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大婚 ...

  •   景云元年八月初五夜,长安城北部的东宫张灯结彩,门前的街道的大树上挂满红色的灯笼,以庆贺新任太子新婚之喜。
      长安城的老百姓在经历过韦后乱政的动荡后,生活恢复平静,对于给他们带来新生的太子李隆基又敬又爱,纷纷走上街头用自制的宫灯装点迎亲道路,遥见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行进,火红的马车在队列中尤其显眼,百姓无不欢呼喝彩,期盼新嫁娘能为太子开枝散叶。
      淼紧张万分的坐在车内,耳边全是振聋发聩的欢呼声,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虽是秋天,可她浑身冒汗,只觉得厚重的礼服全部汗湿在身上,极不舒服。偏偏凤姨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不要掉了手中的吉祥扇,因此她右手紧握着扇子挡在面前,抖得如筛糠一般却不敢移动半分。这把象征着吉祥如意的扇子就如古装剧中的盖头一般,只能由丈夫念出却扇诗才能拿开,她只要想到后面的大串礼仪就头发晕。可是如每个出嫁少女的一般怀揣着对未来的梦想,她内心涌起无限的欢快。想着以后就是他的妻,可以跟他共谐白头,想着为他生儿育女,最好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离政治远一些,那么她的女儿就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孩子。
      淼慌乱的摇摇头,自己未免想得太远了,自己早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可两年了,她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她忽然有些颓丧,不知道可不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
      正在她愣神之际,迎亲队伍已经停在东宫门前,一时间礼花齐放、鞭炮齐鸣,早有礼官在门前大声吟唱着祝词,可礼乐之声、爆竹之响萦绕耳边,她根本听不清。直到车门微开,青绯探进头来,仔细打量她的仪容,才道:“娘娘请下车。”
      淼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愣了半晌才慢吞吞的挪地方,踏着矮凳落到地面的她仿佛踩在云里,飘飘然的不知如何站、如何走。看着巍峨的宫门矗立在眼前,她终于定下心神,正了正面前的扇子,眼角偷偷瞄着四周。却见右侧停着两辆同样的喜车,车前娉婷地站着两个同她一样穿着喜服的女子,含羞带怯的微垂着头,素手执扇微微颤抖。她不禁一愣,难道今日不仅是她与他的大喜之日吗?欢快的心顿时冷却,紧张不安全部不见,她只是僵硬的站在那一动不动。任凭身旁的青绯扶着她走进恍如白昼的东宫。
      三位新嫁娘并排走到东宫正殿嘉德殿正门重明门外,遥望着嘉德殿前一身明黄的李隆基志得意满被宾客簇拥着。三名嫁娘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跪下,向太子殿下行跪拜大礼,然后起身,便被送到位于东宫北部的内宫之中安置。
      淼缓缓放下手中的扇子,回首望着喜庆热闹的嘉德殿,她的心竟莫名的失落,这似乎不是她想要的。可她究竟想要什么呢,她却理不清头绪。
      “娘娘,请快拿起扇子。未及殿下亲阅,不能放下!这触了霉头,不吉利的!”青绯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叮咛。
      淼茫然的望着她,不解的道:“大胆如你,怎么也这般拘泥于礼节呢!殿下又不是没见过我,何况还有两位新娘,今天殿下不一定会来为我却扇,我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淼的声音不大,偏偏后宫之路僻静,保持一定距离的另外两名女子都不约而同扭头看她,眼中满是惊异之色,又赶紧转了回去,保持目不斜视的姿态。
      淼却熟视无睹,依旧我行我素,随手拿着象征吉祥如意的扇子,缓步往北走。
