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相随》州洲小舟

17、七叶红浆花

　　舒季灵到望海楼时是刚到亥时，正好看到贺亦行心事重重从山道上下来。他黑布蒙面一个箭步窜过去，把正凝神想事情的贺亦行吓了一下：“你什么来了？”
　　舒季灵拿着刀：“怎么？于叔承见死不救？”
　　“没有。”
　　“那你怎么沉着脸？”
　　“啊……”贺亦行长出一口气：“于叔承，让我去找一样东西。”
　　“东西？”舒季灵扬眉：“他不救人，怎么倒让你先去找东西？”
　　贺亦行犹豫，堆花谷他暂时不想让舒季灵去，但是他若是说出来，只怕舒季灵少不得要闹着去的。可是于叔承说了，十八个时辰找到七叶红浆花唐希林有救，找不到只能另寻高明。这十几个时辰之内，还怎么再另寻高明的？
　　舒季灵看了他一眼，一下就猜了出来：“是不是找的这样东西，就是可以救唐希林的？”
　　贺亦行勉强笑了笑，点头：“也算是。”
　　“那你拖拉什么？赶紧去找啊！”他问：“怎么？这东西不好找？”
　　“说好找也好找，说不好找，也不好找……”
　　舒季灵不悦瞪着他：“你打什么哑谜？！”
　　贺亦行无奈，这事说起来简单，于叔承是堆花谷的人，这七叶红浆花在堆花谷，让神医去采就行了，可问题是于神医轻功不好爬山爬不利索，骑马也不在行赶路赶不快，光走单趟这就得两天多，等药拿到了只怕唐希林也已经不行了。他贺亦行轻功好骑马快，他倒是去得，可人堆花谷有死规矩，非本谷之人，擅进者死，非本谷之人，药不外流，就算是有于叔承的信也没什么用，求药只怕也行不通。照贺亦行的意思，于叔承会解的毒估计魏伯易也会解，直接把唐希林再送去堆花谷找魏伯易救治，但是于叔承说了，他师兄没他这么好说话，你求药都不成，就算是人运去了十之八九也是不肯救的，最为可行的办法还是去找七叶红浆花。
　　贺亦行本是想偷偷潜进去，他走一个来回也就一天，所以就急着下了望海楼，一路琢磨着怎么进堆花谷的功夫，就碰上了舒季灵，可是他不想这时候把舒季灵往堆花谷带，于是反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不是不想见舒孟灵的么？”
　　他这话题转的成功，舒季灵眼神闪烁躲闪，想了一下才小心问：“你看见孟灵了么？”
　　贺亦行认真想了想：“见着了。”
　　“于叔承没为难你？”
　　“为难我什么？”
　　“……”舒季灵一愣：“他……没因为我而为难你？”
　　贺亦行闻言一扫愁云，立刻神清气爽：“季灵是担心我才来的？”
　　舒季灵咬牙，扭头就要走：“你找你的东西去，我走了！”
　　“季灵！”贺亦行得意忘形几步撵上去，跟着走了两步才郑重道：“你回去等着我，我给找到了七叶红浆花就立刻回去找你。”
　　舒季灵脚步一滞：“什么……？”
　　“嗯？”
　　“七叶红浆花？”
　　贺亦行直想抽自己一巴掌，心说人果然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太得意！他正悔不当初，就听山顶上有人追下来，一边追还一边喊：“贺二庄主！师兄让我带着你去堆花谷！”
