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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避风港 ...

  •   余湘趴在前台,怨念深重。

      玻璃门被人推开,进来一男一女。

      “老板,还有空座吗?怎么收费的?”

      余湘勉强打起精神,摊开价目表,回答:“一小时六块,有会员卡五块。包夜五十,到明早八点,送一顿宵夜。”

      办好卡,余湘带俩人进去找座,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又从里到外转了一圈,悄悄绕到时峥和程竞泽身后。

      这俩人正打得如火如荼,不时交流几句,指令非常简洁,什么“开盾”“闪现”“控线”,全是余湘听不懂的词。

      余湘看了会儿,觉得无趣,转身正要离开,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群小伙子。他们自动围成个半圆,眼睛都盯着显示屏,表情紧张又兴奋,应该是在观战。

      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看的?余湘不理解。

      她耸耸肩,退出围观人群,回到了前台。

      柜台后面坐了个中年男人,五十岁左右,身材瘦长,驼着背,正低头查看今天的账目表。

      余湘坐到他身边,随手拿起一瓶可乐,拧开喝了两口,问:“舅舅,还没睡呢?”

      这家自习室不大,平时只有父子两人看店,程志南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所以负责白班。程竞泽是夜猫子,边值夜班边打游戏,白天补觉。

      余湘每晚都会来这里,美其名曰帮工,其实也就是扫扫地、擦擦桌子,其余时间都在做作业、看小说,顺便蹭点零食饮料。

      程志南瞥她一眼,在账目表上写下一行:湘湘,可乐,3元。

      余湘抗议:“一瓶水也要记账啊?”

      “亲外甥女也得明算账。”

      余湘小声嘟囔:“那您倒是给我发工资啊。”

      程志南合上账目表,“过年给你发红包。”

      “这是一回事吗?亲舅舅也得明算账。”

      “行行行,给你包个大的。”

      余湘撇撇嘴,继续喝可乐。

      程志南看了会儿手机,突然想到什么,叮嘱她:“对了,你明天别过来。”

      余湘一愣,“为什么?”

      “明天上面要来检查。”程志南蹲下身,从柜子底层翻出一个灰扑扑的不锈钢展架,“咱这家店学生多,又是个新鲜玩意,各家都盯得紧,什么消防、工商、教育局……总之,你别过来了。”

      他用抹布擦掉展架上的灰,上面蓝底白字清晰醒目,跟挽联似的:今日有事,闭店一天。

      “……啊?”余湘傻眼了。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本以为可以畅玩一整天,结果连店门都进不了。

      余湘闷闷不乐地看着小说,到十一点,程志南开始催她回去。

      余湘哦了一声,起身收拾书包,假装不经意地瞄了一眼休息区角落,发现那些围观群众已经散开了。

      程竞泽还坐在原处,旁边的椅子却空了。

      时峥呢?走了吗?

      余湘还来不及失落,一回头,就看见时峥斜靠在前台,书包挂在肩头。

      暖黄的灯光从头顶洒落,他的眉眼格外深邃。

      见到她,时峥挑了挑下巴,懒懒地说:“走啊。”

      余湘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为何,脑子晕乎乎的,心跳怦然加速。

      她问:“你在等我啊?”

      时峥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淡淡地答:“正好我也要走。”

      说完,他越过她,推开玻璃门。凉爽的夜风吹进来,将他的衣摆轻轻吹起。

      他回头,看着余湘,“走不走?”

      “走走走。”余湘终于反应过来,急忙提起书包跟上去。

      夜晚很静,街上依旧空空荡荡,身后,“月亮和六块钱”的招牌亮着莹白色的光。

      他们走得很慢,在夏夜凉风中优哉游哉地散步。

      看着地上两条斜长的影子,余湘心里头滋滋地冒着泡,充盈着说不出的欢喜。

      她没话找话:“哎,你跟竞泽哥配合得怎么样?”

      时峥嘴角泛起笑意,“还行。”

      难得碰上一个这么有默契的搭档,完全能跟上他的节奏,顺风顺水一路穿杀,把对面都打到挂机了。

      “他厉害还是你厉害?”

      “他。”时峥答得很坦诚。论段位、积分、经验值,都是程竞泽更高。几局下来,他心服口服。

      余湘以为他受打击了,赶紧安慰道:“可是他已经老了,你还年轻。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迟早会把他拍在沙滩上。”

      “他很老吗?”时峥忍不住笑了,“哪有这么说自己亲哥的?”

