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相随》州洲小舟

23、日暮清溪染红霜

　　小镇大街是东西向，此时西边杀过来一群人，红色天光下人还老远就听见在喊：“歹人哪里逃！？”
　　舒孟灵皱眉：“什么人？”
　　唐希林一拉他：“咱们先躲起来！”
　　“为什么？”
　　唐希林一边拉着他一边道：“舒季灵不能被人知道，舒孟灵自然也不能！”虽然云岫山庄的二庄主喜欢高调的跟这些捕头拉关系，但是他这个庄主在某些地方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舒季灵从客栈绕回小巷时，小巷内已不见了贺亦行与碧三娘的影子，他大吃一惊，几步奔上前去，却只在地上隐约看到几处血迹，也不知是谁受了伤。舒季灵起身四处观望，此时天色已渐渐黑下来，也找不出几分线索，回头，身后拐过巷子是街道。他皱眉，这两人若是打起来，怎么也是僻静的地方好动手的！想到此，他起身朝东追去。
　　夜色蒙蒙，天上几颗星子点缀，一钩弯弯的月牙挂在天际，镇边是一圈小树林，舒季灵追到了这里便有些犹豫，心说是不是自己追错了方向？眼前河水静静流淌，哗啦啦的伴着聒噪的蛙鸣，他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贺亦行那种老江湖应该不至于栽倒在碧三娘手上。他漫无目的的在河边走了几步，心说贺亦行若是没事定然会来找自己。他想到这里只能认命的往回走，打算去找唐希林跟舒孟灵汇合。谁知他才走了没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河对岸有什么动静！舒季灵心头一跳：“贺亦行？！”
　　他回身，河对岸还是树林，黑压压一片，微弱的月光下根本看不清楚什么。舒季灵暗暗咬牙，手牢牢握住刀柄，心说若是来的人是碧三娘，他定然要为贺亦行报仇！
　　河对岸依旧是静悄悄一片，只有半人高的草随着晚风一起一伏。
　　舒季灵皱眉等了好久，见对面没有动静，不由暗自嘀咕：“难道是刚才我听错了？”他探试的往前走了两步，对面却还是安静的很。舒季灵手虽然没从刀柄上拿开，却还是有些苦笑不得，心说，难道是只青蛙跳进水里去了？碧三娘的话一定早就趁他不备在他还没注意的时候就杀出来了，贺亦行的话……贺亦行的话，也不会弄这么小的动静！
　　他一面自嘲一面转身准备离开，可走了几步，心里却还是不安的很！他脚下停了停，再次回身去观察河对面的情形，依旧除了河里的石头就是河对面的蒿草……石头？舒季灵一愣，目光停在河里一块大石上，石头边上被月光映的发白的分明就是贺亦行的于光剑！
　　舒季灵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有些不可置信，若是贺亦行的剑落在此处，那他的人……岂不是凶多吉少？
　　他想到这里不由的面色发白，再三踌躇，终于忍不住淌下水去。夏末的河水并不算太凉，镇边的小河水也并不算太深，他却走的艰难坎坷，石头边上躺着的的确是于光剑，但是他的主人却不在它身边。
　　“贺亦行！”
　　舒季灵试着叫了一声，回答他的却只是河边的阵阵蛙鸣。舒季灵听着这蛙叫不由火大：“贺亦行！你要是活着就给爷爷应一声！”他站在河水里等了半晌，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拎着于光剑哗啦哗啦的往前走，贺亦行既然把于光剑丢在这里，就是死只怕也不会离的太远！
　　他扶着石头走的有几分吃力，也不知是这河太深还是这水太急，谁知他才刚绕过那块石头，忽然发现石头的另一边还趴着一个人，要不是有河里的石头垫着，只怕这人早就已经淹死了。舒季灵吓的一愣，急忙上前去看，人是贺亦行他认得出来，可是他要看到是这人究竟是死是活。

　　唐希林拉着舒季灵顺着小巷绕到客栈的后面，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地上一具死尸，唐希林吃了一惊，一拽舒孟灵，指了指上面客栈二楼大开的窗户：“是季灵的屋。”
　　舒孟灵径自走到那死尸前，大体看了一下：“这人是中毒死的。”
　　“……是碧三娘！”
　　“应该没错。”
　　唐希林前后转了个圈，看了看拐个弯就通大街的西边，道：“人应该是朝东走了，咱们往前追看能不能追上。”
　　舒孟灵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往东而去。

