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对我说》蓝瘦子

2、睡美人

　　第二天，余湘踩着早读课的铃声冲进了教室，差点把正在收作业的学习委员撞翻。

　　“又迟到。”前排的阮小蔓回过头，塞给她一张数学卷子，“都做完了，正确率不保证啊。”

　　余湘坐下喘了会儿气，拉开书包，从里头翻出几张皱皱巴巴的卷子。

　　“不公平！语文卷子字最多，还得上网找范文。”

　　“谁让你语文成绩最好？”阮小蔓笑吟吟地说完，把目光转向余湘的同桌，手一伸，“老朱，交粮了。”

　　朱海明打了个哈欠，从一沓草稿纸里翻出两张英语试卷，又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数学试卷。

　　他嘟哝道：“晚自习上到九点半，回家就十点了，还布置这么多作业，存心不让俺老朱睡觉。”

　　周围渐渐响起了读书声，有人读得慷慨激昂，有人背得磕磕绊绊，还有人，比如余湘，语速飞快又毫无感情，像念佛经一样，催眠效果惊人。

　　朱海明单手撑着脑袋，很快就睡着了。

　　班主任进来巡视一圈又走了，余湘拿课本挡住半边脸，戳了戳前排的阮小蔓。

　　阮小蔓向后一靠，侧着脸，回她一个眼神：有事？

　　余湘目露凶光，一字一顿道：“你、个、诈、骗、犯！”

　　阮小蔓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绽开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哈，那本《亲爱的白月光》你看完了？”

　　余湘重重点头，义愤填膺地控诉道：“说什么宝藏甜文入股不亏，结果害我哭成狗，早上起来眼睛还是肿的！”

　　“你不懂，这叫现实向，作者是在教你认清男人。”

　　“现实个屁，存心气我！现实中的男人都这样？”

　　“不然呢？”阮小蔓回过头，一脸同情地看着她，“你不会还对男人抱有期待吧？”

　　余湘白了她一眼，心想，你个母胎单身，装得跟阅男无数一样。

　　不知为何，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晚那个男生的模样。

　　那时，她坐在他左边，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额前的碎发有些长，遮住了眉眼，鼻梁像小山一样俊挺，薄唇泛红，像漫画里走出的少年。

　　余湘抿唇一笑，耳根微微发热。

　　她故作随意地问阮小蔓：“男人都不行，那男孩呢？”

　　阮小蔓一本正经地分析：“男孩嘛，心思单纯一些，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不过，进入社会就说不好了。”

　　余湘迟疑了下，倾身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你听说过吗？九班有个男生，很帅——”

　　阮小蔓打断她：“我知道。”

　　余湘：“……”

　　我这才刚开个头，你就知道是谁了？

　　阮小蔓回头，语气肯定：“九班只有一个帅哥。”

　　余湘眨眨眼，哦了一声。

　　“怎么了？你看上他了？”

　　“没有没有！”余湘连连摇头，心跳莫名加快，“我就是，那个……看到他了，昨晚在自习室，他打游戏很厉害。”

　　阮小蔓撇撇嘴，“可惜我对打游戏的男生没兴趣。我最近迷上了学霸文，想找个代餐。”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哎，你觉得咱们班数学课代表怎么样？成绩好，长得也还行，平时不爱说话，很符合高冷学霸的人设。”

　　“李宇航？”余湘瞥向坐在第一排摇头晃脑背书的男生，不禁露出嫌弃脸，“他小拇指的指甲有这么长……”她用手指比了个长度，“有次实验课，他跟我一组。我看见他拿长指甲掏耳朵，还一脸陶醉。”

　　“噫，那算了。”阮小蔓打了个哆嗦，一秒下头。

　　--

　　熬过了漫长的一天，晚自习铃声一响，余湘就提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从后门飞奔出去。

　　她只花了十分钟就到了自习室，跟前台的程竞泽匆匆打了个招呼后，便直奔角落——这是她的专属座位。

　　等了会儿，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大多穿着校服，休息区里坐了八成满，十几台电脑很快被占了大半，聊天声、视频声、敲键盘声此起彼伏。