      进入后宫,另外两名新娘被送进一座院子,淼却由宦官一路往北引,直到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前才停了下来,殿前侍立的大宦官快步迎来,向淼行礼,恭敬的道:“内侍省内给事高力士拜见良媛娘娘。”
      淼一直心不在焉的,在听到“高力士”的大名后,终于提起些精神,抬头仔细打量这位日后权倾一时的大宦官。以前曾听敏讲起在宫中结识高力士的事情,却一直无缘得见,却没想到竟会在此时此地相见。
      高力士躬身保持行礼的姿势纹丝不动。直到青绯轻轻捅了捅淼,她才回过神来,极不习惯的伸手虚扶,有礼道:“公公不必多礼。”
      高力士这才微微起身,恭敬的道:“太子殿下命奴才传话,今后这承恩殿便是娘娘的寝宫,一切礼仪、用度皆同太子妃,娘娘有任何需求,随便唤一声便是。”
      淼不太在意这些表面功夫,随意点点头就径自走进殿内,偌大的宫殿珠光宝气、金碧辉煌,加之灯火通明,竟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她随意摆摆手,伺候烛火的宫女立刻将明亮的烛火调暗,室内顿时黯淡下来。淼有些惊异于这些宫女的训练有素,正暗自纳罕。高力士已带着诸多宫女宦官跪了一地,高力士一贯的谦卑,指着一地的人,道:“这些都是太子殿下赏赐给娘娘使唤的,娘娘若有任何不便,皆可再添人手服侍。”
      淼目瞪口呆的瞪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竟有种还珠格格的感觉,一时不能适应这么多人卑躬屈膝,有些不好意思的凑到高力士身边,轻声问:“高公公,我能不能不要这么多人?”
      高力士瞟了她一眼,急问:“是这些人不合娘娘的眼缘吗?奴才可以为娘娘再挑选品貌优秀者备选——”
      “不不,不是这样的!”淼连连摆手,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我不用这么多人伺候,我一个人惯了,何况我身边已经有青绯,她很好,根本就用不到别人。我看这些人就让他们去需要的地方。”
      高力士倒是一脸为难,没想到这位新娘娘第一个要求竟是减人,只得应声点头,挥手让众多宫女宦官退下,转头要听吩咐,便见她一个大大的哈欠、泪眼朦胧,识趣的躬身告退。“娘娘一路劳顿,奴才不敢打扰,这便告退。”
      淼点点头,也不多言,便进了寝室,与正殿的金碧辉煌相比,这里反倒有些晦暗,她不以为意,直奔鸳鸯锦被的绣床而去,刚刚躺下,便惊叫的跳了起来,掀起被褥一看,竟是莲子花生红枣桂圆铺了一床,她失笑的将它们扫到床的内侧,复又躺下,挑了几个放进嘴里,仰望着红罗帐下的流苏,自语:“这倒是不错,睡前还有的吃!这就是我的新婚之夜吗?不是说今天是女人最幸福快乐的日子吗,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呢?看到那两个女人我该生气的,为什么又气不起来呢?一切都怪怪的,这真该是属于我的生活吗?为什么我没有一点安全感呢?”吃着说着,瞌睡虫不易造访,她大张着嘴迷糊起来。
      青绯端着铜盆进来伺候她梳洗,一进门竟见她大张着嘴流着口水的样子,怔在当场,轻轻将铜盆放下,站在床边直直的瞪着床上的她——

      二更响起,嘉德殿依旧灯火通明、丝竹礼乐之声不绝于耳。
      李隆基望着面前排成长龙的敬酒队伍,亦是冷汗连连。李隆范和李隆业见兄长无暇应对,巧妙的挡开敬酒的宾客,李隆基以更衣之名退出殿外。他心中急切,挥退所有的宦官,独自一人出了大殿。哪知刚出殿门,便见薛崇简肃然立在上风口,夜风吹起他素净的袍子,天上黯淡的新月月光了无生气的投在他的肩头,清冷异常。
      李隆基心中几分掂量,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迎了过去,朗声道:“席间我还找你呢,兄弟大喜之日你怎没来敬酒,原来是在这欣赏月华!”
      如今两人的身份已是天差地别,李隆基以兄弟之礼相待,薛崇简却须以君臣之礼敬让。可他依旧站在那动也不动,高昂着头,竟对李隆基熟视无睹。
      李隆基也不气恼,轻笑着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亦是我娶亲的大日子,猫儿还等着我,恕兄弟不能陪你共赏佳景了。”
      他步履如常的走过薛崇简身边,终听到身后冷冷的声音响起:“你的事情,她还不知道吧!”