　　贺亦行彻底无语，天不助我，我又奈何？
　　追下来的人正是舒孟灵，于叔承寻思着万一这贺二庄主找不到地方被堆花谷杀了，这云岫山庄连失两位庄主，他也不好对江湖中人交代，想来想去，整个望海楼只有舒孟灵对堆花谷熟悉，轻功不错马骑的也快，于是就吩咐小师弟陪着贺二庄主走一趟，还特意嘱咐走小道不要让大师兄看见，不然一经魏伯易的手，这时间上肯定是赶不及的。舒孟灵本来是不愿意的，但这个于师兄对他而言就跟师傅差不多，基本上是师兄就是说一不二的，再说上句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云岫山庄与望海楼是生死之交之类的话，小孩好骗也就紧跟着追了下来。不想人是追上了，见到的却不是一个人。舒小侠虽然经验不多，但警惕性颇高，立刻就横刀：“你是什么人？”
　　舒季灵猛的见了最不想见的人，多少有些慌神，但是一听舒孟灵问他是什么人，就知道自己蒙着脸舒孟灵没认出来，便一声不吭站在哪里不动。贺亦行见有些不妥，立刻道：“舒小兄弟，这是自己人，不必担心。”
　　舒孟灵点了点头，忽然道：“贺二庄主，你还跟我……那个舒季灵有联系么？”
　　“啊？”贺亦行一怔，笑起来：“舒小兄弟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上次的话，似乎是没有带到啊！”
　　舒孟灵支吾两下：“我……我，不小心就忘记了！”
　　“啊！也罢！”贺亦行道：“反正我也来拜访了，小兄弟这话带与不带也没什么关系！”
　　舒孟灵啊了两声敷衍了过去，道：“我师兄让我来帮你忙。”
　　贺亦行眼皮跳了一下，清晰感觉到身边舒季灵散发的杀气：“呃……就不麻烦小兄弟了，贺某自己也可以。”
　　“那不行！师兄吩咐我的，我一定得带你去。”
　　贺亦行感慨，还是这于叔承会教人，看这舒孟灵教的多听话……旁边舒季灵见他不动他，猛的咳了两声，贺亦行回神来，心道这堆花谷肯定不能让这兄弟二人都跟着去，但是想打发舒季灵肯定没舒孟灵那么简单，于是他干笑道：“多谢于神医关切，贺某已有人相助，还请舒小兄弟请回。”
　　舒孟灵瞥了眼遮的严严实实的舒季灵：“就是他？”
　　“正是。”
　　“他有我熟悉堆花谷？他知道七叶红浆花长在什么地方？他知道怎么采？”
　　贺亦行头也没回，点头就道：“想来他是知道的。”
　　舒孟灵想了想，无奈点头：“那就好！反正，唐庄主的命是在二庄主手里的，贺庄主好走。”
　　贺亦行点头，微笑：“小兄弟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舒孟灵说着转身往山上走：“十八个时辰，可要记清楚了，走小道，不要跟人耽搁时间。”
　　“多谢提醒！”贺亦行看着舒孟灵走没了影儿，心说这有舒季灵带路，不走小道也得走。他想了一下，回头来拉着舒季灵：“刚才他说的你可都知道？”
　　舒季灵吸了口气：“当然知道。”
　　“那……”
　　“那什么那？”舒季灵皱眉：“十八个时辰，还不快走？”