　　舒季灵把贺亦行从水里捞上来扶到岸边躺平了，他看了看四周，心说也不知道碧三娘怎么样了，这河边到底算不算安全……想到这里，他轻拍了拍贺亦行的脸：“贺亦行？醒一醒！你没死吧？”可贺亦行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仿佛死人一样一动不动。舒季灵大急，天色昏暗，也不知道贺亦行究竟受了什么伤，只能先把人转移了地方再说。
　　舒季灵想着把贺亦行背起来，逆着河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石头往上游走。他一面走一面皱眉，心说贺亦行是不是最近触了什么霉头？怎么总是受伤昏迷？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前阵子贺亦行跟他炫耀打暗器手法时打死的那条大蛇来，难道是前些日子杀的那条蛇报仇来了？想到这里舒季灵不由呸呸几声，魏伯易于叔承制药的时候哪年不杀很多大蛇小蛇？怎么没见报应在他们身上？
　　他一面咬牙切齿一面背着昏死的贺亦行往上游走，不到一刻钟后，唐希林舒孟灵也找了过来。他两人一路寻到河边，便再也不知道怎么走了。舒孟灵看见河就要过，被唐希林一把拽住：“就这么冒然过去有点危险。”
　　“那怎么办？”舒孟灵道：“他们万一就是过河走了呢？”
　　“……”唐希林沉默，昏暗月光下观察了一下四周，他大病初愈又大打动手跑了这么一阵子，此时有点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万一，他们没过河，河对面是碧衣帮的陷阱呢？”
　　“碧衣帮怎么会知道咱们走这里！”
　　“你怎么知道碧衣帮就不会知道？”唐希林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下，心说小孩就是小孩，再比舒孟灵稳当也是小孩：“我师兄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他是老江湖了，我现在是怕季灵出什么事……”
　　舒孟灵不说话，夜色里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见他在四周走了走，站在河边上就再也不动了。唐希林叹口气：“我倒是一直想知道，江湖上人要杀他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于叔承也要杀他？”其实这个问题他本来是想问于叔承的，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舒孟灵就带来了堆花谷被围的消息，所以他也就只好暂时放在一边了：“若是为了当年白家的事要杀他的话，你怎么就可以安然无恙？”
　　舒孟灵黑暗中回了回头，模模糊糊回答道：“这是我们师门的私事，唐庄主没有必要过问。”
　　唐希林理直气壮扬了扬头：“季灵现在还算是我云岫山庄的人，他的事我当然要管！更别说我师兄云岫山庄的二庄主也牵扯其中了！”
　　舒孟灵抓了抓头，回过神来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唐希林也不催他，就坐在哪里等着，他等了也没多久，忽然就听舒孟灵咦了一声。
　　这一声满是疑惑，听的唐希林也是一愣：“怎么了？”
　　舒孟灵忽然抬步朝东走了几步，弯身捡起个什么东西来：“这是什么……？”
　　唐希林急忙起身上前去，只见舒孟灵手里拿了个白玉的牌子，上面雕刻一只老虎，栩栩如生。唐希林立刻把刚才问的问题抛到脑后：“这是我师兄送给季灵的！”他伸手拿过那白玉虎牌，借着月光看了看：“没错……就是这个！”
　　舒孟灵皱眉：“这么说，他的确是走过这里。”
　　“对……”唐希林点头，往上游一指：“往这边追！”
　　舒孟灵问：“为什么？”
　　“对手既然是碧三娘，他们肯定不会往下游走。”