      “他都二十六了,青春都接近尾声了!”余湘语气夸张。在她这个年纪看来,二十六岁离她太遥远了,中间隔着三个代沟呢。

      一顿感叹后,她又补了句:“他是我表哥。这家店是他跟他爸、也就是我舅舅一起开的。”

      时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你叫什么?”

      余湘一愣。

      搞了半天,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转念一想,倒也正常。这才认识多久啊,人家又不像自己,见了一面就念念不忘,身边也没个像阮小蔓这种百事通的朋友。

      余湘转头看向时峥,自我介绍:“余湘,剩余的余,湘江的江。”

      “香江?香水的香?”

      “不是。”余湘耐心地解释,“我爸妈说,一开始是打算用这个香,寓意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可是又觉得老土,就改成了三点水的湘。”

      余香,余湘,好像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还是土。

      时峥微微一笑,点评道:“人如其名。”

      小姑娘很敏感,扬着脑袋问:“什么意思?”

      时峥忍住笑,解释道:“余湘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有文化。”

      “那当然。”余湘有些得意。

      过了会儿,时峥又说:“我叫时峥。时间的时,山争的峥。”

      “我知道。”

      时峥看着她,眼神带点疑惑。

      余湘俏皮地笑道:“咱俩隔壁班的。我听说过你,九班睡美人嘛。”

      时峥一愣,脸上微微泛起窘色。他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又胡乱抓了抓后脑勺。

      “什么鬼名字?这么难听。”

      路灯下,他的耳朵透着红。

      借着晕黄的灯光,余湘偷偷打量着他。

      他的眉眼生得很漂亮,眼窝深邃,睫毛修长浓密,眼眸黑亮清湛,少年气十足,但那高挺的鼻梁和初显棱角的下颚线,又给这张脸添了几分硬朗的气质。

      十七八岁,最好的年纪,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

      “我觉得挺贴切的。”余湘由衷地夸赞。

      谁说美人一定是形容女人的。好看的人,无论男女,都让人赏心悦目。

      时峥唇角忍不住上扬。他别过头,望着路边黑黢黢的树,手插兜里,书包在肩上晃晃荡荡。

      两人走在桥上,月光清亮如水,河面漾着粼粼的波光,河对岸那片老房子高低错落,只有几扇窗户还亮着微弱的灯。

      整座城市昏昏欲睡。

      时峥扯开话题,问:“你每天这么晚回去,你爸妈不担心吗?”

      余湘慢悠悠道:“我爸妈都在江城打工,家里只有外公外婆,他们很少管我。”

      时峥哦了一声,随口道:“留守儿童啊?”

      一句无心之言,没想到惹恼了小姑娘。

      “我没你想的那么可怜。”余湘面露不悦,语气干巴巴的,“江城离得不远,我爸妈经常回来看我。我才不是什么留守儿童。”

      时峥无奈地笑了笑,举手投降:“行行行,我说错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忍不住想,就一个词,值得这么生气?

      这小姑娘还挺敏感的。

      很快到了余家楼下,旁边的便利店还开着,老板在里面拿着电蚊拍打蚊子。

      因为刚刚的小插曲,余湘还在赌气,跟时峥挥手告别时,也拉长着脸,连句“再见”都没说。

      她走了没两步,突然又折回来,歪着脑袋盯着时峥。

      “干嘛?”时峥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东西啊。她在看什么?

      余湘表情有些奇怪,问:“你家不是在南城医院吗?怎么又走反了?”

      “我……”时峥被她盯得心头一紧,慌忙转过视线,正好看见旁边的便利店,“我来买水。渴了。”

      余湘更疑惑了:“刚刚在自习室怎么不买?”

      “刚刚……不渴。”

      余湘眨了眨眼,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

      她大手一挥,颇有几分大佬的气势,跟他宣布:“以后在店里,由我罩着你。吃的喝的随便拿,记我账上就行。”

      她倒不是突然变大方了,只是想到,舅舅多半不会给她发工资,干脆就用店里的零食饮料抵账吧。

      目送余湘上楼,时峥转身进了便利店,拿了瓶水。

      没办法,做戏要做全套。

      --

      程竞泽坐在前台,用广播发送了一条通知:明天店里有事,闭店一天,请大家见谅。

      通知发出去后,学习区的人还比较淡定,休息区则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尤其是这群玩电脑的人,都在骂骂咧咧。

      前方投下一道黑影。

      程竞泽抬起头,看到时峥,有些意外。

      “你不是走了吗?”

      时峥也不废话,冲程竞泽比了个手势,“继续吗?”

