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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从77到82 ...

  •   77
      元旦,陈弋收到了娄染发来的短信,新年快乐。
      她也简短的回复,新年快乐。
      其实这么久了,已经忘记了怎样和他讲话。
      过了会儿,娄染的短信又回过来,有时间么,出来坐坐。
      陈弋拿着手机出神,叶孝宁还在厨房里和一大块排骨搏斗,她轻声叫他,他没听见。她大声的重复了一遍,叶孝宁惊了,扭头张着嘴看她。
      “娄染约我见面。”
      叶孝宁眼神黯淡了一下,立刻又笑开来,“去吧,我把排骨给你留着。”
      陈弋走过去,把头搭在他的肩上,小声的说,“要不你陪我一块。”
      叶孝宁转过来面对她,“陈弋,有些事儿你得自己面对。”

      78
      陈弋把自己缩在棉衣里,大大的三角形的帽子扣了上来。那棉衣是黑色,所以陈弋看上去像一个深夜出来散步的巫师,裹在黑色的斗篷和巫师帽里面。我像个巫师,陈弋这样想。娄染走在她身旁,两个人在北京冬天的大街上,慢慢走着。
      这是她和娄染的第一个冬天,记忆里总是夏天,伴随着黏答答的汗水,无数的无数,一次一次,汗水自己也有了灵魂,混着你的,我的,像一场思念,粘连不断。却只是一个人的思念。
      陈弋想和他说点什么,她知道现在应该说点什么,否则气氛怪异的可怕,可是她又不禁想,就这样走吧,谁也别停,谁也别说话,一直走上个十几年,就像过去的日子那样长。
      可是时光无法穿行,她一次次的回头看去,看到以前那些片段,哪怕重复了无数遍,还是不甘心的拿出来温习。这些年,一直在回头,顾不上往前看。每一次禁不住诱惑回头看去,听到的声音,看到的画面,原来,那只是一条蛊惑之路。
      娄染问她,这些年过得怎样。
      这些年。他永远也不懂,这些年,对她来讲是个多么疼痛的字眼。
      她在夜风中笑了,娄染看不见那个笑容,一如他看不见的那些个过往。
      “我嘛,毕业忙着找工作,找到工作忙着工作,工作之后忙着辞职,一直就这么匆匆忙忙的过。”
      “是吗。”娄染可能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别说我了,怪没劲的。你怎么样,现在在做建筑?”
      “嗯,在AOT。”
      AOT,她当然知道。大学的时候,对知名的大建筑公司,她总是极为敏感,联想到娄染某一天一定会坐在那些透明的办公室里,周围环绕着一卷一卷的建筑图纸。果然,他走的每一步,从不让人失望。
      “那现在工作一定很忙吧。”
      “干这一行,其实是个体力活。”娄染轻微的笑出了声,“早就不奢望清闲了。”
      陈弋也应景的跟着笑,“有闲没钱,像我这倒是清闲,可吃顿饭还得算计着来。”
      忽然一阵音乐,娄染抱歉道,“接个电话。”
      陈弋的目光下意识的追随者娄染从兜里掏出的手机。一个牛牌的新款智能,似乎连挂手机链的位置都没预备。
      陈弋闭眼深吸了口气。
      自己又在犯傻了。她竟然想问,当初的那个小兔子呢?
      娄染打电话的声音很低,对方似乎有什么问题请示,娄染镇定连贯的回答着。
      和从前不一样了。
      娄染。
      那个讷于言语一笑惊心的少年,不见了。
      是啊,娄染都三十了,在他们分别不见的日子里,偷偷的变成大人了。
      她又向他拿着电话的手看去,无名指上并无婚戒。
      娄染收线时,陈弋才收回那纠缠的目光。
      “你还没结婚?”
      娄染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摇摇头,“女朋友还没有呢。”
      “呵,那算是大龄男青年了,可得抓紧了。不过你这样的,应该叫钻石王老五。”
      “别损我了,你呢?和男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呵呵。”陈弋苦笑,“没谱的事,他还是学生呢。”

      陈弋说这话,时间跳出来告诉她,她在说谎。
      她过去沉浸在想象中时,总是在想,娄染幸福就好,爱的那个人幸福就好,自己默默地看着,或者想像着,替他高兴。想着他和妻子一起吃早饭,一起和儿子去游乐场,想一想很容易会把那个妻子的角色替换成自己,然后再继续想,就进行不下去了。那场景就像用尖锐的冰锥去捅一个气球,立刻冰冷的崩掉。和娄染在一起的情景,和他一起生活,他看自己的眼神,一点也想不出来。原来已经陌生到无法想象,只能回忆了。在漫长的时光里,反复咀嚼那点可怜兮兮的回忆。
      而现在,她看着他,调侃他,你是钻石王老五。
      夜风很凉,又是一个不下雪的冬天。

