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动恶魔之轮》冰木槿

33、骑士的誓言

　　（1）
　　最近我变得很奇怪，隐隐约约看到模糊的画面，那是雪花纷飞的国度，而画面里的那个长发白衣少女大概就是前世的我。雪湖，他们是这样叫我的，却感到陌生。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和我一样，有着悲伤的眼睛。鲁卡学长说只是我的幻觉，他像竭力维护一个美好的梦一样，不想把真相赤裸裸地告诉我。就拿今天的事来说，那个渟馥的女孩，鲁卡学长缄口不语。而且泷凯也是一副沉默的表情，我也只好去找他问，我已经不想做一个无知的旁观者了！
　　“我有事想找泷凯。”去过医院探望爸妈后，我就跑去玫瑰庄园，按下门铃。
　　“非常抱歉，少爷很忙，请你回去吧。”喇叭的那边是沉闷的声音，语气夹杂着不容易让人觉察的不快。
　　“仞，让她进来、”泷凯的声音抢先那个叫仞的男人，我感觉到他在学校里的温柔，不，以前不是这样，以前的他只是一个玩弄女生的少爷，却不表露一丝感情。
　　在仆人的带领下，我再次走进玫瑰庄园，虽然现在是夏天，可是景色跟上次一样荒凉，枯萎发黄的藤蔓，龟裂泥土上，落叶随风飘逝。
　　我被领进一个古典的榉木大门前，女仆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泷凯就站在正前方，旁边还有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恐怕他就是仞。
　　“仞，你退下。”泷凯示意他退下，而我则一直盯着那个仞，他身上摇曳的危险蓝色就好像压抑已久的火焰，倘若给个契机，那火焰强烈得可以在一瞬间把玫瑰庄园烧成灰烬。
　　仞走在我的身边，眼里似笑非笑：“怡静小姐，过分用炎红魔眼会很耗体力，请多多保重。”
　　这个家伙到底是……
　　大门关上，屋子里就只有我和泷凯。
　　“客套的话，我不想说。把你知道一切告诉我，至从你回学校就变得怪怪的。”
　　他微微一笑，紫色的眼睛里毫无防备，他抽动嘴角：“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好的，不过在这之前……”
　　一阵风吹过，金色的碎发在我眼前摇曳，我惊愕地低头看着单膝下跪的泷凯，说不出话。
　　他抓起我的手，额头抵住我的手背：“吾之主人，臣欢迎汝之归来。”

　　（2）

　　夜如墨汁一样，渐渐渗透玫瑰庄园的每一个角落。黑暗接踵而来。就好像参加一个盛宴一样，摆弄着丑陋的嘴脸，斜睨着眼睛观看上演余兴的小节目。
　　玫瑰庄园的厨房里，银色的碗柜里整齐地摆放着英国式的餐具，银色的刀叉在月光里闪着寒光，青瓷质的碟子上一尘不染，仞依靠着大理石的洗碗槽上，淳厚明亮的黑眼睛镀上一层银色，犹如黑夜中的深潭上的一轮明月，熠熠生辉。他伸出戴着丝质白手套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滑动碟子的边沿，紧抿的嘴巴似乎挣扎着想说什么。
　　就在刚才，那个男人又来找他，倒置的银色十字架耳钉像乌云中的星星般晃动着危险的色彩，轻佻的冷笑夹杂没有起伏的气息：“竟然擅自强制打开泷凯的记忆之门，真有趣，嘛，这不妨碍我的计划，我那位美丽的公主也是时候回到我身边了，你知道怎么做了吧，端木仞。”
　　“可是，渟馥不是已经执行这个任务了么？”虽然眼前的男人恐惧得足以让他的脊椎发凉，可是这个任务没必要让两个人同时出手，渟馥说到底也是驾驭焰麒麟的魔术师，实力不在他之下。
　　“起感情的人偶没有利用的价值。”那个男人邪魅地一笑，银色的十字架耳钉闪动着刀刃般的寒光。夜风冲破玻璃，带走了那个男人的气息。