　　舒季灵虽然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沉的很，贺亦行明明不清楚他知不知道七叶红浆花还应得那么自信，他不明白这种信心是哪里来的，他就那么信自己？万一自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他心里满是疑惑，脸上也绷的紧紧的，山下是于叔承已经命人备好的马，他上了马，只觉得自己手心都是汗。贺亦行似乎是看出他的不安，与他齐肩而行：“不要多想，现在重要的是拿到七叶红浆花。”
　　“那……”舒季灵回头望着他：“魏伯易呢？”
　　贺亦行沉默一下：“等救了希林，我帮你。”
　　舒季灵无语，他清楚魏伯易不会跑就在哪里，唐希林命在旦夕，可是他去堆花谷就是为了杀人，眼下却让他采了七叶红浆花就走人，不免还是有所不甘。
　　“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顶着风，贺亦行道：“有我在一天，就跟着你一天。”
　　舒季灵无声笑，茫茫夜色中，两人策马扬鞭，朝着狮子山而去。

　　到了狮子山下天刚放光，舒季灵带着绕道后山，两人把马放开开始攀着岩壁上行。爬了没一会儿，贺亦行忽然道：“舒孟灵并没告诉于叔承你的事。”
　　舒季灵手一抖，差点掉下去，扭头来怒道：“少说话！专心点！”
　　贺亦行笑，闷头爬了两下，又道：“你其实很高兴吧？”
　　舒季灵咬了咬牙：“再多嘴！就给我滚下去！”
　　贺亦行低头瞄了一眼脚底，心说这高度就是我滚下去也得摔死吧……

　　七叶红浆花只长在狮子山万虬峰，万虬峰是入堆花谷的必经之地，但因为地势险要，所以看守也少。舒季灵虽然多年未曾回来，但地形也是万年不变的，他带着贺亦行从后山上去，取道白鹭沟，过乌云涧，足足走了两三个时辰。也是这狮子山鲜少有人敢来，这一路上竟然没碰上半个堆花谷的人。
　　快到万虬峰的时候，舒季灵指着左侧山崖上一蓬绿色杂草道：“那就是七叶红浆花。”
　　贺亦行凝目望去，山崖石壁上嫩绿的一从，十分普通。舒季灵边走边道：“七叶红浆花，一枝通常只生七个叶，到了秋天下霜后叶子就会全变成红色，也会结果子，很小的一粒，黄色的。不能吃，有剧毒。”
　　贺亦行点头，纵身就要上去摘那草。舒季灵扭头：“你做什么？”
　　“采药啊。”贺亦行奇怪，这奔波半天，不就是为了找这个药么？
　　舒季灵慢慢皱眉：“着什么急？再往前走走。”说着率先走在前头，贺亦行没办法，只好跟在后面。两人又走了大概十几步，峰回路转，眼前一片开阔。贺亦行看着舒季灵停下脚步来，紧凑上前，顿时愣住。眼前是一片绿地，一直蔓延到山那头的，就是方才在山崖上长着的七叶红浆花。
　　舒季灵站在那里，缓慢道：“你去找一株大的，连根一起挖出来，小心不要弄坏了，根部汁液也是有毒的。”
　　贺亦行愣了一下，拔出剑来去找大棵的，结果走进去扒开枝叶一看，根部全都有茶碗粗，通常是好几株盘根错节的长在一块，要想不损坏根部挖出一个完整的实在是相当不易。他想了想，回头去看舒季灵，山间微风习习，带着一丝凉意，抚动衣袖。舒季灵并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堆花谷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贺亦行起身走过去，与他静静站在哪里。过了不大一会儿，舒季灵忽然道：“你往东走，那边的大概好挖一些。”
　　贺亦行并没有马上动，他看了舒季灵一眼，道：“等把这药送了去，我立刻就陪你回来。”
　　舒季灵扬眉，回头来，微微有些不耐烦，或者是不好意思：“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贺亦行点点头，立刻往东边走，舒季灵跟着他后面：“这七叶红浆花毒性最大在秋季，叶子还没红之前是没有什么毒性的，因为毒全都在根上。”他说着顿了一下：“你要是准备用你的剑，最好做好准备。”
　　“你是说……？”
　　“七叶红浆花毒性可以保持很长时间，你若是用你的剑去挖，”舒季灵有些幸灾乐祸：“那基本就等于在给你的剑喂毒。”
　　贺亦行皱眉，他是正派人士，兵刃身上喂毒这种行径正是正道人士所不屑的。
　　舒季灵把他表情看在眼里，又走了两步：“不过要解除剑上的毒，也很简单。用七叶红浆花的叶子煮水，把你的于光剑好好擦一遍就行了。”
　　贺亦行松口气：“那就好。”不然他还真得考虑封刀一阵子了。
　　两人在东面小石壁处找到小孩手臂粗一株，因为周围石块颇多，长的少，挖起来也简单一些，不大一会儿便挖了出来。贺亦行很有成就感，回去的路上对舒季灵道：“贺某该替云岫山庄多谢你。”
　　舒季灵愣了好大一会儿，狠狠的打了个冷战，很是嫌弃的道：“少跟小爷来这套！你恶心不恶心？”
　　贺亦行笑，背着七叶一枝花，归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