      “行啊。”程竞泽眼睛一亮,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

      时峥回到熟悉的座位,拉开椅子,书包扔地上。

      程竞泽在他旁边坐下,突然想到什么,问:“对了,你刚刚去干嘛了?我还以为你回家了。”

      “我刚刚……”时峥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的射灯,嘴角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

      “出门看了会儿月亮。”

      --

      早上六点多,时峥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小店。

      天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一夜激战,疯狂上分,好久没有这种酣畅淋漓的体验了。

      回到家,母亲林雅兰还没下夜班。

      医院的夜班是从晚上五点半到第二天早上八点,若遇上棘手的病人、复杂的手术,或者被其他事情耽搁了,可能要拖到中午才能到家。

      时峥冲了个澡,倒头就睡。

      没多久就被人推醒了。时峥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站在床边的林雅兰,问:“几点了?”

      声音哑得惊人。熬夜的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林雅兰也是一脸倦容,不满地揪了揪他的耳朵,“都中午了还不起?昨晚又打游戏了吧?几点睡的?”

      “……十一点吧。”时峥坐起来,心虚地挠了挠头发。

      林雅兰因为平时工作忙,对他的管教并不严,再加上从初中起,她就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这儿子压根不是读书的料。能考上高中简直是祖坟冒青烟,能顺利毕业就谢天谢地了,根本不敢奢望他考什么大学。

      所以她也只是唠叨了几句,就催着他起床洗漱。

      虽然脑袋昏沉沉的,时峥也没闲着,先是用半个小时把作业糊弄完,然后拖了个地。林雅兰做中饭时,又打发他去楼下取快递。

      上楼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峥有些意外。

      这人叫姜来,住时峥家楼下。两人从小玩到大,只是后来两家人闹了些不愉快,这几年没什么来往。

      时峥记得他以前就瘦,现在更瘦了,像一根被榨干了的甘蔗。脸色也白得吓人,脚步无声无息的,像幽魂一样从他面前飘过。

      时峥没多想,脱口喊道:“姜来。”

      姜来后背一僵,动作迟缓地转过头,却没有看他,也没有停下。

      “吱呀”一声,三楼的防盗门开了。姜来的背影飘了进去。

      时峥大跨步上台阶,追到三楼时,门已经合上了。

      “什么毛病?”他嘀咕一句,心里有些不爽。

      吃午饭时,时峥跟林雅兰提起这事,觉得奇怪:“一整个暑假没见他人影,干嘛去了?”

      林雅兰没太在意,随口道:“听说是去江城了,在补习班补了三个月,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想到他刚刚的模样,时峥又不免担忧:“他看起来气色不好,不会是病了吧?”

      “管那么多?吃你的菜。”林雅兰对这个话题似乎没什么兴趣,给他夹了一块鱼肉。

      “陈姨好歹是你同事,你不关心关心?”

      林雅兰翻了个白眼,冷哼道:“我也是倒了大霉,才跟这种人做同事。一家子都是神经病。你以后少跟他们来往。”

      时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林雅兰和姜来的母亲陈玉梅是一个科室的,俩人以前关系还不错,俩孩子又是同龄人,兴趣爱好相仿,每天都形影不离。

      上了初中后,陈玉梅对姜来的管教日益严苛,对时峥经常来串门颇为不满,总找各种理由赶人。

      所有情绪,所有矛盾,在中考成绩出来那天彻底爆发。

      那次,时峥运气大爆发,压着线考上了三中,而姜来差了几分,落榜了。

      陈玉梅彻底怒了。她觉得是时峥带坏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那天,她冲到时峥家大吼大骂,撕了他的漫画书,砸了他的电脑,还不解恨,抬手甩了他两巴掌。

      林雅兰听到消息急匆匆赶回来,跟陈玉梅大吵了一架。俩女人纠缠着倒在地上时还在互扯头发,成为了载入小区史册的一幕。

      再后来,陈玉梅花了几万块钱,又找了点路子,才把姜来塞进了三中。

      时峥和姜来再无来往。偶尔在小区碰到,打个招呼就过去了,在学校里也当彼此是陌生人。

      其实,时峥没有跟陈玉梅说,从小到大,都是姜来带着他,租漫画书、打电动、玩游戏……

      对此,时峥心里并无责怪,反而还心存感激。

      若不是姜来,他也不会知道,原来在现实世界之外,还有这么一个精彩纷呈的世界。

      游戏成为了他的避风港,也为他找到了生命的另一个出口。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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