      简单一句话却让李隆基顿下脚步,冷冷接口:“你什么意思?”
      薛崇简正身对着他的背影,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我只要她,别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若是谁敢伤她分毫,我必千倍百倍还他!鱼死网破、在所不惜。”
      李隆基背脊一僵,缓缓转身,挑眉浅笑:“那很好啊,充满惊险的人生才精彩刺激嘛!天后酷吏当政,我都安然度过,还有什么是我不能闯不过的呢!”
      薛崇简冷峻的脸上带着丝了然,轻缓的道:“你果真是天后的子孙,欲达目的不择手段。遥想当年,你在武懿宗面前斥责他干扰你李家朝堂,天后都不得不对七岁的你高看一眼,却不料想那竟成了你母亲的催命符,随后的你起居饮食一切正常,一个七岁的孩子竟能有如此铁石心肠!如今,区区一个女人在你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倒要看看你最后还能得到什么、留下什么?”
      李隆基脸色刷白,怒目圆睁瞪着他,许久才喝出一句:“大胆——”
      薛崇简嘲讽的轻笑:“你莫忘了你只是太子,太子能否顺利登上皇位还是个未知之数,现在摆出帝王的威仪未免太早了些!”
      李隆基藏在袖中的拳头指节泛白、青筋直跳,许久才缓下脸色,冷凝的道:“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没有动她的意思,双剑去其一才是我的目的。我为你除去情敌,你便可以真正拥有她,现在你就可以出城去接她了。”
      薛崇简听罢,拂袖而去,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李隆基紧攥着双拳,紧咬牙根,从牙缝中迸出三个字:“薛崇简——”

      月华退去,承恩殿前只有檐下的几盏宫灯照明,昏暗的光线让守门的宦官昏昏欲睡,却又强打精神等待着太子驾到。忽然一道黑影闪过眼前,快到他们以为眼花,待他们揉揉眼睛想看清时,已有侍卫将他们架住,刚才还昏暗的殿前大亮,宦官宫女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而殿前正中赫然站着一身明黄的太子。
      高力士垂首偷觑着脸色铁青的太子,恭敬平和的道:“殿下,娘娘已在寝殿恭迎多时,这些不长眼的,奴才会处理的。”
      高力士不温不火的声音稍稍安抚了他仿若烈火焚烧的心,他不知可否的应了声,转身进了殿。
      高力士缓缓直起身,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侍卫手起刀落,两名守门的宦官还未求饶便已人头落地。

      睡梦中的淼犹自抱着鸡腿饱餐,突然怀抱中的美食一扫而空,她伸手去抓,却抱住了一个皮球,皮球在她脸上蹭来蹭去,她大叫一声想要推开找食物,哪知皮球却死死的黏在她脸上,唇上温温热热的,她才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睁眼一看,李隆基紧锁眉头盯着她看。
      她偷觑着他们现在的姿态,她衣襟大开,而他悬在她的上方,打着赤膊,深邃的眼眸盛满情欲,喘着粗气看着她。他们身体交缠,极是暧昧。她不知道该不该故作娇羞,想了许久,只呐呐道:“你回来了?”
      她的话竟让他迷失的心找到了家的方向,多年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你回来了”,简单一句话却让他感到家的温暖,他这才惊觉自己原来也是想要一个“家”的。情欲似火,他胡乱应了一声,整个人压了下来。
      淼反应不过来的瞪着他,直到看到他充满情欲的眼底深藏着浓浓的恐惧,她心揪痛着,怜惜的抱住他,任他如暴风骤雨般的宣泄着,自己则随着他上下起伏,共赴巫山云雨——

      红罗帐暖,鸳鸯枕上度春宵。
      淼慵懒的趴在他的肩头,疲倦的不想说话。她抬眼偷偷瞧他,正对上他黑眸定定的望着她出神,黑亮的眼睛残留着浓烈的欲望,可更多的是彷徨和无助。她想起刚才他眼中的恐惧,心想他定是为了今日同娶的另两位侧妃担忧,豁达的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逼不得已、无可奈何,我理解你需要强大的外戚支持,我没有生气,我知道你的心。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嫁你了,就再不会动摇。我是你的,这辈子都是你的。”
      李隆基紧绷的脸上终于扬起一丝浅笑,他轻吻着她的额角的疤痕,欣慰的道:“我知道你懂我,这世上最体谅我的就是你。我何其有幸能遇到你,可是,即使这样拥有你,我还是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不理我?”