　　欧式水晶灯折射出柔和的橙黄色，由于我刚苏醒时那轮夕阳的余晖，说起来一切事情的开端都是从那天开始。如果今天是我无知结束的一天，那么在看见这些光芒未免有点讽刺。
　　“请用。”仞把两杯红茶放在茶几上就礼貌性地鞠躬离开。
　　“请喝吧，公主，仞泡的伯爵红茶堪称一流。”泷凯似乎很期待我对红茶感兴趣。
　　“我来不是为了喝红茶的。”我瞪了他一眼，眼前的的他正沉浸在我的红色之中。他金色的碎发肆意地舒展，紫色的眼睛似乎有着接受一切的觉悟，他端起一杯红茶，优雅的动作犹如英式贵族，这个人怎么是我前世的臣子？前世今生什么都好，我没兴趣，但是倘若就因为我的无知而使我原本平静的生活陷入危机，甚至连累我身边的人，我愿意去了解这种在旁人听起来像不入流的近乎虚构的事实。
　　他放下杯子，眼睛明亮如水：“公主是冰极国的未来的王，在公主您任命我为您的骑士不久，麒麟国的六王子就向国王提亲，当时很多大臣反对，因为六王子的暴戾妇孺皆知，弑兄杀弟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是王却把决定权交给公主，而公主就要求考虑一段时间……”说到这里时，他的脸色暗淡，眼睛低垂下来，即使很细微，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不久，六王子就强行把你带到麒麟国，后来公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后的时间了。着半年来，臣翘首以盼，祈求公主平安无事。之后……”泷凯的眼皮似乎承受不了重力，重重地坠了下来，他像一个摔坏的木偶一样倒在茶几上。这个气息……我集中所有的力量，眼前被血海般的红色染成一片。不会有错，这个气息就是他。
　　“你真幸运，雪湖公主。”仞从门后走了进来，强大的杀气如暴风般充斥整个房间，刚才一点都察觉，是我失误还是这个男人的强大？！
　　“看来是这杯伯爵红茶不合你口味了，我有必要提高沏茶的技术了。”他举起银色的怀表，强烈的银光汇聚成一个狮子魔法阵：“今晚，我一定好好招待你的，雪湖公主。”

　　（3）
　　没想到来玫瑰庄园询问我的前世竟然便变成了不得的鸿门宴。

　　“少爷，你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吧。”仞施展防护魔法，形成巨大透明的水幕把泷凯包围住。
　　“还真是尽职的执事啊，主人的性命远比客人的重要。”怡静注视他身上的颜色，那是如黑炭般危险的黑色，即使他显得文弱白皙，可多年的战斗使他的实力隐藏足以蒙骗他的敌人。
　　“当然，”他打开手中的怀表，吟说着咒语：“时间使者，吾之忠心奴隶，以汝之真身，听命于吾，让世间之污秽，噬于汝之刀锋上。”
　　“呵呵，我是污秽？！了不起呀。”怡静不禁示弱，开启空中之门，大风雪破门而进，空气中的水蒸汽聚合在一起，凝结成冰刃。与此同时端木仞手里已经握着两把剑，其中一把剑的顶部有着指针式的尖仞，黑色的剑身并没掩盖锋芒，就好像最精锐的钢铁刚出火炉般带着黑炭，辐射出最强烈的热，剑身中间镌刻着古代文字，那是契约者和圣器之间的契约；另一把形状和颜色都一样，只是比较短，有点像短刀。
　　“这就是我的圣器——时剑和分剑，你是第一个见到他们的人，应该死也瞑目。”仞冷冷地嘲笑，可笑容很快就不见，不，应该是他整个人已经消失。
　　“把时针和分针都听命于你，恶趣味。”怡静集中注意力捕捉仞的踪影，可是背后就传来让人发寒的声音：“的确不是什么高雅的趣味，但是这也能顺便看见你的过去。”
　　“什么？”怡静眼睛近乎决裂，挥手及时阻止正想从背后袭击仞的冰刃。
　　“天真。”他微微一笑，淳厚浓郁的黑眼睛里是预知一切后的自信，然后分剑一挥。鲜血像水管中暴射的水花般溅到仞棱角分明的脸上，那个瞬间，时间像缓滞的流水一般，慢慢地在掠过。
　　仞脸上尽是一片惊愕，淳厚浓郁的黑眼睛摇曳着激动的泪光，额头上伸出点点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被人推倒地上的怡静身上。地上变成过膝盖的水滩，清澈的水面上鲜血渲染开来，像无数片红色玫瑰花瓣飘开。水面上倒影着一张苍白的脸，金色的刘海在他额头濡湿，水珠滚落，漾起点点涟漪。紫色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暗淡，那是眼睛因失血过多出现的焦点涣散。
　　第二次，这次已经是第二次，为什么就不能安分地一直睡下去，杀了那个女人，就可以结束一切，你也可以从束缚中解放出来。
　　仞怔怔地后退几步，水面漾起层层水花。
　　“公主……臣一定……保护……好……您，请……不要……离开……臣，可以……吗？”泷凯单膝跪下，原本柔和干净的便服染成一片鲜血，即使这样，他一点也不感到痛苦。他伸出白皙的手，摩挲她的脸，那张渴望已就的脸此时惊愕地望着他，这还是第一次呢，以往的她像白雪一样飘渺，任何东西都惊动不了她心湖起一丝涟漪。
　　他一把抱住她的肩膀，沉稳的呼吸贴近她的耳边，水珠濡湿两人的衣服，染上一层红色……

