段文字的人,当时究竟在想什么呢?”
      她望向夕阳,眯起了眼睛:“真是一个可笑的谜啊!”

      7
      这一定不是一个玩笑。
      带着这样的想法,放学后又一次踏入第三阅读室,平时从不迟到的柳华姐却不在。
      “一定是昨天的打击太严重了。”素问学姐冷冷地说。
      雪见学长把头埋在足球杂志后面,也许正在默默地偷笑吧!拥有这样的成员,身为历史研究会会长的威望早就荡然无存了,我不禁感叹起柳华姐看人的眼光。
      正想着,一个身影闪进了阅读室,它的主人气喘吁吁地拿着一页纸来到我们面前,顾不上抚平凌乱的长发,怒吼一般地说:
      “这不是个仿造品!”
      纸上是年代检验的报告,应该是从柳教授那里拿来的吧。
      “那个玻璃瓶,那张纸条和上面的墨水,确实是一百多年前的东西。而且我们都没有注意到,那张纸是褪了色的报纸的一角,做了印刷品还原之后,勉强能看到报纸的发行日期。”她停顿了三秒。
      “2118年7月24日。”
      今年是2268年,向前数150个年头。
      2118年7月25日,堪比古代宗教经典中所描绘的大洪水,席卷了整个世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昨天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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