      淼看着今日异常感伤的他,坚定的摇摇头,笑说:“我要怎么向你保证呢?我不会走,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们要快快乐乐一辈子都在一起。”
      李隆基动情的望着她带笑的眼眸,沉浸在暖暖的爱意中不能自拔,他猛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深吻住她,直到两人不能喘息才放开她。他撑着双臂看着她,欲言又止。
      淼抬手抚过他紧皱的眉头,年轻英俊的他却早早有了皱纹,是怎样的压力让他如此沉重呢?她愈加感到他今日的不同,轻问:“你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不安心?”
      李隆基沉思良久,终于开口问道,声音竟带着些许的颤抖。“如果有一天我逼不得已做了让你非常不高兴的事,你会原谅我吗?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淼一怔,竟不安起来,那种恐慌竟让她微微颤抖起来。可近在咫尺的他的眼中那沉沉的恐惧愈深,她按耐不了心底的抽痛,脱口而出:“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所有的苦难。这一生有我,你不再孤单。”
      李隆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俊朗的脸上洋溢着烈日般的温暖,他笑着低首吻住她,感受到她热情的回应,他的动作愈加猛烈。两人合体之时,他大吼着宣告:“终有一日,我要你做我的皇后,我要我们的儿子承袭这万里江山!此生我绝不负你!”
      鸳鸯锦上结同盟,红罗帐下雨水情。

      巍峨的山前,祭台上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洞口在慢慢缩小,淼站在黑洞下茫然的看着洞口倒映出敏虚幻的脸颊,仿若镜花水月般支离破碎,她的影像一点点的消失在洞口,淼不忍,上前趴在洞口处,一股巨大的引力将她吸了进去,她的身体腾空而起没入黑洞之中,突然一只手攀住了她的脚踝,黑洞迷幻的结面晃动使她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幽怨的一声:“你答应过我的——”
      淼的身子一半在黑洞内,一半在黑洞外,巨大的引力将她扯进无边无际的黑暗,可脚上的力量却丝毫不减,如铁箍一般紧紧的套在她的脚上,她吃痛大叫,奋力踢开他的桎梏——
      “咚”一声,淼整个人从床上翻滚下来,摔得四仰八叉,人也清醒了过来,只是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茫然的打量着屋里的一切。房间布置的简约质朴,清新的阳光洒进室内,盆栽花卉透着生机无限,这像她的房间,可一切又如此的陌生,她不免纳闷。
      “娘娘,您怎么光着身子躺在地上?”青绯听到动静进来,却见她整个人平躺在地上,被子拖在床边,场面极其香艳。
      淼半天没回过神来,慢慢垂眼看向自己的身子,才发现自己竟光溜溜的躺在汉白玉的地上,怪不得后背一阵清凉。她惊叫了一声,裹着拖在地上的被子“哧溜”一下钻进床帐中,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再没脸见人了。
      “娘娘,您不起身吗?太子殿下吩咐不要打扰娘娘休息,娘娘若要补眠,奴婢便退出殿外。只是娘娘今日不是要为紫叶坊主筹备明日的婚事吗?不知娘娘想什么时候动身,奴婢好吩咐车驾随从。”青绯不温不火的叙述着,仿佛诉说着别人的事情。
      淼这才想起昨日是她的新婚之夜,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清楚,可随后的缠绵却历历在目,她几乎彻夜未眠。可昨夜的他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脆弱敏感,这些是以前的他身上找不到的,为何昨日会一反常态呢?可来不及揣摩他的想法,明日紫叶的婚礼更重要。她急忙掀开床帐,低叫:“现在什么时辰了?”