　　余湘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朝她不疾不徐地走来。

　　紧接着，旁边的座椅被人拉开了。

　　她蓦地抬头，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凝固在了嘴角。

　　不是他啊。

　　旁边坐了个陌生面孔，一头炸开的锡纸烫，打扮得痞里痞气的，看起来不太好惹。

　　余湘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她迟疑了下，讷讷开口：“不好意思啊，这位子有人了。”

　　锡纸烫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惊讶道：“有人？哪有人？你不会是见鬼了吧？”

　　余湘面不改色地说：“真有人。他去上厕所了，马上回来。”

　　“那等他回来再让吧。”锡纸烫戴上耳机不理她，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余湘顿时泄了气。

　　敷衍地写完三张卷子，余湘伸长脖子，四处张望，自习室的边边角角都不放过，视线来回搜索了个遍，依旧没看到那个人。

　　又上网看了会儿小说，很快到了十一点，程竞泽又来催她了。

　　“知道了。”余湘闷闷不乐地收拾着书包，关掉电脑，跟在程竞泽身后。

　　“哎，竞泽哥。”她突然想到什么，小跑两步追上去，“听说你上过英雄联盟的王者，真的假的？”

　　程竞泽斜乜着她，“怎么，你也想玩？”

　　“不是，我认识一个高手，也玩这个游戏，特别厉害。”余湘语气夸张，后面四个字还特意加了重音。

　　程竞泽随口问：“他什么段位？”

　　余湘摇头，“没注意。”

　　“胜率多少？”

　　余湘一脸懵。

　　程竞泽已经丧失了耐心，反问她：“那他怎么个厉害法？”

　　余湘思忖片刻，很认真地说：“我看他拿了很多人头，自己一滴血没掉。”

　　“这就？”程竞泽彻底烦了，抬手赶人，“快滚快滚。”

　　最烦这种小学生菜鸡，拿几个人头就到处吹嘘，还唬得小丫头深信不疑，白白浪费他一分钟。

　　--

　　接下来的两天晚上，那个男生还是没来。

　　余湘旁边的座位，被她用书包、水杯和试卷霸占了。每次有人试探着询问，都被她一口回绝：“不好意思，这座有人了。”

　　某次，有个戴厚眼镜的男生抱怨道，一晚上都没见到有人来，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余湘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这是VIP专座，别人早就预订了，包月的。”

　　就这小破地方，还VIP？还包月？厚眼睛不屑地“切”了一声，扬长而去。

　　这几天，余湘也从阮小蔓那里，旁敲侧击地打探到了更多关于那男生的信息——

　　“他叫时峥，九班睡神，每天不是趴桌上睡觉，就是被包工头罚站。因为长得帅，九班女生私底下都叫他……”阮小蔓顿了下，冲余湘挑眉坏笑，拖着调子说：“睡、美、人。”

　　“没了？”余湘略感失望。

　　阮小蔓不是号称要建立全校帅哥数据库吗？这信息搜集能力也太差了。

　　阮小蔓双手一摊，无奈道：“没办法啊。人家每天清醒的时间都不多，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哪有什么八卦可挖？”

　　余湘挠了挠脑袋，有些郁闷。过了会儿，她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笔尖停在空白处。

　　“shi、zheng？哪两个字？”

　　“时间的时，峥嵘的峥。”

　　这是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明天就放假了，今晚还不用上晚自习，老师布置完作业就离开了。

　　教室里弥漫着兴奋和躁动的气息，一开始有人在窃窃私语，渐渐地，嗡鸣声响成一片，越来越吵，无数情绪在暗涌发酵，只待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彻底释放。

　　这一切，余湘都置若未闻。她伏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

　　时，峥。

　　写完不觉笑了。

　　真好听。

　　仿佛是有预感，余湘一放学便冲进自习室，直奔角落的位置。

　　一本小说才看了三章，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这座有人吗？”

　　余湘心脏突地一跳，抬眼一看，果然是时峥。

　　他垂眸看着她，神色平静淡然，书包挂在肩头，背微微弓着，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哦哦，没人。”

　　余湘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急忙把旁边桌上的书包和水杯挪开。

　　时峥看了看她，又转过头环视四周——才刚放学，还有不少电脑空着。

　　他有些奇怪：“你怎么不换台电脑？”

