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琐碎二三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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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队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秦瑞果然不是在糊弄冯少凌，上面对于男女分开特训这件事的确是有自己的安排，奥运会的时间被定在了八月的夏天，在接下来这段已经算是为时不多的训练时间里，要让男女队双方迅速找回之前在赛场上搭档的默契实际不也不算是难事。
倒是冯少凌重新面对许一流的时候多了些许的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在捅破那层纸之后真的无形之间造成了什么多余的变化，总之，这一切当中的确是有东西改变了，冯少凌本人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
但至少对于现在的他而说，这些或许是坏的。
他站在那里，手里握着球拍，随手一挥，把彭先明打过来的一记偏球给重新压回去了。
他的眼睛直盯着另外一边，在跟江雪对练的那个影子，举手投足间还是那么具有杀意，恶狠狠的样子仿佛不是普通羽毛球场上的运动员，而是森林间追捕猎物的恶虎。
“少凌，不要这么会嘲讽啊，”彭先明被他这三心二意还游刃有余的打法搞得有点心态炸裂，“好歹专心一点行不，哥哥我这可是使了百分百的全力啊，你这么心猿意马的还能给我反手扣球，太伤自尊了——”
“所以说你过了个年回来简直连骨头都散掉了，”冯少凌终于把脑袋转了回来，“这就叫百分百全力？先哥，你早饭没吃吗？也就是高队不在，不然肯定骂死你。”
“你这活脱脱字里行间就是牛神第二啊，”彭先明扭了扭手腕，“不过好歹还是顾忌着点我这前辈身份的，我谢谢你啊，没直接用脏字儿孝敬我，像你妈似的——”
“胡说八道什么，”冯少凌直接一记扣杀擦着他耳朵边上打过，把人都给直接打蒙了，“许一流不是我妈——”
“是是是，”彭先明看着那打在地上还弹起来快半米高的半残羽毛球，心有余悸道，“她是我祖宗，行了吧，诶哟，不打了不打了，累了，你自己练会儿吧先，我要去洗把脸，都差点被暗杀了，小心脏不行——”
付悦翔接过了他的位置，倒是饶有兴味地跟冯少凌练了起来，随口道：“怎么说，少凌心情不好啊，彭先明就有点缺，喜欢在雷区上来回蹦跶，不过确实你跟牛神这段时间怪怪的，怎么了，你又招惹她了？按理来讲这人没心没肺的，一般也不会太把事情放在心上，估计早就忘了，你就去服个软，她又不是不会搭理你——”
“说都是这么说，”冯少凌道，“她跟戴小寒现在不也还没和好吗？”
付悦翔刚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具体他俩为啥闹掰他也没弄明白，依稀从段岭嘴巴里知道是戴小寒以为许一流把蔡实意给睡了，这才跑去人面前当大教育家的。
要说戴小寒这人也真是，平时许一流跟谁好，搅得基地里乌烟瘴气的他也不会管，以往也没见他多爱干涉许一流的男女关系啊，怎么轮到蔡实意这里就直接炸毛了呢，简直莫名其妙，不会真的跟传言里说的那样，这厮是个gay吧。
不过说来说去这些都是别人的闲话，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唯一比较罕见的就是许一流真的自打那事之后就真的没再跟戴小寒说过话，微信手机也都直接拉黑，完全拒绝交流，这段时间更是连游泳馆前面的大门都不肯迈进一步，相当坚决的，要不是付悦翔知道许一流的为人，他都要以为他俩其实一直在偷偷谈恋爱，这是分手了的节奏。
想到这里便随口道：“那不一样，戴小寒是谁啊，跟咱们不能比的。”
冯少凌顿时有些不高兴了，骨子里的那股莫名其妙的倔劲儿又上来了，隐隐还被传染了点疯病，直接把球拍一扔，整个人退到了场边。
“怎么不能比，他就高贵到哪里去了？”
付悦翔见他急了，也是有点莫名其妙，寻思这话到底哪里又惹了这青春期躁郁症患者了，挠了挠脑袋：“不是，话也不能这么说，戴小寒跟她一起长大的啊，这俩熟的要命，关系肯定比咱们这些半路出家的好了，我说你跟他比这个干嘛啊？你还巴不得牛神接下来都一直不理你？你神经病啊？”
冯少凌心想，这能一样吗，就是这种特殊待遇，就让他尤其觉得自己在许一流心里永远比不上戴小寒。
