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似水月光》顾白蛋

8、第8章

　　“哎，真是飞来横祸，未成年的艺人真是不好带——”刘海山把手机扔在桌上，拥抱了正在做护肤的夏笠，“咱这俩干儿子，都不省心。”
　　夏笠撇撇嘴，“瞎说，明明是两个乖孩子。”
　　“架不住太优秀，有人做文章。”刘海山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刷着手机，给自己老婆讲今早的一档子破事，裴远和纪轻阳这件事原本有也不算什么事，哪个男生在高中的时候没有个铁杆小兄弟？坏就坏在那一句：“他俩睡过。”——这可大可小的一句给刘海山看得心惊肉跳，真舆情发酵厉害了，他跟两家人都不好交代，尤其是裴航英那个老古板。
　　夏笠在脸上涂涂抹抹，没太当回事，刘海山的经纪公司没什么出圈的明星，签的都是一些搞声乐的孩子，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一个个闲得在家抠脚，靠做副业支撑着演艺之路，就连带着刘海山也不怎么赚钱，想方设法地打算跳出声乐圈去。
　　“跟你说，前阵子圈子里出了个事——”
　　“嗯。”夏笠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有个不知名的小公司改编了一本小说，那个小说就是所谓的耽美小说，结果在一个小剧院做见面会的时候，居然被挤爆现场，所有周边秒空，照片集都卖了百来万。”刘海山靠在床头，笑道：“我觉得这是个路子。”
　　“耽美小说？”夏笠转过身，困惑道：“那是什么啊？”
　　“就是男男恋爱，女生的叫百合——”刘海山说，“我想在公司推一推，我们音乐剧里双男主也有挺多，打算主推一个组合出来试试水，不过我最看好的还是裴远和纪轻阳，等到轻阳上大学之后，就打算安排他们做项目——”
　　“为什么看好他俩啊？”
　　“自然啊——要不是微博上讨论得这么热烈，我还不知道他们关系这么好呢，我打电话问了杨烈，说他们周末上课都是一起去一起回，明明不是一个时段的课，还约着吃饭，俩人好得很，我也不打算干涉，就让他俩在社交媒体上这么展现出来就行——”
　　“可是，老刘，你这个搞法，老裴和林漾肯定不会同意的。”
　　“嗨，都是假的怕什么——”
　　夏笠微微挑眉，她一直觉得自己老公有些糊涂，带着一股子文化人的通病：逻辑差，抓不住核心关键问题，按他所说的情况，如果传到裴航英的耳朵里，以裴航英的性格，别说是推动裴远和纪轻阳的项目了，以后裴远能不能做艺人都是两说。
　　“十多年前，云天回国之后，和林漾都在东博任职，云天是董事长，林漾任总经理，你知道怎么整个集团上上下下怎么说林漾的吗？”
　　刘海山一愣，纪云天和林漾之前种种是非他听过一言半语，但从不明真相，也不知自己老婆为什么好提起这些往事。
　　“临东集团有十几个子公司，三个上市公司，东博的业绩是最差的，当时的董事长是张奉，能力一般，林漾在他手下做运营总监，后来云天回国，贺董提了林漾做总经理，云天做董事长，因为转型，所以东博接下来两年的业绩也一般，钱花得不少，那两年整个集团的风言风语简直要了人的命，全都是在传云天和林漾的事，茶余饭后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什么林漾和纪云天如何颠鸾倒凤，我都听了不少，林漾当时想过离职，但被贺董劝住了，扛不住的时候看了两年的心理医生——”
　　“这个和裴远轻阳有什么关系？”
　　“说这些是告诉你，我们这种圈子里的人，要脸。裴航英什么身份？按你这个项目推下去，裴远和纪轻阳搞什么耽美？试想一下，大家坐在一块大家谈事，有心人问上裴航英一句，听说你儿子和季家的那小子谈恋爱？你信不信，当天晚上你就能接到裴航英的电话让他儿子退出公司，在他眼里，你那点赔偿金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何况他就是给了，你敢要吗？”
　　“那你的意思呢？”
　　“重想出路吧，而且你还得遏制住这种苗头，现在这种时候，孩子们翅膀也没硬，由着老裴做主，万万不要让小远和轻阳太亲近了。”
　　刘海山细琢磨了一下，确实是这个道理，以他多年看人的眼光，裴远和纪轻阳一定会有前途的，裴远或许还会因为长相柔美而有局限，但纪轻阳可真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背景清白，家世好，学历好，这样的全优偶像可遇而不可求。
　　……
　　“刘叔叔。”裴远打了个招呼坐下来了。
