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似水月光》顾白蛋

9、第9章

　　裴远一点也不避嫌，出了这么大的事，还光明正大把车停在一中对面，像是故意挑衅似的，人靠在车门上刷手机，一点也不在乎周边窃窃私语的议论。
　　“你师兄怎么又来了？”蔡宇川站在门口问，“今天还有人来问我来着，说你跟你师兄为啥这么好，这个问题就很奇怪啊，师兄弟感情好不行吗？我想不通。”蔡宇川压根不知道今天微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好奇大家为什么对纪轻阳和裴远关系好这件事另眼相待，“我俩也挺好的啊，怎么没人问我为啥我俩这么好。”
　　纪轻阳抬眼望去，只见裴远微笑着对他挥了挥手机，手机的光辉照亮了他清秀的脸，衬得那双眼睛格外亮，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和自己仿佛拥有着共同的隐秘快乐。纪轻阳的呼吸陡然停滞，嘴角忍不住上翘，维持了一天的满腹阴霾忽然一扫而光，瞬间兴致盎然起来，他一双眼睛黏在裴远身上，推开了勾肩搭背的蔡宇川，嫌弃撇撇嘴，“谁跟你好了，看看你那个猴样儿——”
　　“你是给裴远补课吗？”柳海问。
　　“嗯。”
　　“我能一起吗？今天我爸妈都出差了，正好家里没人。”
　　“好啊。”
　　“那我也去，做完题顺便刷两把？”
　　“走呗。”
　　就这样，纪轻阳带着两个拖油瓶上了裴远的车。
　　这是柳海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裴远，以前只是偶尔听班里女生提起过英华有这样一号人物。今天第一次见，就大胆看了好几眼，裴远具有超越性别的美丽，英气中混着柔媚，但又不会觉得阴柔，是很纯净懵懂的少年人而已。在这狭小暧昧的车厢里，裴远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随着音乐打节奏，轻松地哼着歌，完全没有高三生的紧张局促，这大概就是家庭背景好的孩子，有多种人生选择，所以才会如此从容吧。
　　“你整天往我家跑，叔叔阿姨也不管你？”纪轻阳好奇地问。
　　裴远停好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在你家他们反而更放心些吧，以前我老爹总跟我念叨说要我跟你好好学学。”
　　“那是叔叔没发现你的好。”纪轻阳背着包下了车，倒是裴远愣了下神，从小到大他被爸爸妈妈嫌弃长大，谁也没夸他一句，一直以来裴远都认为是自己学习不好，没有天分，没有让爸妈骄傲的资本，从来没有想过……是他们没发现他的好。
　　“走啦走啦。”纪轻阳按着车库的卷闸门，“赶紧出来。”
　　裴远忙钻出来，挨着纪轻阳一前一后走着，纪轻阳啰嗦道：“为了给你腾个车位，我妈说这周找人把院子里的花架拆了，以后你就直接停院里就行。”
　　“那多不好。”
　　“横竖以后我也要买车，一样要拆。”
　　纪轻阳三步并作两步开了大门，急急忙忙冲客厅打个招呼，“妈，我同学们来了。”——林漾和纪云天太黏糊了，回家总能看到他们腻在一块，这让纪轻阳每次带朋友来家玩都提心吊胆。
　　果然，林漾躺在纪云天的大腿上吃水果，一听有客人来，嗖一下起来，正襟危坐。
　　“对了，轻阳，思秦来了。”
　　“他怎么突然来了？”
　　“转学回来的，这两年住在咱家，他在你屋呢，说是要给你个惊喜。”
　　“什么惊喜？”纪轻阳警惕道。
　　纪云天耸耸肩，笑道：“估计没什么惊喜了，从回来一直睡到现在，还没醒。”
　　“哦。”纪轻阳平淡地应了一声，在等电梯的时候，对裴远道：“思秦是我干妈的儿子，就比我小三个月，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这几年跟着我干妈去云南一个什么村子里了——”纪轻阳踢踢踏踏上楼扔了书包，径直开了卧室的灯，喊得很大声，“李思秦，哥哥回来疼你了。”话音刚落，被从床上飞出来的抱枕骑脸。
　　“起来了——”纪轻阳甩掉鞋跳上床，把卷在被子里头尾不见的李思秦扒拉出来，用手揉着他的脸，像揉一粒面团子，揉得面目全非，李思秦偶尔伸出手，啪啪啪响亮地打在纪轻阳脸上，两人像是殊死搏斗的蛇和兔，互蹬互抠地翻腾了几分钟，伴随着李思秦的一声脆吼，一脚把纪轻阳踢下床，然后，他顶着一头乱发靠在床头，失神地看着屋子里的四个人，问了一句，“这都是谁啊……”
　　“我同学。”纪轻阳这才想起来招呼人，结果抬眼一看，裴远的五官拉了下来，低沉着脸，非常坦率地冲着纪轻阳翻了个白眼，“我回去了。”