气死了，他想，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他还巴不得许一流能跟他发这种脾气。
但是她会吗。
一定是不会的。
就像她说的，发脾气这种事吧，就只能朝着亲密的人，撒泼打滚的那种，没来由的，因为只有够了解彼此，才知道就算自己暴露出最直接的疯劲儿，对方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就是对于这种对方一定会对此表现出无可奈何的笃定，才是这种感情里最为默契的部分。
冯少凌嫉妒这种默契，嫉妒得快要发疯。
“不打了，”他说，“洗澡去了。”
“这才几点啊你就洗澡，”付悦翔大惊，“你汗出这么快吗，要不要看医生——”
冯少凌没理他，顾自走了。
倒是隔壁的女队那边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手上动作稍微停了停，许一流拿了瓶矿泉水正在给众人演示怎么单手拧瓶盖，就看见冯少凌气呼呼走了的背影，有些诧异，便朝付悦翔那边偏了偏头。
“你干嘛他了，都要打比赛了，能不能别天天搞这些有的没的。”
“我无辜啊我，”付悦翔看着眼前这个始作俑者，开始叫屈，“倒是你，你这几天吃错药了啊，不天天把他捧在手心，估计小孩心里不平衡了，刚说两句就生气，嫉妒你偏心戴小寒呢。”
“神经病，”许一流差点没被水呛死，“你脑子被门夹了吧，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我为了比赛忙里忙外这么多天，你们男队一天天怎么都这么闲，天天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奥运会稳了？拿不到三金就给我滚出羽坛吧——”
“你老祖宗在世都没办法拿三金，”付悦翔道，“也不看看今年是在哪里办的比赛，东京，我操他大爷的，小日本鬼子不给你吹黑哨就不错了，指不定你站着的脚下还涂着502呢，想到要去那里打就后怕，饭都不敢吃了，全员泡面吧——”
“你这是要被言论警告的，”许一流道，“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运动员，说话的时候不要带这么多政治色彩，502怎么了，就算是丫给我脚底下撒钉子我都能把他们打个人仰马翻，这手段也就能阴阴你这种没长脑子的了，赶紧回去训练吧，说这些没用的，浪费我时间。”
付悦翔耸了耸肩膀，也回去了，拉着代鑫一起，重新开始了练习。
不过或许他也确实没说错，许一流对冯少凌的态度有了转变，这几乎是日子渐渐向前推移之后，所有人都能够看见的了，毕竟他们两个之前实在是太亲密了，虽然不至于被人恶意解读成情人关系，但当时许一流对冯少凌的照顾，以及多方面的帮助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是自打男女重新整合之后，就可以显而易见地看到许一流在很多时候都在刻意地避开冯少凌，甚至于，连指点动作的时候都几乎换成了秦瑞本人，她这个师傅的身份渐渐地淡出了冯少凌的训练章程里。
说到这里，许一流不得不叫苦，这也是有多方面考量的。一方面也确实，冯少凌现在的水平已经不是当初进队时候的那个样子了，自然不再需要她去做什么过多的引导，直接由专业的教练进行指点才是真正正常的运动员训练流程。而另一方面，许一流自己本身，也开始逐渐端正起了对待冯少凌时候的态度，她想，如果当真要把冯少凌当做成熟的对象的话，那么第一步，自己大概也要开始考虑起其中的距离范围了，毕竟，随便玩玩的话她当然可以全部照单全收，但是冯少凌是不行的，他有实力，应该去在赛场上做到更多，更好的程度，许一流对自己的手段很有自信，如果自己愿意的话，冯少凌就算真的对她只是青春期的懵懂冲动，自己也绝对可以把他吃得死死的，但是这样的话，同时这小子的未来估计也就毁了，满脑子腐朽思想，恋爱上头，到时候估计连比赛都不会专心。
这不是她想要看见的。
更何况，她总觉得，冯少凌是个好苗子，她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把他浪费了。
这句话是个双关。
她想，或许，未来，自己在等的那个人，也可能是冯少凌也说不定。
也是因此，她愿意把他摆正到一个与自己相当的位置，去好好地看待他，而不是再像以前一样，当做一个傻乎乎的小孩子，能够随意地搓圆捏扁，占尽各种便宜。
就像是悉心栽培一种不知名的植物，你要细心浇灌，然后耐心等待。
