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中情缘》蓝昕秋风

10、九

　　又是个美妙的早上，典雅的妇人独自一人忙碌在厨间，不在乎油腻的油烟污了一双白嫩的手，食指快速地一点滚烫的菜汁没入舌间，眯起眼满意的享受着唇齿间横溢的浓香，果然妙不可言。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妇人连忙关了瓦斯，把美食盛进经过改良的食盒内，回转身，儿子高大的身躯立在她后面，此刻正探头探脑的查看食盒的内容。矢野恭子抬头仰望，刚吹干的头发蓬松的往后拨开，露出一张渐渐显出清秀轮廓的脸庞，合身的夏季制服穿在他身上，可爱得让她好想紧紧的抱在怀中。
　　“哇，儿子，你好可爱呀，让妈妈抱抱了。”恭子小鸟依人的抱住了泽津因时常锻炼而变得结实的腰身。
　　“母亲……”无力的高举起双手，矢野泽津耳根又一阵发热。近来母亲总是突如其来的戏弄他一下，看到自己手足无措的模样便会取笑他。
　　“脸红了，泽津脸红了。”好像被她发现了新大陆般，恭子退开去捂住双颊尖叫起来。“爸爸，快来看呀，泽津好可爱呀！”
　　正如先前无数个早晨，矢野总一郎放下了晨报，笑望嘻闹的母子俩，天外飞来一笔。“妈妈，爸爸抱住可爱的儿子会不会很变态？”克制蠢动的四肢的唯一理由。
　　“会会会！”比母亲更急切的抢答完，他抓起大号便当，越过恶作剧的母亲，随手拎了自己的早餐逃难似的奔出大门，没多久门又开了，探进一颗已把头发整平掩去青春活力的脑袋。
　　“父亲，母亲，长野公园那片绿地很漂亮，清晨去走走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喔。”
　　说完，也不待人回答便砰的一下合上了门，速度很快，却还是让吃惊的父母看到了他漫到耳根的红晕。夫妻两人会心的相视一笑。
　　“老公啊，我们的儿子变得会体贴人了呢！”以前也很体贴，但总觉得有距离，不像现在这么轻松快乐，可以叫他们放心了。
　　“嗯，该是为了那个时常来家里坐的雅子有关吧。”重新打开报纸，矢野总一郎啜了口牛奶，点出了重点。
　　“雅子呀，很好的一个女孩子，如果她能作我们家的儿媳妇，那该多好。”那样一个安静斯文的女孩站在矢野身边，多般配啊。而且她喜欢那女孩吃她做的菜时一脸满足的可爱状，令她太有成就感了。托着腮，她坐到了老公的对面。
　　“嗯，并非所有人都赞同我们的看法。”矢野总一郎睨了一眼厨房转角的垃圾桶，那儿正躺着张家长会函，这是这个月的第二次了，而这个月也才走完一半而已。比较于学校发来的事实，他更相信儿子的眼光，正如以往的任何时刻，泽津有能力自己把握好尺度的。
　　泄了气，恭子无法否认老公一针见血的看法，绝大多数人是茫目的，雅子也不过是穿着男生的制服罢了，又没作过什么坏事，为何一个两个总像防匪似的提醒她的财产安全。
　　“老公，人家好沮丧喔，为什么有那么多自以为是的人呢？”
　　“那是因为这里是人类居住的地方啊！外星人恭子，愿意和我来个清晨约会吗？”放下了报纸，矢野总一郎站起来，优雅如王子曲起右手臂，等待公主的颔首。
　　笑吟吟的走近，恭子把手穿进等待的臂弯中，侧着头，满怀爱意的眸缠绕着他，吐气如兰。
　　“矢野君，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呢，可别辜负了泽津的好意呀。”
　　时光仿佛倒退回到那个单纯的少女时代，一见钟情的恋人站在花园里，向阁楼上的她扬起了邀请的手。
　　愿意和我共舞吗……
　　“老公，希望泽津也能找到幸福，和我们一样的……”幸福。
　　恭子低语，似在祈求，也是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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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门而入，仿如错摁了停止键，杂乱的交谈声嘎然而止，数秒后又恢复常态。这种被排拒在外的压抑已不能叫矢野难堪了，人不可能永远都停留在幼稚的青少年期，他也会变，变得知道他人的喜怒哀苦并非自己的责任，变得懂得保护自己。
　　习惯的扫了眼黑板，果然又画满了恶意的嘲弄，他的心思是这样的透明易懂，他不怪别人的戏弄，只是——
　　抓着板擦的五指勒出一杠杠红痕，用力的擦去图文并茂的“驯兽图”。每天变着花样的整他，真的就那么好玩吗？事非对错的准星到底在哪里呵！
　　“矢野君，今天没戴着狗项圈出来嘛，不会是雷佾雅又找了头更乖巧的野兽？啧啧。”某人恶劣的戏谑取悦了所有人，一室轰笑换来矢野瞬间僵硬的身躯，许久他才放松下来继续未完的工作——擦黑板。
　　铃木是故意寻衅，如果对方不被自己激怒那多没意思，也无法平息延承自雷佾雅那冰冷冷的性子所逼出的鳖气，他是如此狼狈呢。
　　又朝前走近了些，他坐到离台上的人最近的桌上，一脚抬上对面的书桌。“喔，说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忘了你该是头猪的，狗项圈怎么可能套得进你那跟大腿一样粗的脖子？我这回说对了吧，矢野君？”又是一阵大笑响起，比起前一次更响，更久，这不免令铃木得意起来。