　　“别别。”纪轻阳从床上蹿下来，一把握住裴远的腕子，“你家太远了，就睡这吧。”说着话冲李思秦嚷嚷，“你滚楼上睡去。”
　　李思秦伸个懒腰，“我不，你睡楼上吧，楼上床太硬。”话落，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纪轻阳就算是个瞎子也看得出裴远生气了，他赔着笑脸，顺手接过裴远的书包，拉着他往书房走，一边走一边唠叨着：“李思秦就是那样，他像我干妈，人比较随意，回头你俩熟了就知道了，他就是一小孩。”
　　“说得你多老似的。”裴远扭了下自己的手腕子，发现被纪轻阳攥得死死的，一点也不打算放开的样子，心里忽然暖了一下，纪轻阳这个人，最打动人的就是心无旁骛的勇敢。
　　蔡宇川和柳海怔在当地，柳海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蔡宇川，问了一句，“要不，我俩也拉拉手？”
　　“滚！”
　　柳海觉得纪轻阳和裴远有猫腻，但又不十分确定，纪轻阳实在是太直男了，他热爱体育，热爱打游戏，热爱张口爆粗，一点也没有同性恋的标签，倒是裴远看着过于温和了，甚至超乎常人的柔软，藤蔓一般要攀附而生，看着有很强的依赖欲望，说他喜欢男生倒也说得通。
　　“你说一个高二的给高三的能补啥？”蔡宇川偷偷看着对面书桌上刷题的纪轻阳和裴远，“我看裴远不像是来学习的。”
　　柳海嗯了一声，裴远躺在桌子上转笔，一双眼直勾勾地黏在纪轻阳脸上，盯得纪轻阳耳朵发红，但又强做镇定地为裴远讲题。
　　“看着像是谈恋爱的。”柳海一语戳破，蔡宇川目瞪口呆地瞧着他，拿着本子凑到他跟前，低声道：“卧槽，这真的假的。”
　　“不知道，”柳海戳了蔡宇川一胳膊肘，“你看。”
　　裴远拿着笔，在纪轻阳的手指上不停地轻轻划动，像是挠痒，又像是挑逗，纪轻阳用手拨开他的笔，但裴远又挠上了，俩人来来往往的，手指蹭在一块，在不经意间你握着我，我握着你，彼此试探一般，想握真了怕唐突，撒手又舍不得，玩着你退我进的把戏。
　　柳海和蔡宇川齐刷刷地咽了下口水，这………比早恋的男女朋友还刺激。
　　“哥，我饿了。”门口处，李思秦一边打哈欠，一边挠痒痒，嚷嚷着：“有饭吗？”
　　纪轻阳白他一眼，嫌他出现得不是时候，“你到厨房翻冰箱吧——”
　　“你家冰箱太大了，你帮我去找吧。”
　　纪轻阳只得撒开了裴远的手，说：“你等等我，我去给思秦找东西吃，你把这个题做了，要是卡住的话，我等下上来给你讲——”纪轻阳正要走，裴远拉着他，微微噘着嘴，低声道：“我也饿了。”说话之间，还不动声色地把手指塞进纪轻阳的手里，轻轻地在掌心画着圈。
　　纪轻阳全身的血从脚底板涌上来，人瞬间昏沉了，直勾勾盯着裴远，怎么也看不够，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好看，自己好想照顾他，好想满足他所有请求，好想激动地大喊，好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还好，纪轻阳还有一点理智，认为自己的想法实在过于离谱，把脱口而出的情话咽回去，小心翼翼地拿开裴远的手，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激动到颤动的声音，说：“我给你下碗方便……面吧。”
　　“我和柳海也要。”蔡宇川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柳海忙跟着点点头。结果，俩人挨了纪轻阳一记白眼和嘀咕，“吃什么吃，回自己家吃去，伺候俩祖宗还不够，老子还得伺候你们——”纪轻阳絮叨着下楼去了。
　　李思秦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纪轻阳的位置上，无所事事地翻了几页书，托着腮把目光投在了裴远的脸上，开门见山地道：“你为什么不对着我撒娇？”
　　裴远连眼皮子都没抬，懒懒地在草稿纸上划拉着，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为什么要对你撒娇？”
　　“那你为什么对我哥撒娇？你喜欢他啊？”
　　这时，裴远望了过来，李思秦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因为没有应付过复杂的人际关系而显得头脑简单，但好在他有一股子桀骜不驯、坦率自然的帅气劲，所以会让裴远觉得他可能是真的不懂，而不是语出恶意。
　　“对啊，你哥很好，我很喜欢他。”