      娄染突然问她,冷么?
      陈弋仍旧裹在巫师的黑斗篷下,摆了摆手。
      沉默的走了一段,陈弋听见娄染说,“那年除夕夜你祝我生日快乐,我听到留言了。”
      陈弋止住脚步,抬头看向娄染,娄染也回过头看她。那是他们那晚第一次视线相撞。
      陈弋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晚,那年的除夕夜里,她在自己的房间给远在巴塞罗那的娄染打电话,那头是电话录音。隔了这么久陈弋还记得电话留言里娄染的声音和语气。
      是的,他知道自己打过电话。
      或者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有一种感觉漫上她的心头,异样的,执着的纠缠在那里。
      陈弋,你觉得委屈了么?
      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她各种情绪都有过,偏偏就没有委屈,她自卑她胆怯一切都是她造成的,都是自己的错。而现在她觉得委屈,并且一来便如此汹涌。她手指在兜里死死的攥着钥匙,克制着它。

      娄染继续说下去,“对不起,去西班牙的事情没有跟你说,那时候太忙了,什么都顾不上。”
      “别说对不起,那么久的事了。再说大家都要各忙各的,哪能像小孩儿一样去哪哪儿都要告诉所有人。”陈弋笑得很轻松,那表情就像十七岁的夏天,他们走在潮河边上时一样,有一点调皮,有很多天真。
      娄染的脸和夜色融合在一起,那是一种模糊沉静的温柔。
      “我应该说一声,对不起。”
      说自己像小兔子的娄染,现在跟自己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因为你最终无法爱上我这只小兔子么?
      真好笑,是不是。
      所以真的别说对不起,娄染。你只是不爱我,没有任何错。

      79
      讨论春节怎么过的时候,叶孝宁很不要脸的要跟着陈弋回娘家。陈弋连哄带骂的才让他打消念头。叶孝宁的脸色因此沉了好几天。
      和北京比起来,潮河边的家乡,天空才是纯净的深蓝。
      陈弋望进夜空里,不远处的一盏灯,就是娄染的家。
      她知道娄染此刻就在家里,她害怕起来。她不想在这座城市里再见到娄染。于是她关掉手机,却忘了娄染是知道她家座机号码的。但是转念一想,他是不可能记得的。
      春节长假过后,陈弋才开了手机。
      语音信箱里已经爆满了,一条条查看,一条是娄染的“春节快乐”。其余全部是叶孝宁的。直到初五才消停下来。
      陈弋在电话里向叶孝宁诚恳的承认错误。撒娇耍赖无所不用。直到叶孝宁口气软了下来,装作凶狠的说,等你回北京收拾你,陈弋才知道他气消了。
      陈弋有点累。
      她提醒自己,别再为了娄染,把眼睛闭上了。

      80
      叶孝宁的惩罚方式是不做饭,以及增加和陈弋的运动量。
      陈弋某天早上睁开眼睛,忽然想起小说里描写的“房间里充满淫靡的味道”。就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觉得腰疼得慌,不禁抬起手给了身旁熟睡的叶孝宁一拳。叶孝宁咕哝了一声,翻个身,接着睡。
      窗帘的一半没有拉严实,露出一角来。陈弋透过那个缺口看到初春懒洋洋的阳光,偶尔飞过的一只麻雀。有点冷,她侧过身搂住叶孝宁的腰,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这样的日子,怎能说它不幸福。
      叶孝宁开学了,一切如旧。
      接到娄染的电话,已经可以很平静。
      她正在超市里拿起一捆黄瓜打量,她的惩罚期还没到头。于是一手拿着黄瓜,一手拿着手机。
      娄染说过年回家的时候,妈妈给带了几十斤的家乡特产,他吃不了,给陈弋送过来点。
      陈弋看了看黄瓜的保质期,说,行。
      陈弋说的是叶孝宁家的地址。

      房主回家时,看到陈弋和娄染保持着礼貌的姿势坐在他的沙发上,沙发的角落里居然还有一只自己的袜子。
      陈弋电话里和他打过招呼娄染会来,所以叶孝宁下了课特意闲逛了一会儿才回家。没想到,看娄染这个架势,却也是刚进门。
      叶孝宁第二次见到娄染,再次打量了一番。面容并不出众,眉目之间清清淡淡,整个人的气质给人感觉非常干净。穿着熨烫笔挺的衬衫,扣子禁欲似的扣到最顶。
      简单打了个招呼,聊了两句,娄染就要告辞了。
      陈弋还挽留他留下来吃晚饭,但是明显是那种客套的语气。
      娄染推辞一番,起身穿外套。
      他穿外套的姿势让叶孝宁觉得有些像女人,因为普通男人都是扯起袖子往肩上一带,这位就偏偏慢条斯理的一个袖子一个袖子的套,然后再双手抓着领襟挂上肩膀。扣扣子依然从下到上,一个都不放过。
      叶孝宁被这慢动作搞得有点心烦,下意识移开视线去看陈弋。