　　C市虽大，但富豪圈不大，自己的妈妈和夏阿姨是好些年的闺蜜，也是因为这层关系，裴远才签了刘海山的经纪公司，虽然不过是个十八线的糊咖，但因为背景的关系，裴远的事业一直都是刘海山亲自抓，所以和自己的经纪人比起来，裴远反倒和刘海山更亲近些。
　　“吃什么？点吧。”
　　裴远拿了菜单，熟练地点了菜，包括刘海山的那份也点上了，刘海山见他熟络的架势，忍不住又在内心感叹了一番，果然还是有钱好啊，这些场面上是从小就能学会。进退有度，想想自己这种一路摸爬滚打的穷孩子，人到中年都还欠缺这一股子挥洒自如的大方劲。
　　裴远和刘海山边吃边聊，他大概知道刘海山为什么突然喊他来吃饭，但又惴惴不安，主要还是因为纪轻阳，若是旁人的绯闻，他才在乎。
　　“小远，微博上最初发消息的那个姑娘，是一中的，是轻阳的同学吗？”刘海山闲聊着问。
　　“嗯，他前座。”
　　看来两个人关系的确是很好了，不仅纪轻阳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就连他前座的事也都非常了解。
　　“我听说你最近都去一中接轻阳下课？”
　　“嗯，我在他家补课，他给我补文化课，我给他补声乐课。”
　　“这几天先别去了，避避嫌吧，虽说是好朋友，但是现在被那个小孩的微博一带，总会有别有用心的人来搅浑水，所以——”
　　“刘叔叔，我不明白。”
　　“嗯？”
　　“我又没什么关注度，为什么会有人想黑我？再说了，我和轻阳是好朋友，碍着谁了？”
　　刘海山一时无语，尴尬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关于他们的情感取向都是在想象层面展开的，他沉默着咽了口肉，“没有碍着谁，只是你高三，我不想让这些事情干扰你。”
　　“这些事不会干扰到我。”裴远坚定地说。
　　刘海山初见裴远时，他是个安静沉默的孩子，不愿直视他人的目光，又因为说话时音调低而柔，语速徐缓，显得温柔怯懦，仿佛是被于荔安排好了一切，只懂逆来顺受。后来相处久了，刘海山发现裴远确实敏感、自卑，但有时候却有些出乎意料地坚定和凶狠——这种时刻非常罕见，往往出现在碰触到他的心爱之物时。
　　没有想到，裴远是如此珍视纪轻阳。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刘海山只得讪讪道：“一中是公立，你也要为轻阳想想。”
　　裴远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叉子上的那块肉最终没喂进嘴里，过了好一阵子，裴远说：“好，我知道了。”
　　纪轻阳，会如同自己一样勇敢吗？还是他会像辛扬一样临阵脱逃，又或者他从未察觉到他对他的不同？或者他察觉了以后，还会把自己当做麻烦？
　　倏然，裴远一口也吃不下了。
　　“自己会不会是裴远的麻烦？”纪轻阳在不自觉中于书本空白处写下了麻烦两个字。
　　这一天，纪轻阳心烦意乱，虽然他很认真地听了课，高效地做了题，但明显知道自己不是100%地投入了学习，他的思绪还有一片浮空了，像一片云在头顶上东飘西荡，没个归处。
　　裴远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就跟自己疏远了呢？以后会不会还会出现这样的事？
　　在晚自习的最后十几分钟，纪轻阳在草稿纸上所以地画着，脑子里全是有关裴远的事。裴远是明星学生，以后一定会往娱乐圈发展，如果再有人利用自己故意抹黑他怎么办呢？随便画了一阵，纪轻阳忽然又想到，或者自己压根没有这样的机会为他操心——他也许只当他是普通朋友？过个几年就忘记了？
　　纪轻阳的情绪在一念之间像是过山车一样起起落落，少年人的幻想总是来的猛烈又充实，也许他们不过是生命中的短暂交集？他会进入大学，过上繁花似锦的人生，成为声乐圈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而自己可能是如父亲一般进入投资圈，他们可能不再联络，各有归宿，数十年之后也许会在某个酒会意外相逢，说上几句许久不见的俏皮话，他大概还当自己是师弟，打趣地说说现如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而后道左分别，各自一方。
　　纪轻阳想着，已然痴了，仿佛生命自此晦暗。
　　“走了，想什么呢！”蔡宇川一拍纪轻阳的肩膀，“魂不舍守半节课了，下课了，哥哥！”
　　“哦。”纪轻阳应了一声，胡乱地将书本塞进了书包里，跨在肩膀上，行尸走肉一般跟在蔡宇川和柳海的身后，看着他俩兴致勃勃地聊着游戏，却没有半分想参与的欲望。
　　学校大门处的路灯虽然明亮，但也昏黄，笼在心上沉沉的，不知道……今晚裴远会不会来？