　　在他眼中连软弱的羔羊都不如的矢野，一如继往的沉默，本还担心雷佾雅那个疯子会让他变得难对付，没料到，矢野泽津依然是那个让他如何欺负也不敢吭声的懦弱书呆子。
　　他的报复可不只这一点点喔，过去的，雷佾雅带给他的，各方面积压的怨恨，他要发泄，发泄在他的身上。
　　“矢野君，我一直很好奇，能否请教你这个天才？”状似无知的比出食指靠在唇间，一头乖张的发配上细长歹毒的小眼睛，没人相信他的真诚度。
　　“你和雷佾雅做的时候，是采用人类的体位，还是，喔喔喔，瞧我问的蠢问题，你明明是——”
　　“铃木君！”一阵不可能的厉喝条阻断他继续吐出伤人的话。
　　眨眨眼，铃木放下手，不确定那吓了他一跳的声音是由台上的人发出的，在人们全都静下来意测着现下的情况时，矢野泽津完成了他的工作，放下板擦，缓缓地回转身，原本闭紧的眸在转身的刹那暴睁，凌厉的光芒掩在无波的黑暗中，他绕过讲桌，一步步，像在进行着某件神圣的使命，走近铃木，在所有人错愕的瞪视下，朝他伸出手。
　　直觉的铃木抬手隔阻到前额，即使他不以为他敢动手，即使……该死的自己却愚蠢的作出防卫的动作。
　　“你这——”
　　“还钱！”平淡无波的话敲去了铃木的破口大骂，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矢野轻柔却坚持的声音又响起。
　　“以前的便算了，开学日那天，在更衣室铃木君向我借的二万元，可以还我了吗？”
　　追、追债！矢野在向铃木追债？拉长了耳朵的人们不信的呆住了，他不怕死吗？
　　骂他，打他，联合起来整他，他都无所谓，只是若欺负到佾雅头上，他纵使变成魔鬼，也绝不轻饶带罪者。
　　“开，开什么玩笑？我有说要还吗？” 眼睛避开他的逼视，铃木恼羞成怒的大吼。有些诡异，为何任人搓捏的无用之人变得高大了，是自己的错觉吗？
　　深深的睨了他一眼，铃木竟觉得这种饱含它意的一瞥与骇畏的雷佾雅有八分的神似。
　　“昨天下午，篮球室后面的洗手间，铃木君向一年A班的岛田同学借钱，或者该说是勒索。”最后的话含糊的只有两人听清了。铃木扭曲着一张本就不赏心悦目的脸，该死的，被看见了，这只猪当时定是躲在旁边偷听，可他如何肯定那个胆小鬼是岛田？
　　“哼，你有证据吗？矢野君，岛田可不会承认我、勒、索、他！”咬牙切齿的在他耳边念完。还有什么招术没使的？或说他还能如何威胁他？
　　对他的恶形恶状视若无睹，矢野泽津退开了一步，扶着只到胯部的书桌，以着一种自言自语的低速继续说话，音量却又足以令对面的人能轻松入耳。
　　“我是个好学生。”
　　“一个很得老师宠爱的好学生，下学期的全国联考我会拿第一，从来没有过不良品行记录，家世清白……”
　　“够了，你倒底想说什么？”这种熟悉得如同早操口令的自叙如毒蟒一圈又一圈慢慢而结实的缠紧了他，不第一口吞噬而选择让猎物自己胆破而亡，这种认知，他受不了了。
　　又是一道厉光射来，这一次，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胆小的忍不住退开去，这个人好陌生，是他们认识的矢野吗？
　　如他所愿。“你说老师会相信我这个好学生的话，还是铃木君的辩解呢？”答案昭然若揭，铃木当场冲动的双手揪起对方的衣领，从没有人可以这样威胁他，从没有，青筋喷胀的手臂直往矢野那张不见害怕的脸抡去，身后的尖叫更是鼓舞了他下手的欲念。
　　“你想被退学吗？”话顿住了，拳头在他的鼻尖处张扬着他的力量。
　　“聪明的，你不会在最后一个学期里做出令自己后悔的错事吧，铃木君？”针针见血，剑剑刺中他的要害，混了这么多年，仍在捧着最不屑的书本，唯一要的无非是一张薄纸，该死的让他逮到了弱点。
　　“好，好，算你狠，算你狠。”
　　他已气得语无轮次，他说的正是自己忌惮的，但是轻意放开他又有不甘，手中的布几乎让他拧断。铃木的残暴让一室的人静若寒蝉，没有人胆敢站出来隔开他，熟知他的人不明白早该落下的拳为何迟迟不动，而本该是受害者且最该怕的那个却是唯一安然自处的人。
　　所幸，及时的上课钟响了，矢野等着，看着铃木僵硬的收回了拳头，目不斜视，越过他径自走回属于他的那方角落，如常的掏出文具课本，等待老师推开门，走上讲台。
　　干什么都不回坐位上，不知道要上课了吗？
　　战役结束了！
　　茫然地瞳如游魂般机械的运转着，摊开的课本直到下课也没翻动过一页，老师说了什么他听不见，周围试探的偷窥他也无力理会，双手全然垂在腿间，僵直着。
　　直到过了很久，他从不曾体会过的漫长与短暂交汇，恍惚中，所有飞散的意识同一时刻归了体。然后，手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怎样也无法阻止的颤抖藏在桌下，不让人瞧见，一直都不曾让第二个人知道……
　　佾雅，你知道吗？那条狭窄的路我独自又走出了很远很远，只是，还不够的，我还要更努力，努力的走出更远。
　　要等我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