　　舒季灵这一晚并没怎么动手，所以虽然背着个贺亦行也不算太吃力，他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头上也冒了汗，心说这么一会儿了也不见人追来，估计也没什么危险了，便把贺亦行轻轻放在一面沙地上。
　　周围是河水流淌的声音，间或蛙鸣树动，舒季灵喘了口气，仔细检查贺亦行受的伤，这一查眉头却更是紧蹙。没有外伤……那便是内伤，或者是中毒了。舒季灵一时有些无措，自己并没学过多少医术，若是个外伤他还可以包扎一下，可是若是中毒，他也只是无能为力了。
　　他低头想了想，咬了咬牙，背起贺亦行来往回走，这再往前走还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眼下最可行的办法便是回去找碧三娘要解药！碧衣帮没必要跟云岫山庄作对，想来只要他肯送上门去，碧三娘也没有理由不救贺亦行。
　　他只想到这些也顾不了太多，越走越急，冷不丁前面蹦出来两个人，舒季灵吓了一跳，想都没想抽刀就招呼了上去。刀与刀相撞，夜色里闪出一个火花。
　　唐希林连忙咋呼：“季灵！是我们！”
　　舒季灵一愣，定睛一看，眼前的正是舒孟灵，他身后正跑过来的是苍白着脸的唐希林。唐希林跑过来，刚把舒孟灵的刀压下去，一眼就看见了他师兄，本来就不是很好看的脸更难看了：“他怎么了？”
　　舒季灵把人放下来，让倚在自己身上：“身上没什么伤口，好像是中毒了。”
　　舒孟灵蹲下身去看了看贺亦行的脉象，眉头微拧：“是中毒了……”他说完，不待唐希林问话，又问：“碧三娘呢？”
　　舒季灵摇头：“不知道，没见到。”他转头问唐希林：“你们也没遇见？”
　　“没有，”唐希林上前去看了看贺亦行，问舒孟灵：“他没事吧？”
　　舒孟灵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沉默了一下没说话，唐希林更急：“这又是中了什么毒？”
　　舒季灵咬了牙：“会不会死？”
　　舒孟灵低叹口气：“我学医不精，救不了他性命……”
　　唐希林愣住，他看看沉默不语的舒季灵又看看沉着脸的舒孟灵，憋了半天：“你……你是于叔承的师弟，怎么可能救不了？”
　　“这毒是碧衣帮的蛇毒，就算我治得了，现在这情况也没办法。”
　　唐希林皱眉不语，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什么，问舒季灵：“你这怎么是往回走？”
　　舒季灵咬牙出了一口气，又把贺亦行背起来：“我去找碧三娘要解药。”
　　唐希林立刻追了两步：“你要找死？”
　　舒季灵背着贺亦行没回头：“我不死，他就死了。”
　　唐希林转头去看了看无动于衷的舒孟灵，也顾不上再管他，只能先把舒季灵拦住再说。他上去扶住贺亦行：“你找碧三娘也没有用！她不会给你解药的！”
　　“碧衣帮也不会愿意跟云岫山庄作对！”
　　唐希林无奈：“你怎么找碧三娘？她不可能回镇上的也回不去！不然，我就先跟她撞上了！”唐希林说着拦在舒季灵面前：“难道自己放出风声去？那不等碧三娘先来，你早就被别人杀了！你可就一条命！”
　　舒季灵皱眉：“若是碧三娘一直没有出现，看来也是受了不轻的伤……”他抬头看唐希林：“这正是找她的好时机！”
　　“她是用毒的，只要她有口气，你就近不了她的身。”
　　“那我不管！”舒季灵扭头：“怎么也要试一试！”
　　唐希林见说服不了他，一时也无话可说，眼看舒季灵就要走，忽然身后舒孟灵道：“万一碧三娘已经死了呢？”
　　舒季灵脚下一顿，回过头去：“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舒孟灵慢悠悠站起身来：“他中的是蛇毒。”
　　唐希林皱眉：“蛇毒……？”
　　“蛇毒？”舒季灵眼前一闪，唐希林思索道：“听说，这碧衣帮的金线蛇毒只能杀一人……”
　　“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碧三娘是不会用金线蛇的。”舒孟灵道：“以贺二庄主的身手，能让碧三娘使出杀手锏只怕是情况十分危急，生死命悬一线。”
　　唐希林赞成点头，对舒季灵道：“你该知道江湖上有句话，‘流云剑下不留人’，所以，只怕这碧三娘没理由还活着了，你就算是找过去也是无用。”他说着眉头越拧越紧，舒季灵与他对视一眼，问：“那……眼下该怎么办？”
　　唐希林想了想：“你带着舒小兄弟去云岫山庄，我送是师兄去找于……”
　　舒孟灵打断他：“师兄让唐庄主回云岫山庄，庄主也答应了的。”
　　“此时非彼时，”唐希林道：“你们两个去都不合适，只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