　　柳海情不自禁地掐了一把蔡宇川的胳膊，蔡宇川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才把卧槽两个字吞了回去，他回踢了一脚柳海，全脸拧巴得表达着自己的震惊。
　　李思秦哦了一声，“你跟我哥是处对象吗？”
　　蔡宇川和柳海兔子蹬鹰一般，又互踹了一脚。
　　“为什么这么说？”裴远来了兴趣，合上书，摆出一副要深谈的架势。
　　“因为我妈就这么跟我爸撒娇的。”李思秦摆弄着纪轻阳的文具，又突然拉住裴远的手，“来，我会看手相，我给你看看你和我哥有没有缘分啊——”
　　裴远立即非常配合地把手伸到李思秦眼皮子底下，“我俩能成吗？”
　　蔡宇川和柳海对视了一眼，蔡宇川神情呆滞地问柳海，“我是在做梦吗？”柳海掐了蔡宇川一把，看着蔡宇川涨红的脸，缓慢地摇摇头，问了一句，“上厕所去吗？”
　　“走。”
　　蔡宇川和柳海认为这是一件非常蹊跷、非常严重的事。首先，他们对纪轻阳知道不知道裴远的心思产生了争执，柳海认为纪轻阳是知道的，但蔡宇川不以为然，就纪轻阳这个傻样，能知道什么？纪轻阳的聪明劲头全部用在运动和学习上了，初高中这些年多少女生用尽手段前仆后继，纪轻阳都不为所动，本质原因不是说他不喜欢，而是都没有察觉到女生们对他释放出的好感信号。
　　再者，蔡宇川和柳海提出了一个共同的疑问，纪轻阳是不是喜欢裴远？
　　关于这个问题，俩人迅速达成共识，齐刷刷地互相点点头，蔡宇川又问了一句，“他该不会也喜欢我吧？”
　　柳海嗤之以鼻，“他又不是个捡垃圾的，你自己看看你哪比得上裴远？是长相？性格？还是钱？”
　　蔡宇川顿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既然柳海这么说，纪轻阳这个朋友还是可以继续交往下去的。
　　“这事我们要怎么办啊？”蔡宇川苦恼着，分明陷入恋爱的并不是他。
　　“为他们保守秘密，当不知道。”柳海斩钉截铁地说，“这事要是传出去，可是不得了，搞不了纪轻阳要被退学的，何况我们也是瞎猜，万万不能乱传。”
　　“那——”蔡宇川点点头，“我们要不要帮纪轻阳一把啊？我看他挺喜欢裴远的，要不帮他追一下裴远？”
　　“就你？”柳海甩了甩手上的水，“拉倒吧，你只能越帮越忙，你要有这个心思，以后我俩给他们打打掩护就好了。”
　　俩人小声商量着，从厕所里磨磨唧唧出来，一转弯就遇到了端着一口大锅的纪轻阳，也不知煮了多少包方便面，还热腾腾地冒着气，纪轻阳一脑门汗，招呼道：“快来搭把手，我下去拿碗。”
　　“你自己煮的啊？”蔡宇川好奇道，他来纪轻阳家都没数了，从来没见过他自己动手煮东西。
　　“嗯，太晚了，不打扰阿姨睡觉。”
　　蔡宇川一听就是瞎扯淡，纪轻阳家的阿姨失眠厉害，平时一两点才的睡着，经常在他们做题时候打电话上来问要不要吃什么，也许，是因为想被裴远夸几句？
　　“你端过去吧，我和柳海下去拿碗，我知道地方。”
　　“行。”
　　纪轻阳笨拙地端着锅往书房去，一脚踹开门，人先愣了下，李思秦正握着裴远的手，俩人谈笑风生，裴远更是笑得花枝乱颤，熟得仿佛早就认识了一般。
　　纪轻阳立即放下锅，走到书桌跟前，一把打在李思秦的手上，语气急躁地嚷嚷着，“你跟人家熟吗？就拉人家手，一点礼貌都没有，活腻歪了你，赶紧松开！”
　　“看手相嘛，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松开松开。”纪轻阳护犊子一般，硬生生掰开了李思秦的手，还冲裴远埋怨着，“你认不认识他啊，就让他拉你手。”
　　裴远的调侃笑意溢于言表，他顺手牵住纪轻阳的手，笑道：“他不是你弟么？”
　　“我弟怎么了，我弟也不能这么随便。”说着话，纪轻阳把裴远从座位上拉起来，还顺势扶着他的腰，把人推到了小方桌边，等柳海和蔡宇川拿了碗筷上来，先盛一碗给裴远，连筷子都递到了手里。李思秦在一旁喊，“我的呢？”
　　“自己盛，你又不是没手没脚，这么大人还要我管你？”
　　“那你为啥管远哥？”
　　“你管得着么？”
　　“重色轻友。”
　　说话之间，纪轻阳回过脸，狠狠瞪了一眼李思秦，眼神凶狠有力，吓得李思秦立即闭上了嘴，安分地吃起自己的面来，看得蔡宇川和柳海大为震撼，平日里纪轻阳从来不生气，怎么这会脾气这么大。
　　裴远见气氛低迷，揉揉纪轻阳的头发，说：“哎呀，这么凶吓到弟弟了，他也没说什么啊，难道我不好看，连个有姿色都称不上？”
　　“哪有，你好看的很，也可爱。”纪轻阳捞了碗面，头恨不得要埋进碗里，耳朵红红的，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