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鸣》云实属苏木

2、小哑巴

　　他其实已经快忘记那个人的模样了。
　　那个人喜欢伪装，面容慈祥，洁白无暇的袍子下确实蕴藏着阴暗的贪欲。
　　他是神父，是救赎罪恶的神父，也是暗夜里的恶魔。
　　「今天的小哑巴不是乖孩子。」男人放下烛台，用一把铜黄的钥匙小心地解开了少年脚镣上的禁锢，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抚上少年白皙的双腿，嘴角沿着触摸不断向上嗅闻，神父抬起头，少年的神情在光影重叠中显得晦涩不清。
　　神父向来是明白的，这个倔强冷漠的孩子从来不会给他好脸色。他才十四岁，绽放的滋味还过于生涩，比起其他孩子的热情和温热，这样不完全的禁忌更是让他为之沉沦。
　　神父年轻时也是俊美的青年，这份容貌随着岁月流逝让他更显得魅力，城里不少女孩都喜欢他这张脸，独独这个孩子从来不会因为他的容貌而欢喜。
　　禁闭室内只有一盏颤巍巍的油灯，它曾经被小哑巴打翻过，火舌在哪个夜晚吞噬了精心书写的纸页，少年幽蓝的瞳孔中闪着火光。
　　神父握着他的手，小哑巴的手背有一道被烧伤的疤痕，他反抗过，但也只是多了一个无用的证明，神父依旧高高在上，只是看不透小哑巴的心思。
　　他的眼神纯澈干净，就像圣堂顽固不化的神像，也像高山上亘久绵远的雪。
　　可他是一名不信神的神父。
　　所以，他要渎神。
　　小哑巴真的很冷，性子冷，身体也冷，又冷又钝，即使对着铜镜，神父也不曾见到他眼中半分沉沦，唯见自己的欲望恣意绽放。
　　他发了疯，特地拉了一堆孩子在他面前狂欢，雪白雪白的躯体摇晃在空中，唯见这个出身低贱的小哑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往后请不要如此了，大人，海水记载着所有人的罪行，您尚有上岸的道路。」少年写下的话天真又可笑，而今世上的神无不自私，原始降临的神明不断被交替更迭，现存之神大多衰弱，依靠信仰换取力量，凭着谎言和虚伪给信徒们搭建了慈悲怜悯的圣台，甚至不如这个孩子坚定。
　　他只是握住了少年的手：“我已经无法回头了，小哑巴。”
　　就像那年黑水巷燃起了了一整宿的大火，随着大火的，是恐怖的屠杀。无知的父母搂着小哑巴，身体被刺得千疮百孔，起因竟然是因为悲剧意味的一瞥。
　　年幼的男孩捧着鲜花，嘴里唱着归渔的歌谣，他踢着一块不听话的石子，活泼得明艳。
　　那一眼让艾比斯不再是神父，他真正堕化成了恶鬼。
　　为何还要吻他呢？明明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是他导致了这个孩子的悲剧，他让这个孩子再也无法言语，可是小哑巴还是踮起了脚，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小哑巴真正对他笑，发自内心的，只对他一个人的温柔。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一个符号，一个路人，他是这个孩子十几载岁月里被记住的人。
　　小哑巴温柔地摸着他的脸，每每被他触及皱纹时，神父都会微微颤抖，他的手带着凉意，沿着神父的骨，慢慢地靠近了他的眼睛。
　　他闭上眼，随即感觉到了眉心一冷。
　　少年在看着神父，眼中带着笑意。他明明那么瘦削，身体里仿佛拥有包容万物的力量，就像海水一样，写尽寒冷，却也温藏着炽热。
　　他要往上爬。
　　爬到一个能掩盖住一切的地步，所有人都无法触碰这个属于他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