      青绯侧首看看外面的日头,轻答:“已近午时了。”
      “什么?已经这么晚了?快点快点更衣洗漱,我要马上出宫。你怎么没有叫醒我呢?都是三郎闹的!”淼抓起榻边几案上的亵衣披在身上,走到妆台前准备洗漱,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面前站着四名宫女,盈盈跪倒,道:“奴婢们伺候娘娘洗漱。”
      淼被这阵势吓的退了一步,撞到身后捧着妆盒的宫女,那宫女吓得跪倒,连连求饶。“娘娘赎罪,奴婢伺候娘娘梳头。”
      淼不好意思的想要扶她起来,却见捧着各色宫装的宫女站了一排,齐声道:“请娘娘选衣。”
      淼这回再没什么动作,只是呆呆傻傻的瞪着眼前的标致女子,这些竟都是来伺候她的,她什么时候连自理能力都丧失了呢?还未有动作,青绯轻推她坐在矮凳上,一干女子似接到命令一般纷纷上阵,她只感觉自己是一只被绑的试验小白鼠,任她们从上到下的将自己打理干净,她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伺候洗漱、伺候梳头、伺候更衣、伺候用膳,一切打理停当,两个时辰不知不觉从指尖划过,若不是她一再要求,恐怕今天这个门她是出不去了。
      宦官们套好马车在殿门外候着,她只想赶紧甩开这些挑剔的宫女,加快脚步急急忙忙的上了车,吩咐马车先行。
      东宫较之太极宫小了许多,但南北长度却与太极宫相等,承恩殿已属东宫的内宫,行至南门有极长的一段距离,她一人独坐在马车上无聊之极,只能挑开帘子向外张望,外面往来穿梭的大都是宫女宦官,清一色深衣和红衣,走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她兴致缺缺,就要放下帘子,可帘角低垂的瞬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却跳进了她的眼帘,心脏紧紧一抽,她急忙挑起帘子寻找,可满眼的深衣宦官,竟再也找不到那道身影,心脏急速跳动,竟不顾仍在运动的马车,打了帘子跳了出去,脚下一个踉跄,她却不管不顾的冲向迎面走来的宦官队伍,一个个查看他们的容貌体型,可一个也不是,她急忙跑向别的方向,来来往往的宦官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驻足看她,她一个个看过去,却再也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怎么会是他?他不可能在这里的!我在胡思乱想什么,他再落魄也不可能做宦官啊!我真是疯了!”她安慰着自己,可刚才一瞥却牢牢的扎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真的不是他吗?

      一路神思恍惚的坐在车中胡思乱想,直到到了目的地才恍恍惚惚的被青绯扶下车,脑海中始终闪现着那抹熟悉的背影。他已经回到原点开始他全新的生活,他再度拥有了他相恋已久的爱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交集,她一定是昨夜没有睡好,才会产生幻觉,误以为自己看到了他,一定是这样的。
      “我不要一个人呆在这儿,我要跟着坊主!为什么莫邪哥都能跟去,我就不行,我不答应,我要去,我就是要去!你们不带我去,就从我身上碾过去!”
      淼的思路被打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横躺在车辙之下,抱着车轮不放手,几个人半蹲在车辙下拉他的胳膊、拽他的腿,可孩子将手绞在车轮里,只要车轮转动,就会把他的胳膊绞断。
      淼不忍,急忙上前阻拦。“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样子会伤了孩子!快松手,跟孩子不能好好说话吗?”她推开那些人,跪在车辙下,探头去看那孩子,只见他稚嫩漂亮的脸庞上满是汗水,带着孩子罕有的倔强和忧郁。她心生怜悯,伸手想抚去他额头的汗珠,却被他偏头避开,一条红绳却从她衣襟中滑落出来,红绳上系着一个翠绿的指环,淼眼皮一跳,认出这只指环就是当年窦姨所带之物。她细看孩子的脸庞,惊叫:“灵儿?”