　　（4）
　　刘老师，不，应该是说刘玮胜接到了上头的命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往城市外的郊区，那是没有玫瑰花香的近乎荒芜的庄园。他瞟了瞟紧跟在后面的短发少女，她偌大的琥珀色眼睛犹如准备享受一程盛宴的野兽，鲜红的血丝如蜘蛛网交错分布。他不紧感叹，作为一个棋子，她已经很优秀，能把麒麟国的暴戾流王子打得遍体鳞伤，在超乎极限也能保住生存的最后一丝呼吸活下去，刘玮胜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为什么上头就不肯放过她呢？
　　那个上头的人，带着妖媚的微笑，杀人时眼神没有一丝动摇，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就变成了如此冷酷无情的男人？回忆起来，是在他戴上那个银色的倒置十字架耳钉后，他完全变了，以往慈祥的面容想烟雾般消化，当回过神时，他已经被黑暗侵蚀，也许是在他亲眼目睹雪湖公主跟着麒麟国的六王子时被侵蚀的，可怜的男人……
　　如果把雪湖公主带回那个男人身边，他还会恢复原来的样子么？
　　想到这里，刘玮胜加快了速度，同时向身后的犹如怪物的少女冷说一声：“郭越，快点。”

　　黑夜中的玫瑰庄园如被废弃的中世纪城堡，让人不敢靠近。可里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如电闪雷鸣般震撼着庄园的没一个角落。
　　“泷凯，离开那个女人！！！”放弃一直卑躬屈膝称呼他的身份，也放弃了压抑在心中的感情，现在的端木仞就像一个受了伤的野兽，发出咆哮般的怒吼。
　　可是泷凯似乎没有在意，他犹如一个沉浸快乐梦想的小孩，脸上挂满天真的神情，他艰难地颤抖着身子站起来，散发着血腥味的水珠濡湿了他金色的头发：“我的学生证……有好好保管……么？”
　　怡静微微一怔，洋娃娃般的黑眼睛里映照着泷凯虚弱得即将垮掉的身影，不知不觉蒙上一层液体。
　　泷凯开会心一笑，她的表情，他已经很满足了，她的眼泪也只能在他面前流淌，以后也不会再让她刘一滴眼泪。他笑得淡如清风，宛如当年那个黝黑的小男孩略带羞涩却坚定不移：“我没……和你上……小学，也没……带你看……玫瑰花，对不……起，可是……请你自由……地活下去，臣一定不再……食言，保护……公主……到最后。”即使喉咙里冒出一股难受的血腥味，泷凯还是固执地说下去，仿佛是比生死更重要的誓言，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自由，她还能奢望这种东西么？被人厌恶，被人憎恨，不是已经束缚她很多年了？那些束缚就凭他能解开？
　　怡静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泪水使她视线模糊，可是那个金发的少年打斗的身姿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就好像一片温暖的阳光，让原本习惯生活在黑暗的她觉得刺眼，到那时不讨厌，反而更想接近这温暖。感觉那是自己渴望已久的光源，即使粉身碎骨也想像飞蛾般投入他的怀抱，即使最后面临的只是一滩灰飞烟灭。
　　“我不是说过，我不会跟你战斗的。”仞一边用分剑挡住泷凯的血蔷薇之泪，一边向他怒吼。他已经疯了，这样流血过多的情况下竟然还使用血蔷薇之泪，难道他忘了血蔷薇之泪的魔力之源就是使用者的鲜血吗？他的步伐即使站不稳，可是力道十足，仿佛在飞、燃烧自己生命的最后一道力量。
　　就为了那个女人……
　　“哥，请你好好珍惜自己。”镌刻十年前弟弟的笑容的心中烙印隐隐发痛，一贯天真的弟弟，怎么就只懂得替别人着想，却不为自己想想，连最后的遗言都是为了哥哥，那个像废物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死去的哥哥。弟弟哦，你也应该想想，你死之后，哥哥还会珍惜自己么？
　　剑刃一挥，血花如喷泉涌出，端木仞的笑容如雪花般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