　　“啊？”
　　余湘第一反应是：他不会是嫌她碍眼吧？

　　“上次我就想说了，”时峥指了下她面前的电脑，“你这台是十几年前的款式吧？配置低，反应速度慢，很多软件都不兼容，不如换一台。”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余湘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她解释道：“这是我哥的旧电脑，他搬到这里免费让我玩。而且，我上网只是看看小说，够用了。”

　　时峥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下，弯腰开机。

　　等待游戏开启时，他又问：“你每天都来？”

　　“差不多。”余湘说完，想到他前几天都未出现，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好像来得不多。”

　　时峥胡乱揉一把头发，仰头靠在椅背上，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我妈值夜班我才能出来，四五天一次吧，不过，周末会自由点。”

　　显示屏上出现了熟悉的画面，时峥戴上耳机，身体前倾，眼里瞬间有了光。

　　“先不说了。我开一局。”

　　“哦。”余湘声音闷闷的。

　　其实她挺喜欢看时峥打游戏的。他在特别专注的时候，周身就像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世界隔绝在外。余湘喜欢看他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运筹帷幄、杀伐果决，享受成功的快感。

　　但心里又有点小失落。

　　无形之中，她也被这道屏障阻隔在外。

　　--

　　夜色渐深，休息区里座无虚席，背书的、聊天的、吃饭的，人声嘈杂，跟一墙之隔的学习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电脑区这边，有个人玩游戏连输几把，气得一边拍桌子，一边冲前台吆喝：“哎哎老板，这键盘不好使啊，换一个！”

　　程竞泽给这人换好键盘，正要回前台，视线不经意扫到余湘。这小丫头正冲自己疯狂招手，一脸兴奋，不知要干嘛。

　　待他走近，余湘指了指身边正在打游戏的男孩，冲程竞泽挑挑眉，用嘴型示意：就是他。

　　程竞泽皱了下眉。
　　这就是她之前说的“游戏高手”？

　　男孩戴着耳机，完全沉浸在战局之中，全程目不斜视，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跃。

　　程竞泽抱着手臂，站在他身后。

　　先瞟一眼他的等级——
　　呵，白金，勉勉强强吧。
　　在业余玩家里还算厉害，唬唬小姑娘是够了。

　　程竞泽扯了扯嘴角，嘲笑余湘没见过世面。

　　又看了一会儿，他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了。他不自觉向前俯身，微微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男孩下手极狠，招招见血干脆利落，十分钟不到就拿下八个人头，还有五次助攻。一顿操作后，直接将对方团灭。

　　酣战结束，男孩向后一靠，长舒一口气。

　　“又赢了？”余湘看不懂游戏，只能从他的表情判断，这一局应该打得很畅快。

　　时峥瞥她一眼，没回答，嘴角却慢慢上扬。笑容恣意舒展，满满的少年气。

　　肩膀被人拍了拍。时峥回过头，看见那个瘸腿的老板对自己笑了笑。

　　他问：“兄弟，打双排吗？”

　　时峥扫他一眼，随口问：“你多少分？”

　　“2200，最好成绩上过郊区王者。”程竞泽耸耸肩，语气漫不经心。

　　时峥轻嗤一声。

　　lol圈人均王者呗。反正吹牛不上税。

　　程竞泽见他不信，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开机，进入游戏界面，登录账号。

　　时峥浏览一遍他的各项数据，眼睛都直了。

　　程竞泽挑眉，“开吗？”

　　时峥毫不犹豫地点头。

　　“先来一局试试。”程竞泽戴上耳机，下达指令，“你辅我野。”

　　等待开局时，程竞泽调整坐姿，视线一转，突然看到余湘。

　　事情进展太快，小丫头还有些懵，趴在椅背上，眼巴巴地瞅着他们，那眼神似乎在问：
　　这就看对眼了？
　　那我呢？

　　程竞泽冲她扬扬下巴，“你也别闲着。”

　　余湘眼睛一亮，后背挺直，等待他委以重任。

　　“你去前台守着，到十一点自己回去。”

　　“……”

　　看着这两人默契的动作，余湘脑子里飘过一句诗：
　　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

　　她就是那个大怨种·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