      孩子愕然抬头,打量着眼前华服打扮的女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识得你啊!”
      淼轻笑着趁他不注意掰开他缠在车轮上的双手,紧紧握在手中,道:“你若是出来,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好不好?”
      灵儿将信将疑的望着她,未及细想,就已经被她拉了出来,她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急忙将装满嫁妆的车推走。
      灵儿望着推走的车,猛地挥开她的手,叫道:“你骗我!你不是好人!”
      淼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哄道:“我从来不骗人的。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吗?就是因为你颈上这只指环,这是我的一位长辈送给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的。她希望那个孩子能够平安长大,一生幸福。时隔多年,我终于又见到了这个孩子,正如那位长辈所期盼的那样,他已经长大,现在就在我的眼前。”
      灵儿摩挲着颈间的指环,怔怔的望着她,一时间竟忘了气恼。
      “灵儿,”紫叶从内间走出,身后跟着七八岁的少年,少年越过紫叶径直走向灵儿,一把握住他的手,急道:“傻弟弟,坊主留你在此,让你等候你母亲归来借你,你怎么反倒不高兴。我想像你这般等待亦不能的。哥哥知道你不舍坊主,待你母亲来了,你再求她让你留在坊主身边不是一样吗?”
      淼听得少年的话,看向紫叶问道:“他的母亲找到了?真是件喜事呢!这是莫邪吗?已经长得这么高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紫叶默默的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向两个孩子,眼神望向遥远的西方。
      淼轻轻推推失神的紫叶,看她的脸色苍白,不禁担心。“你没事吧?怎么要当新娘子的人愁眉苦脸的?爽怡呢?她不来帮忙吗?”
      紫叶轻笑着摇头。“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爽怡她去找一个人,待会儿就会过来,咱们到屋里等吧。”
      淼忧心的低喃:“她是去找天志了吗?她还是没有放弃啊!”
      紫叶走到灵儿面前,轻轻拍拍他的头,柔声道:“灵儿不要生气,要见到你娘亲,不高兴吗?你不是一直问我你娘亲长得什么样子吗?马上你就能亲眼看到她了,她很漂亮、也很有能力。你娘亲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等一切结束了,她就会来这儿接你。”
      灵儿浓黑的眉毛下闪亮的双眼晕染着淡淡的忧郁,抬头期盼的望着紫叶,轻声问:“那是不是我也能见到我爹呢?”
      紫叶轻轻蹲下身,平视着他清亮忧郁的黑眸,笑道:“这我可不知道了。也许你娘会带着你爹一起来接你,给自己留一点想象空间,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呢!”
      灵儿半知半解的点点头,幼小的心灵幻想着父母的容颜,笑容慢慢爬上脸庞,冲散了他眼中的忧郁。

      残月低垂,大红喜烛燃尽,室内一片黑暗,唯有微弱的月光照亮窗前的桌上的一纸画卷。乌黑的双眼,憨态可掬的表情,傻傻的卧在纸上。
      室内的气息平缓而有规律,鸳鸯绣床上的男子轻轻起身,侧身看着内侧的妻子睡得很熟,拉过薄被盖在她裸露的双肩,便披衣下床,缓缓走至窗前,低头看着案上的熊猫图思绪万千,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幽愤,抓起案上的画卷推门而出。
      秋风吹起他松散的衣衫,他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快步走到树下,将画卷钉在树干上,温柔的抚摸可爱的熊猫,眼眸中晶莹闪烁,颤抖着一遍一遍的重复“对不起”。他极目远望西方,漆黑的夜空却什么也看不到。
      窗前一片银白,月华流泻在她雪白的双肩上,两侧锁骨上清晰的两道红色伤痕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纤细素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右肩针孔般的伤痕,绝美的容颜绽放出犀利仇恨的笑容,清亮的眼眸化作万把锋芒直刺树下凄然而立的丈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大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