许一流，切忌，揠苗助长。
许一流和戴小寒的后续冷战结果，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也慢慢不再有人关心了，她能够彻底抛开这些琐碎的东西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接下来的奥运会上面，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比较值得高兴的地方。也是因此，不管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至少专注训练的时候的态度，都是让秦瑞比较欣慰的。
转眼间时间也已经推进到了四月，冯少凌的生日又到了。
原本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许一流积极主动地进行帮忙策划，但因为今年的形势缘故，以及她本身想要刻意拉远同冯少凌的关系距离，这次倒是没有太过于扎眼地去参与这件事。
所幸冯少凌本人也不是那么有仪式感的人，自打进队之后年年被他们用所谓的惊喜进行折腾，整个人都快麻木了，这次也是接着准备奥运会的由头，少了很多繁琐的步骤，直接以一顿饭结尾，倒也还算是简单利落。
只是多少少了点平日里许一流的那种聒噪，莫名心里泛起不是滋味的感触。
吃饭的时候戴小寒没有来，大概是顾忌了许一流在场，不想再在她面前跑来碍眼，只顺带叫了蔡实意一起把礼物带到。冯少凌自认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他竟然还天天把自己当还在上学的弟弟看待，逢年过年都要送些东西过来，真的是让他有些无语，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戴小寒倒是很会，不过说到底冯少凌除了连带着许一流一起喷薄出来的醋意之外，对戴小寒本人是没有太大敌意的，但也正是如此才深刻感受到这份复杂关系里面的悲哀和无可奈何。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可是却最终谁都不能很完美地处理好这件事。
他的立场本该是憎恨戴小寒的，恨他的无处不在，恨他的如影随形，恨他比自己早生好几年，恨他能够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降临在许一流的身边，乃至于即将贯穿她的一生。
可是他根本也恨不起来。
这种无力感就像是坠入深水之后四处包裹四肢百骸的冰冷，让人挣脱不得，又痛苦无比。
许一流看到蔡实意过来倒是很意外，毕竟平时没见到他跟冯少凌有什么太密切的交流，不过也隐约有感觉到他的出现是为了戴小寒，心里稍微动了动，却还是没说话，刻意去避开诸如此类的话题，不去给双方找不自在。
蔡实意将东西递给冯少凌之后，人也还是温温和和的，二十几岁的人了，年龄实际也只比许一流大上两岁，却仿佛是跨越这个年龄层次的人一样，冯少凌总觉得他的神色里时刻弥漫着一种古朽的老态，来自于一种不符合岁月的疲惫和悲伤。
他道了声谢谢，拆开了礼物包装。
是一双新球鞋。
“之前也不是经常在一起，所以不知道送些什么，”蔡实意道，“好在运动员别的不缺，鞋子挺废，就先自作主张买了，应该还算喜欢吧？我不太清楚你们这种运动的需求，只能跟小彭他们问了一下。”
“喜欢，”冯少凌有些感动，随即又是心中感到一阵无力，为什么这些人都这么让他丝毫没有办法去真切地讨厌起来呢，明明自己自认对于许一流的感情不亚于其他，但是面对着这些竞争对手，他却实在是没办法去真正恶意地进行挑衅，“谢谢实意哥。”
“怎么都变成哑巴了，”彭先明在旁边笑道，“这鞋明明是你念叨好久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这会儿真到手了还扭捏起来了，跟小姑娘似的，对了，蔡队，上回那小丫头怎么样了？我们在O市训练的时候她还老跑过来打听你的事呢，跟少凌玩得比较来，整个就一牛神第二，好家伙，O市基地都要被她掀翻天了，怎么说都是戴小寒的亲戚，她怎么就一点没遗传那老黄牛的性子，都点疯癫属性上面了——”
“晋小吗，”蔡实意道，“就是小妹妹而已，这性格也没什么不好，少凌跟她玩得来吗？也是，你算是一流带大的了。”
“我不是她带大的——”冯少凌忍不住了，这俩人越说越显得自己就跟个幼童一样，“吃饭吧，都别说了。”
“那个不拆吗？”彭先明指了指另外一个袋子里装的东西，是戴小寒送的，这人在眼力见方面的储备真的是一点都没有，“我还等着看呢——”