      当时是这样一个情形,好像一条食物链,叶孝宁看着陈弋,陈弋看着娄染,而娄染看着自己的扣子。
      他们三个的关系的确就是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比喻的。后来他试着想过,如果自己耐心看着娄染把那该死的扣子扣完,可能一切都不一样了。

      当时他看着陈弋,片刻间有些恍惚。
      陈弋忽然如此的遥远。
      她的眼神中满是欲望,叶孝宁从没见过女人有这样的眼神,那完全是一头饿疯了的努力压制自己的雄兽,浑身战栗的望着他的猎物。不,他望着的是他的幼仔,即使再饿,他也紧绷着。叶孝宁想,如果此刻有一丝悸动,哪怕是一片叶子落在他的身上,他都会爆发出来,上前撕碎那个可怜虫的皮肉。

      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嫉妒和愤怒。

      81
      陈弋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叶孝宁,变得不安起来。
      娄染走了以后,他一直没有说话,就坐在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陈弋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他了。想随便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
      她刚开口,就被叶孝宁冷漠的声音打断了。
      “你干嘛让他把东西送我家来?”
      陈弋想小孩儿果然闹别扭了,哄着说,“这不是今晚在你家做饭么,正好他今儿有空,我懒得回家折腾,就送这来了呗。”
      叶孝宁冷笑一声,笑得陈弋心里发寒,“你是不敢一个人见他吧,更不敢一个人在你家见他!”
      陈弋有点生气了,忍了一下勉强陪着笑说,“瞎琢磨什么呢,你是不是饿了,要不我先做饭吧。”
      “你怕在你家,你们两个人,你做出点红杏出墙的事吧。”
      “叶孝宁!你犯什么浑呢!”陈弋停下迈向厨房的脚步,猛地转过身。真的火了。
      “你不用那么大声,我说的是实话。你自己都认不清的大实话。”叶孝宁掐了烟,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按着。
      陈弋咬着嘴唇急喘了两口气,努力使自己理性点,“你今天吃错药了吧。”
      “是,我今天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可开了眼了。”
      陈弋气急反笑,“你还会贫,看来还没真发疯。到底怎么回事,我不就是让娄染来送个东西么?”
      她说完这话就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因为叶孝宁腾的站起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紧紧地拽住手腕。
      叶孝宁硬拖着她到衣柜的穿衣镜前。镜子里的两张脸是茫然惊恐的陈弋和纠结扭曲的叶孝宁。
      “我犯浑?我吃错药?你自己照照,你自己看不见是吧!你看不见你看他的那个眼神有多□□!”
      陈弋拼命甩开叶孝宁的手却被攥的更紧。她大声喊着,“说什么呢!你他妈给我放手!”
      “你看啊,你好好给我看着。你就是个瞎子,你眼睛里除了那个娄染屁都看不见!你以为我不明白你那点心思?找他来我家,你真想得出来啊,这样你就不用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想起他了是吧,一想到他去过你家你就受不了了,是不是!”
      “疯子你快点放开我!快点!你想捏死我啊!”
      陈弋声音变得尖利无比,刺穿了天花板,刺穿了墙壁。叶孝宁不放手。
      “你连这个都受不了!你当我真不知道你春节关机是为了什么?陈弋,你可真够痴情的,你怎么能那么痴情呢!痴情到拿我当幌子,拿我当道具。你跟我说你会忘了他都是骗我玩的?我他妈跟个傻子似的被你利用着玩儿!”
      “小宁,求你,放手。”
      陈弋的眼眶里涌出眼泪,鼻头红得吓人。
      他顿时失去了力气,颓然的松开手,沉沉的坐到床上。
      陈弋哽咽着靠在衣柜上。
      叶孝宁低着头,声音骤然变得极低,“对不起。”
      陈弋说不出话,身体不停地抖,飘在风中的枯叶一样脆弱不堪。
      叶孝宁伸出手去揽住她。陈弋投入那个怀抱的一瞬间,喉咙里终于出了声音。像是狼崽伏在母狼身下,发出的那种委屈的哀嚎。
      许久,陈弋的背不再起伏,叶孝宁缓缓推开她,“刚才我说的都是假的。你解释给我听。”
      陈弋木然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温度,沉默不言。
      叶孝宁轻轻的晃动她,她的头颈随着他的双手前后摇摆。
      “对不起,我道歉,你好好跟我说,行么?”
      陈弋咧开嘴笑了,眼里的泪还在往外流,脸颊上铺满了水痕。
      “你说得对,我是个瞎子,你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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