“看什么看啊你，”乔跃插嘴，“又不是给你的，这么爱凑热闹——”
“我上辈子属狗的不成吗？”彭先明道，“不对，我这辈子也属狗啊，明年就本命年了，你们都好好待着我点啊，少凌，拆了拆了，赶紧给哥看看，你们这一天天的，大老爷们还整这些包装惊喜，矫情死了——”
许一流终于发话了，早先一步拿着筷子吃上了，一点都不带客气地，朝冯少凌那边笑了笑，眼睛里却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直接提溜着个塑料袋就过来了，寒碜不寒碜啊，流汤滴水的，一点诚意都没有，”说罢又朝冯少凌看了一眼，嘴角稍稍往上面扬了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叫你拆你就拆呗，留着回去他估计饭都吃不好了。”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牛神，我那车厘子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塑料袋包着不是正好给大家伙分享了吗，这才是真正实用的礼物，属于白给少凌攒的人情啊——”
“你丫就是自己馋那口，我看你可没少吃。”乔跃还嘴。
冯少凌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低头拆开了包装。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这竟然是一本书。
黑漆漆的封面，上面赫然的文字仿佛中古时期的欧式神怪小说一般，冯少凌翻了几页，发现竟然还是本比较晦涩的漫画书，全篇都是黑白色块的剪影，通篇对话，但是场面画得倒是比较精致宏大。
他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戴小寒到底在搞什么鬼。
“什么玩意儿，”彭先明率先发问了，他本来还以为又是什么时髦的电子产品呢，戴小寒这厮平时富得流油，但是又不显山露水的，如果真的送的是冯少凌什么新鲜东西，他还能借过来玩两天，结果是书？简直莫名其妙，“《塔希里亚故事集》？鬼东西，这辈子都没听说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冯少凌总感觉许一流听到这名字的时候筷子停下来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
“你回头可以问问他，”蔡实意道，“听说还是签名新款，再版精装限量的，我倒是不太懂。”
于是这件事也先且揭过不提。
只是很久之后，冯少凌才知道，这本书是小时候许一流无意中买到过的一本，疲惫衰老的故事，满斥着浪漫而怪诞的色彩，晦涩的脚本，让人寻不到由头的脉络。但却也至此，开创了许一流作为一个悲悯主义者的人生。
而这一切的一切，在很多年的以后，都快被她本人给忘却了。只有那时候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戴小寒，默默注视着她一切的戴小寒，被她逼迫着吸收消化了自己过往岁月里喜爱的所有事物的戴小寒，被深刻地影响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他记得里面一个故事，古老的种族里，一个衰败的影子，所有的老人都会最终去进行人生中的最后一次狩猎，命丧虎口黄泉。
这跟自然界的一切淘汰准则异曲同工，却又同时地，让人觉得身心俱疲。他们总有自己无上的苦楚，以及真挚的信仰和坚持，你无法去改变什么，正如你所说的，如果你真心去理解过，去爱护和尊重过，你就会明白他所选择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认定的世界的真实。
也是因此，不要感慨自己的渺小无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唯一遗憾的就是，我们终究从最开始就注定了不是同一条路上的结局。
“献给未来的明日之星，献给如今的蓬勃光明。”
这是写给冯少凌的话，更或者，大概是写给许一流的。
向前吧，光明。
因为你是光明。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琐碎二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